野外的狼要怎么驯养?
颜安摇头,碰一碰都浑身是伤,养不了。
沈恬的电话在这时再度打来:“你惨了,另一个女飞已经进去了,我猜这次体检就剩你最后一个了。”
颜安瞬间抬头,看着前面的车流和红彤彤的车尾灯,立刻喊司机靠边,付了钱开门一路冲刺。
*
颜安赶到北航大楼体检报道处时,呼呼喘着气,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问她时间怎么搞得这么紧张:“赶紧进去吧,体检都快结束了。”
今年北航新招的飞行员,破天荒有两个女飞。
颜安签到时想起沈恬刚才的话,看了一眼签到表上飞行员分栏的名字。
王郦安。
应该就是除她外另外一个女飞的名字。
颜安走进体检的更衣室,里头只站着一个女人,对方背对门口,正将鞋子脱下放好,看见有人进来,回头看了眼。
颜安第一印象是,眼前的女人很漂亮。
接着便想,这是一个漂亮但高傲的女人。
对方看向颜安的眼神薄凉清冷,高傲如一只孔雀。
高傲的人可当不了空乘,所以颜安几乎是瞬间就将眼前这个人和刚刚看到的那个名字联想到了一起。
颜安将更衣室的门关上,朝对方打了声招呼,对方很淡地笑了笑,当回应了。
密闭的空间里气氛安静得有些尴尬。
颜安走到一个空的储物柜前将鞋子脱下,随后动作迟缓地解开衬衫的扣子。
像今天这样肉帛相见的情形颜安其实在这几年已经习以为常,当年招飞的体检场面壮观,上百号人站到一块,所有人都得脱得□□,由不得你矫情。
这几年在国外学飞,每年一次常规体检,都是女人,民风又相较外放,相熟的还会彼此点评一下,最近你的腰是不是细了,你的胸看上去又涨了些。
但今天的颜安却皱了皱眉,今天的情况有点特殊。
“脱了衣服就快进来吧。”医务人员在更衣室外敲门催促道。
颜安和身后的女人相背着,对方已经将贴身的衣物一举脱了,不见一点矫情,颜安想了想,也阔达了。
三下五除二地将外衣脱下,叠好放进储物柜,随后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鼻息。
很轻,但那种表露鄙夷的意思颜安却收到了。
颜安转头,那人已经昂首挺胸走出了更衣室,从背后看,女人的曲线几乎无可挑剔。
颜安耸耸肩,也跟在其后走了出去。
北航的体检比国外注重隐私,每个体检项目都用帘子隔开成一个个简易又独立的空间,免了等待时的尴尬。
颜安拉开内科的帘子,里面坐着的女医生头发已经发白,听到声响抬起头,看见走进的人,书写的动作瞬间顿了顿。
颜安看见医生顿时皱起的眉头,她立刻说道:“医生你好啊,这都不是纹身,过几天就消了。”
医生与颜安对视了一眼,没说什么。
医生让颜安转圈,又让她弯腰曲背,视线无可避免地落在她腰臀上的淤青,终于忍不住开口:“当真正的飞行员不比学徒,无论进哪家航司都比在学校严格得多,日常的生活该玩能玩,但也该节制一点,精神跟身体都不能掉队。”
这话已经说得很隐晦了,颜安摸了摸鼻子,点头称是。
医生最后瞥她一眼:“你这样的情况,过几天要来医院做一次复检。”
体检尚算顺利,颜安结束时回到更衣室,刚才的女人已经穿戴整齐,在颜安进来时正好将储物柜的箱子盖上。
女人一身修身的polo上衣,贴身黑色西裤,干练又清爽,气质清冷孤傲,颜安莫名想起了另外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似乎十分钟情于polo这样休闲又成熟的衣服。
颜安觉得如今更衣室里头的画面有些意外的滑稽。
一身着装整齐的女人扭头看了眼浑身花斑迹迹的颜安,目光只停留一秒便撤回了。
女人与颜安没再有任何的交集,对方快步流星走出了更衣室,袖子的衣料与颜安擦身而过。
颜安费解地皱了皱眉,在这里体检的人都是未来即将共事的,这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这莫名的敌意实在大可不必。
颜安将衬衫的纽扣系到最上一颗,出门时沈恬站在走廊上等她,看见颜安出来,立刻走过去:“你真行,你可是最后一个体检出来的人了。”
颜安将手勾搭在沈恬肩上,说道:“有惊无险,虽迟但到。”随后她朝沈恬挑了挑下巴,“那个人不就比我早两分钟出来吗?”
走廊尽头处,电梯口前站着的正是方才更衣室里的女人。
沈恬与颜安两个小女人就像两个勾肩搭背的登徒子,她们同时看着远处那人,沈恬摸了摸下巴问道:“她就是另一个新女飞吧?”
