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林冬序就萌生了在自家癌症协会也成立一个癌症小组,主要目的就是安抚癌症病人的情绪。
浩常癌症协会的癌症小组成立于五年前。
由他亲自提出,并写出可行的方案,审核通过后开始实施。
直到现在,五年过去,癌症小组帮助过不少癌症病人走完最后一段人生旅程。
可林冬序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以“癌症病人”的身份被迫加入癌症小组。
之所以说“被迫”,是因为这件事是叔叔林瀚胜帮他安排的。
消极等死的林冬序本人并不想参与进来。
就连前几天开车接他回家的冯特助冯嘉木,也是林瀚胜塞给他的。
本来这位特助是要等林冬序进林氏后才会跟随他工作,但林瀚胜在得知他的病情后还是直接把人调来给他用了。
林冬序无心耽误大好青年的前途和未来,不止一次对冯嘉木说过不用管他,让冯嘉木回公司专心工作,冯嘉木却死活不肯,非说特助的工作职责之一就是安排好老板的生活起居和出行。
林冬序赶不走他,也没心思和兴致跟他掰扯,最终就由着冯嘉木继续当他的特助了。
但是被志愿者照顾并安抚情绪这件事,林冬序是绝对不可能退让半步的。
程知并没有听林冬序的话转身离开,而是换了话题,直接问:“你这样……就是你的病,秋程和橙子他们知道吗?”
林冬序轻皱眉心,眼神中闪过一抹意外,语调倒听不出什么情绪:“你认识阿程和橙子?”
程知点头,嘴角漾着浅笑回他:“我跟他们是高中同学。”
“所以知道你是秋程的大学舍友。”她说。
林冬序望着她,想到她刚说她叫程知,他忽而捕捉住了一个记忆碎片。
“今年八月份,秋程他俩去英国度蜜月的时候,给橙子打电话的那个人,是你?”林冬序求证。
那会儿林冬序还在英国没回来,特意开车去机场接了这对新婚夫妇送他们去酒店。
而当时,邱橙在车里接通电话后,喊的就是“zhīzhī”。
林冬序这么一说,程知也想起来,自己那会儿确实给橙子打了通电话。
她笑着点头承认:“对,是我。”
程知说完,又贴心道:“要不要坐下聊?”
林冬序对程知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程知微微点头回礼,然后就率先坐到了沙发上。
林冬序随后也落座。
和程知隔着一人座的距离。
“橙子他们是不是还不知道?”程知偏头看着他问。
林冬序轻滑喉结,溢出一声低沉的“嗯”。
“不太想让大家知道,”他说:“程小姐……程知,你能帮我保密吗?”
程知没有问他为什么不愿意让朋友知晓他的病情,只语气认真地答应他:“好,我保证替你保密。”
她的话音落地后,迎来了短暂的沉默。
须臾,林冬序像是有点好奇,问她:“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会来当陪伴癌症病人的志愿者吗?”
毕竟,不是谁都愿意揽这份活儿的,哪怕有报酬。
程知冲他笑笑,没有任何隐瞒地如实道:“我是个编剧,最近要写一个主角是癌症病人的剧本,但我不太了解,正巧看到协会招募志愿者,所以就……报名了。”
她说完,又立刻语气认真地补充:“不过你放心,既然我揽了这份工作,就一定会尽我所能做好。”
林冬序无意识地轻勾了下薄唇。
“我喜欢你的坦诚。”他说。
程知莞尔笑,然后声音轻缓地问他:“那你今天想做什么呀?我陪你。”
林冬序不答反问:“看过《遗愿清单》这部电影吗?”
“看过,”程知不懂他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突然问这个,“怎么了?”
林冬序说:“电影里提到过,得知癌症后有五个阶段——”
程知接话:“否认现实,愤怒,挣扎,抑郁,认命。”
她对这句台词印象深刻。
林冬序点头,语气平静道:“我现在已经在第五个阶段了。”
“我认命等死,没有什么想做的事。”
“所以你回吧,不用再找我。”
话题又绕了回去。
看出来他很抗拒,程知抿抿嘴巴,没有立刻说话。
林冬序见她不言语,偏头看过来,然后就猝不及防撞进了她清亮的杏眼中。
她的目光总是透着一种淡然的坚定,仿佛糅了天生的乐观和无名的勇敢在里面。
温柔,却有力量。
林冬序别开脸,伸手将桌上倒扣的水杯放正。
就在他不紧不慢地往两只杯子里倒水时,坐在他旁边的程知忽然扬声提议:“遗愿清单!对啊!你也写个遗愿清单吧林冬序!”
林冬序的手一晃,不小心在桌面上留下了一滩水。
他放下水壶,用食指和中指从纸抽盒里夹出一张纸巾,把这滩水渍慢慢蘸去擦干,然后将其中一杯水递给程知,这才开口拒绝:“不写。”
程知接过水杯抿了口水,又将水杯放到桌上。
她光明正大地威胁他:“不写我就把你生病的事告诉橙子他们。”
林冬序:“?”
怎么还带耍赖的?
他好笑道:“你刚刚才答应我替我保密。”
耍赖皮的程知强词夺理:“反正我不是君子,也没发毒誓,你要不写遗愿清单,我就食言给你看。”
她说完,就从包包里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和一支钢笔,直接塞到了林冬序手中。
“写吧写吧。”她略微拉着尾音的恳求语气里,竟然参杂了一点点撒娇的意味。
林冬序捏着本和笔,无奈地沉了口气,说:“我真的没有什么遗愿。”
程知引导他:“那就列你还没有做过的事!我一件一件带你去做。”
没做过的事……
林冬序思索了片刻,终于旋开笔帽,在本子上写下了第一行。
【喝个烂醉。】
他的字很好看,跟他给人的感觉一样,有种说不出的帅,特别飘逸大气。
程知看着他落到纸上的四个字,很惊讶地问:“你没有喝醉过吗?”
林冬序回她:“从来没有。”
随后,他又写了一行。
【抽一次烟。】
程知没再问什么,只默默地看他写。
【等一个好天气,认真地看一次日出和日落。】
……
【骑机车。】
【纹纹身打耳洞。】
【玩极限运动,比如蹦极等。】
……
【逃课。】
【被停课。】
【打一次架。】
……
最后两条,他写的是:
【谈一场两情相悦的恋爱,跟爱人尽情拥吻。】
【和喜欢的她去听一场盛大的演唱会。】
等林冬序写完,程知把本子拿过来,又仔仔细细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他写的每一条,都是再普通平凡不过的小事。
可是,这些竟然全是他不曾做过的事情。
而最让程知意外的,是他还没有谈过恋爱。
条件这么优秀的男人,有钱有颜也有资本,在此之前却从没交过女朋友。
实话说,初恋还在就已经在跟死神赛跑度日,确实遗憾。
程知盯着他写的这些愿望认真思索筛选,最后决定从纹纹身和打耳洞下手。
“我看了遍,”程知话语客观地对林冬序分析:“喝酒和抽烟对身体有害,所以这两条舍去,在剩下的这些愿望里……今天就能去做的,是纹身和打耳洞。”
谁知林冬序当即就抗拒起来:“不行,这俩往后稍稍。”
程知扭过脸看他,不解地疑问:“嗯?”
他抿了抿唇,低声坦言:“我怕疼。”
程知咬住下唇,但上扬的嘴角还是出卖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