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饿,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林意七扶着行李箱在机场门口的大广场站了一会儿,等眼前清亮了不少,才注意到不远处有一家便利店。
去便利店买了矿泉水和一条巧克力, 站在门口将东西吃了, 才觉得精力稍稍恢复了些。
从机场一层大门去到B1的停车场耗费了她不少的功夫,本来以为B1是指地下停车场, 就四处寻找电梯入口,绕了一大圈才发现其实就是机场东门的那块停车场。
慢吞吞地托着箱子走到停车场, 隔着好几步就看到了站在车门边打电话的林修源, 高大一个背影, 一手把着电话,一手抵着车门,微微眯起眼, 好像在寻找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她那么大一个人了, 又不能自己走丢吧?”
“……”
“您别生气啊我又没说不去找……是是是她还小……”
说时, 目光微转, 凝固在两步之外的林意七身上,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到了……嗯,没事,嗯嗯。”
挂掉电话,面色不太好看,第一句话就是质问:“都说我在等你了还慢吞吞的,你几岁了啊?”
“……”
林意七撇了撇唇角,别开眼,也没有什么好语气,声量不大,“我没找到,谁让你把车停这么偏的?”
被呛了一声,林修源被气得不轻,舌尖抵了抵右颊,目光扫过面前的小孩,视线偏移,落在林意七手中没吃完的巧克力条上。
倏然气得想笑,“所以你刚刚是去买零食了?”
好像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占据上风的证据,林修源冷笑了一声,嘲讽她,“林意七,你知道你没出来爷爷他们有多担心吗?你还有空去买零食?”
其实这样的争执在林修源和林意七之间很经常发生,两个人都是逮着机会就要呛对方两声的人。
若是放在往常,林意七会觉得林修源在放屁,是一定要同样冷笑着嘲讽回去的。
但放在此刻,情绪不佳,她便莫名觉得这样的冷笑有些刺耳,一声声扎在心口。
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飞机回来,饿了一早上的肚子,就因为肚子饿,买了一根巧克力就要被这样劈头盖脸地指责,凭什么啊。
难道她就要饿着肚子晕倒在路边吗?
林修源瞪了她半天,没有等到她盛气凌人地怼回来,眉心微皱,还没说出下一句嘲讽,就见眼前女孩嘴角微撇,微微下压,然后莫名其妙红了眼眶。
没来得及反应,一连串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小珍珠淌了下来。
“你这么不情愿,就不要来接我啊!你以为我很乐意坐你的车吗?!”林意七瘪着嘴角,眼眶红红,不太讲道理地埋怨着他。
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可以名正言顺地将这两天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我就是肚子饿,我一个早上都没吃饭!我饿得头晕!买一个巧克力怎么了嘛……我又没有花你钱,干嘛这样骂我呜呜——”
说到最后两声,她已经完全绷不住脸上的表情,将脸埋进了手心,哭得很大声。
林修源活了二十几年没见过这场面,吓得面容失色。
一瞬间将自己骂了几百遍,手足无措地上前道歉,声音瞬间软了下来,“好好好是我的错,我错了行不行……”
林意七埋着脸哽咽反驳他:“你没错……都是我的错!”
“别别,好妹妹,是我小心眼,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好不?别哭了别哭了,别人都以为我欺负你……”
停车场人来人往,走过的人见着女孩掩面大哭,而旁边就他这一个高大男人,顿时看他的目光都写满鄙夷。
林修源一边道歉一边去拉林意七的胳膊,被她用力甩开,“别碰我!”
“真错了真错了,回去送你手办行不?你要哪个我都送……”
再去拽林意七胳膊,再次被她不满地拧开,提高了哭腔:“我说了你不要碰我!”
………
在停车场拗了快半小时,林修源终于把这尊小祖宗拉上了车。
凛冬十二月,怀北虽然不比槐南冷,但高速的风仍然冷得好像能透进骨头。
林意七坐在副驾驶上,将整扇窗户都敞开,将脑袋倚在靠背边沿,任寒风毫不留情地拍打在她脸上。
隔着个座位,林修源都觉得冷,趁着她不注意,意图把窗户升上去一点。
刚动一下,副驾驶上的人就皱了眉头:“不要关窗!”
“好好好……”
……
从机场到家,一言不发。
车子驶上小路,绕进家门前的棕榈小道,很远就看到挂着两个红灯笼的庭院门口站着两个老人。
汽车在门口停下,林秋生马上走了上前给林意七拉车门。
“可算回来咯我们小宝——”
话音在瞅见林意七脸上红肿的双眼和僵硬的表情时戛然而止,林秋生的表情瞬间紧张起来,“你眼睛怎么红红的,你怎么哭了?怎么了这是?”
