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是随给两人的,一个人答谢好像有点怪。慕黎黎趴在书房门上听了一会儿,里面传出他说话的声音,不是在打电话就是在计算机前开视频会议。
没时间算了。正好慕黎黎也不是一定要他出席,去了都是陌生人,反而局面更诡异。
苗苗是个逢局必现身的家伙,跟着方师兄自动寻了过来。三人直奔海底捞,多年养成的默契,都爱麻辣火锅这一口。
哪怕现如今方师兄在不同的行业年会上,时不时混个杰出投资人的大奖回来,也算业内小有名气,口味依然大众。
慕黎黎把席总的信用卡拍在桌上,点餐的pad让给他们,豪气地让他们不用留情。
三个人都是无肉不欢的主儿,在吃上尤其臭味相投。等餐的间隙,慕黎黎问了问几个投资项目的进展。
她关心的很— —因为她也往里投了不少钱。从基金公司辞职后,不在那效力了,但投过的原始股还在。
省了投后管理的精力,安心当个坐收渔翁之利的小股东,慕黎黎觉得也不错,有专业人士打理还不用操心。
红亮亮的锅底很快沸腾,方师兄呼噜噜吃了一大筷子肉,忽悠她:“这次的项目特别优秀,号称某某赛道第一股,我和几个LP大佬拍胸脯保证,穿越周期、再创高峰就靠它这一把了!怎么样,考虑考虑,我们组团一起投一点?”
跟投很有诱惑力,可慕黎黎一边和苗苗抢着从锅里捞肉,一边说:“算了吧,让我缓缓,再攒两年钱… … ”
“不是说已经成了资产翻几番的小富婆吗,不投资把钱堆在床底下等着发霉啊!”方师兄奚落她,“还是女人都有这个通病,一结婚人就变 抠门了?”
“养家糊口的过日子,当然得学会精打细算。”慕黎黎辣的直呵气。
“养家糊口的过日子,当然得学会精打细算。”慕黎黎辣的直呵气。
“通常不够花才要算,有那么紧巴巴?你那位神秘老公呢,不上交收入,和你AA ,难道更差劲,还等着你养不成?”
方师兄难以置信,“不会吧慕师妹,千挑万选整的和选秀似的,最后挑了个吃软饭的?”
这就夸张了,慕黎黎为席烽说话:“即使吃软饭也不吃你家大米,何况他不是— —我未雨绸缪,不行吗?”
席烽哪天要是真吃软饭,估计也是被她左抠一点、右抠一点抠穷的… …
方师兄却从她的话里听出了门道,宽裕也宽裕不到哪儿去。
又问苗苗:“你呢,这次为什么也不投?”
“攒钱呢,刚交了新男友,开销比较大。”
“你开销大在哪?”
“他是大学生。”苗苗敲着兰花指,嫣然一笑。
方师兄倒吸一口凉气,连着对面的两个姑娘一起埋汰。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们呀,一个火急火燎的闪婚,一个天天倒在小鲜肉身上不可自拔,女人啊,你的名字叫盲目!”
“那是你没看到,我家小鲜肉有多俊俏听话,她老公有多帅气迷人。”苗苗神采飞扬地说。
“我不用看也知道,靠山吃山、靠女人吃女人,能是什么靠谱的对象!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 —是这个找法吗?”方师兄嗤之以鼻,“别光看脸,男人再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有一个猪八戒的灵魂!”
“噗” ,两人齐齐被他逗笑。
方师兄这人有点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三十几年没吃过颜值的红利,大学时好几年打光棍,后来转型成金融界成功人士,一谈女朋友没俩月准吹。
虽然前女友大半成了她们一样的女哥们儿,他自认深受外貌协会所害,个子不高、半脸痘印,让人忽略了他身上先天人品和后天财富的光辉。
但席烽,灵魂是猪八戒吗?慕黎黎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笑意停不下来。
吃完方师兄去洗手间,顺手抽了单子去结账。苗苗又叫服务员续了三杯豆浆,趁没人神神秘秘的和慕黎黎说。
“钟易那边,最近好像有情况… … ”
“什么情况?”
“公司内部疯传,有个富家小姐在追他,又是砸钱又是发动同事助攻的,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 ”
慕黎黎一惊,入口的果汁都不甜了:“真的?”
“不知真假。”苗苗手机里存了从乱七八糟的微信群里扒下来的图片,拿给慕黎黎看,一个穿着超短裙、白皮靴的高挑女孩,侧脸很浓的妆。
“不会。他不喜欢这样子的。”
“你又知道?”苗苗问,“你能保证对他的喜好了如指掌?也许人家换口味了呢。”
慕黎黎没回答,把手机还给她,安逸地翘着脚喝东西,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你们最近联系多吗?”
“他有时找我。”
“见面吗?”
慕黎黎点头:“嗯,偶尔。”
“他约你?”
“有时我也约他。”
钟易前阵子发消息,说这轮融资没成功,临门一脚投资方变卦了。慕黎黎从别人口中得知,那一整个月他几乎全靠吃泡面度过,实在不忍心,叫他出来了一次。
然后,下一次,再下一次… …钟易和她的联络又频繁起来。
“多么纯洁的革命友谊啊,太感人了。”苗苗暗笑,“让我想起刚投他们公司那会儿,你俩之间也是,近的时候谈工作谈到半夜,远的时候一层楼里绕老远避而不见,真是云遮雾罩的看不懂… … ”
正是那段时间,让慕黎黎尝遍了前所未有的焦灼滋味。左右徘徊下不了狠心,现在再回想,还是当时太年轻了。
苗苗问,“既然可以各自往前走一步,为什么一两年前,莫名其妙地断掉了?”