颜安耸肩:“可能是吧?”
沈恬:“她人怎么样?态度友好不?”
颜安:“谈不上友好不友好,咱们没交流过。”
沈恬努了努嘴,说道:“我刚等你的时候听到这里的人讨论你们来着。”
颜安指了指自己跟远处的人:“讨论我们?”
沈恬点头:“准确来说,是讨论北航今年特招的两个女飞。”她顿了一顿,看向颜安的眼神便带着几分暗喻,“听说啊,上头可能最后只打算留一个。”
颜安闻言倒吸了一口气,高高扬起了眉头:“妈啊。”
那难怪了,颜安这回终于知道对方那身敌意是从何而来了。
沈恬:“看起来对方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颜安:“孔雀都是这样。”
第十二章
北航的体检提前了一周,在体检结束后的这一周空窗期,颜安临时买了张高铁票,回了趟周安。
颜安是土生土长的北城人,周安是她家老梁选的一处养老的地方,自从她老爸去世后,老梁就搬来了这。
周安的土是黑土,周安的山是黑山,敲敲不进,凿凿不开,是块硬地。
这里一年四季都很少下雨,是个相对干旱的小城。这里因为气候和地质原因,开发困难,连旅游业也不发达,但老梁却是在这个地大物博的中国里挑了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来养老。
周安的物价和房价都很低,老梁在这买了一处老宅子,宅子连着一个小花园,这么些年被她捣鼓得也有那么点小模样。
颜安来前没有跟老梁打招呼,她敲了很久的木门才被人从里打开。
Happy早早就在门后用爪子扒着门,随后又跑进去替她喊人,这时门一开,它几时是立刻就从院子里飞窜出来,围着她一个劲地扑。
梁绣红看见颜安,明显愣了一愣,然后下意识就皱眉:“回来怎么不先说一声?”
颜安对她家老梁有些无语:“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嫌弃自己女儿?”
梁绣红:“当然嫌弃,女孩子有时间就多出去看看外面地世界,来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做什么?”
颜安:“什么都不做,来陪陪你不行吗?”
梁绣红:“我一个人更自在。”
梁绣红转身进了屋:“赶紧将Happy拉回进来,他最近心野,趁人不注意逃出去好几回了。”
颜安看见梁绣红转身时,嘴角平淡地抿着。
Happy是只萨摩,要是将狗的年龄换算成人的,这屋里辈分最老就它了。
Happy是很多年前的一年春节梁绣红抱回来的,那年她父亲因为队里有任务没有回家,梁绣红在盖上电话后出门,回来时便抱着一团小雪球。
梁绣红跟颜安说,它叫开心。
开心陪伴了她往后许多年的春节。
颜安对于十年前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
她记得当时她问梁绣红为什么别的小孩春节合家团圆的时候,她爸爸不在?
梁绣红当时说的是,爸爸在天上执行着重要的任务,你抬头看向天空,要是有飞机从你头顶飞过,那可能就是爸爸开着飞机赶往有需要他的地方。
大过年的,有什么地方是需要她爸爸去的?
当年的颜安不理解。
再后面她懂事的时候,她上网查了那年爸爸不在的春节会是去了哪?
然后便看到了那一年的除夕夜,北方大雪,雪崩几乎掩埋了一个小村庄,人走不出,车开不进,是空军连夜赶往了灾区进行救援。
后来Happy一年一年长大成一条狗胆贼心老犬,陪伴的人也老了。
颜志国已经去世了六年,这六年里梁绣红几乎日夜都呆在这个老宅子里,用簪子绕一个髻,穿麻料的衣裤,院子里种满了花草,放养这一条狗。
颜安出去学费的这几年,每年回国来这里陪老梁一个月。
颜安跟happy一人一狗有时安静得岁月静好,有时吵闹得不得安生。
而老梁始终保持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梁绣红的性格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喜静。
在颜志国生前死后没有一丝变化,唯一的变化只有鬓角镀上了霜。
其实颜安多多少少也有点像她。
颜安从小便学会如何独处,长大后,她从“接受”变成“享受”。
颜安喜欢独处,她在国外学飞的时候,只要有假期,她会一个人旅行,随便去哪里都可以。
颜安能享受独处,但却更喜欢热闹,她有时会特意挑热闹的地方呆,跟热闹的人做朋友。
但梁绣红由始至终都活在安静的世界里。
午后的太阳暖和,母女两坐在小花园里晒太阳。
颜安突然有感而发,问:“妈,你喜欢热闹吗?”
梁绣红闻言笑了笑,说道:“人都喜欢热闹。”
颜安:“那你怎么来周安?这里像你说的,穷乡僻壤,连个热闹的地儿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