林意七没有回答,本来都已经冷静下来的情绪被爷爷奶奶关切慈爱的目光再次颤动,眼泪又淌了下来。
“呜呜爷爷……”
“哎哟不哭小宝,回家了就好,爷爷在呢,爷爷在呢!”
林秋生心疼地揽着林意七哄,一边将目光瞪向默默装死的林修源,“怎么了这是?是不是你又欺负她了?早上小宝给我发语音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这样了?”
林修源叫苦不迭,心想谁知道啊,他也不过像平常一样说了两句她就哭了。
这是碰瓷好吗?是碰瓷!
但林秋生那么宠林意七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信他是无辜的。
想了半天要编扯个什么理由,正准备说她是路上摔了一跤,磕疼了哭的。
还没开口,林意七先哼哼唧唧地举起了手中的巧克力。
“我不该买巧克力……我不该让哥等我那么久呜呜……”
“???”
林修源眉心一抽,瞪圆了眼,“林意七你别血口喷人啊——”
话没说完,从屋子里闻讯走出来的舅妈的扫帚已经落了下来。
“叫你催、叫你催,妹妹那么瘦买个巧克力你都催!叫你去接个妹妹都能把人家弄哭,你还能干什么!还能干什么!”
“妈、妈,别——”
林修源没想到青春期时无数次落在身上的扫帚还会再次降临,哀怨着瞪着林意七,轻车熟路地一拐,闪进了院子里,飞快地溜回了西屋。
熟练得令人心疼。
……
因为林修源把林意七弄哭的事情,林秋生骂了林修源整整两天。
但多过了几天,两个老人就发现林意七好像确实不仅仅是因为林修源而心情不好的。
回来几天,她都很少出门,甚至很少收拾自己,基本上都是一个人坐在房间里面看电影。
别人问话时她倒是会回应两句,偶尔也会笑吟吟地和对方开玩笑,但别人不找她说话时,她就一个人闷在房间里,神色怏怏。
指定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两个老人担心了好多天,终于给林恒青打了个电话,林恒青的学校还没放假,但接近元旦,索性就请了两天假回来。
先是找林意七谈谈心,但他那样耿直又不懂得少女心事的大男人,问了一圈自然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林意七在睡梦中听到敲门声。
门外是林恒青的声音:“林意七,起来,我们去爬山!”
一头凌乱的林意七看看窗外黑漆漆的天空。
“?”
……
生拉硬拽,愣是把林意七拉到了附近的一处山脚。
凌晨五点的山路昏沉沉的,却能看到不远处的山腰有不少移动的手电筒,一样是正在爬山的人。
林恒青:“你看那边的山,三座山头连在一起,像不像一个笔架?”
林意七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随口答应:“嗯嗯,像,太像了。”
……
六点,抵达山顶,林意七已经气喘吁吁。
林恒青递过来一个保温杯,热气腾腾的水雾弥漫开来,几颗枸杞在浅淡晨光下微微打转。
“再等一会儿,很快就要天亮了。”林恒青说。
不过十分钟,天际一侧混沌的边缘变得分明,橙黄白光边沿取代了暗蓝的天。
紧接着,一束浅淡的光穿透苍茫混沌的云层,从天际颤巍巍地露出一点光亮,跟随着第一束光的脚步,很快有第二道光、第三道光陆陆续续从天际射出。
等到几道光绘织成的光幕已经将灰暗天空照得发白时,一模浅淡的、带着淡淡金圈的白日已经出现在了山头一角。
沿着日出的方向,一片金光铺开,愈远愈淡,将淡云密布的天空描绘成恢弘的图腾,美不胜收,像一副惊艳绝伦的油画。
“怎么样?走这一遭不亏吧?”林恒青笑着回头。
林意七也微微弯起嘴角,拧了几天的眉心终于缓缓舒展开,“不亏,平时看不到这样的景色。”
“对嘛!”林恒青走回两步,站在石头上拍了拍林意七肩膀,没忍住,来了段鸡汤,“年轻人,就要像这个日出一样,朝气蓬勃、焕发生机!不论生活如何待你,都不能被打倒,要有坚韧不拔的、伟岸的日出精神!”
“……”
林恒青很开心:“怎么样?以后要不要都跟我来爬山?”
林意七脑袋甩得像拨浪鼓:“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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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自从那天爬山之后,林意七就觉得心头郁结了好几天的闷气消散了不少,她不再将自己一个人闷在房间里了,没事儿就下楼陪爷爷奶奶。
几天下来,别的不说,林意七的油画造诣倒是跟着林秋生提升了不少。
难得有这样不为了交稿、不为了粉丝的期待而纯粹画画的时间,真的好像时间都慢了下来,连带着躁乱的心也在一笔一画的构建中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