这是她始终不解的问题。看着两人从拉拉扯扯到原地踏步,退到不远不近但终究失之交臂。
慕黎黎回了玄妙的三个字:“没缘分。”
一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回去之后慕黎黎却一晚上没睡好。
工作以来她让自己养成不要感情用事的习惯,凡事抛开个人喜恶和爱憎。可钟易的那件事发生之后,她尽量在工作场合躲避他,一旦碰到心里总要低落好几天。
苗苗的话再次让她辗转反侧,怀疑当年的错过是理智还是一场退缩。
第二天一早,慕黎黎顶着熊猫眼起床,打着哈欠出门,意外地看到席烽已然换好衬衫,等在客厅里。
“今天没去跑步?”她怀疑外面下暴雨了或是刮着五级大风,这人雷打不动的早起健身,一天都不落的。
席烽把早间新闻关上:“早回来了。”
看来是精力充沛,晨练得越来越早了,慕黎黎小心地和他错开了视线。
席烽看表,掐点掐比教导主任还严格,“按照正常的车程,你还有十五分钟的时间。但今天四九限行,车多一定塞车,我想你应该提前有预期。”
慕黎黎小口小口地迅速喝光一杯牛奶,嘴边沾上了泡沫似的两撇白:“我走小路,不成问题。”
她回屋换了一件宽松的文艺范长裙准备出门,正好席烽收好计算机包也从书房出来。
“一起走。”
两人前后下电梯,进车库,慕黎黎步行到自己的车头前停下来,席烽的步子也停了下来。
慕黎黎怔了一下,席烽胳膊一伸,在她手里把捏着的车钥匙按了一下,车锁开了,他十分自然地去拉她副驾的车门。
慕黎黎眼皮一跳,像在家门口逮到小偷要入室抢劫一样质问:“你上我车干嘛?”
“顺路。”席烽大言不惭。
发什么神经,慕黎黎不乐意:“你司机呢?”
“兼职干别的去了。行政部送物资人手不够,白天借他帮忙,我这边给他减减工作量。”他拍拍车顶,“再说,老唐不是号召你们增收节支?早晚都顺路还一人一车,汽油不要钱?车子保养不要钱?”
把蹭车说得义正言辞。系上安全带,车子起步刚出车库,慕黎黎想起来。
“这和增收节支有什么关系,车不是你个人名下的吗,还能走公司的帐?不大对吧,一会儿我到公司查查去。”
“你不觉得天天分开走,太见外了吗?”
“没觉得。早上我比你早,晚上你比我晚,一起走才不好凑一起呢。”
席烽不理她,调低座椅靠背,闭上眼睛休息。
身为老板懒得开车,慕黎黎理解也有情可原。
慕行长刚上任时坚持不用司机,怕人嫌弃刚当上领导派头太大。有阵子临近年关,天天晚上应酬到半夜,早上行里还要按时按点上班,走路都是虚浮的。
章女士劝不管用,慕黎黎心细,说公司附近新开了一个项目,她被派去现场做尽调,“顺路”捎了慕行长一个月。
等她不送了,行里再有指标能配司机,慕行长也不拒绝了。
每天上了发条似的四处救火,席烽现在可能比慕行长那会儿还分身乏术。慕黎黎心一软,扭开音乐广播,算了,蹭车就蹭车吧。
下车时慕黎黎把他放在一个很不起眼的位置,周围几根大柱子,把车门挡得严严的。
她自己兜了个圈,到远处找个空车位停下。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碰到停好车也疾步往里走的小苏,掐着点打卡的难兄难妹。
“苏帅今天没外勤?”
熟人之间小苏也开玩笑:“嗯,知道唐总和你离不开我,我一天不在都不行。”
慕黎黎是新手,工作上经常一头雾水,偶尔斗胆和老唐问几句,不好开口问下属,常常攒一堆驴唇不对马嘴的问题请教小苏。
小苏算她的半个入门老师了。老唐调头寸需要他,慕黎黎排忧解难更需要他。
说说笑笑的一起刷开门禁,到电梯口慕黎黎脚下差点绊倒— —席烽居然还在,而且摆着一张冰块脸等她。
小苏手快地扶住她,喊了声席总早。慕黎黎跟着小苏叫人,电梯合上,诡异的没人说话,静极了。
到十九层两人下来,小苏看着电梯升上去,余惊未定:“完了,席总不高兴了。”
“ … …你怎么看出来的?”
“眼里失去了一早开工的激情,看你像看空气,看我像是我多么多余……”
小苏忐忑地问,“是不是瞧我们都没去银行点卯,担心贷款没人盯出乱子啊?”
慕黎黎说:“对啊,你今天为什么没去?”
“把急的付款处理一下,下午我再去。”
老唐恨不得让小苏把办公室搬到支行去,二十四小时驻扎,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最早一步知道。
下午三四点钟,慕黎黎去档案室查陈年旧账,路过时看小苏还在工位上忙碌,不禁替他着急。
“还不去呢?再晚银行下班了。”
“马上走。”小苏说。
又磨蹭了大半个钟头,慕黎黎见小苏背起双肩包出门,心说,莫非懒也传染,小苏被她耳濡目染带坏了,也不爱动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