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烽微微愣了一下。以为她会逮住机会,多问些有的没的,挖掘历史是女人的特长。可她这个态度,实在是很懂事。
女孩子嘴巴硬脸皮薄吧,他深深嘬了口烟,看她的目光和手里的烟一样带着热气:“我顶多是厚积薄发,这么多天你不清楚?等你多久你自己说。”
… …
营销部最近又有了新点子,在周一的大会上提出来要做一个酒店的微信小程序,接通大平台的用户入口。
烽火一直和几家在线预定平台有合作,但依赖性比较强,小程序做起来可以扩充渠道,并且推出一些更有特色的marketing活动。
董小姐还是没放弃加入直播带货的念头,双节在即,入住的客流量眼看越来越大了。平台营销加上直播引流,双管齐下,流量引领销量,效果想必可观。
李火亮直抒己见,一句顶回去:“做不了,技术部没人。”
董小姐不放弃地问:“外包呢?市面上定制开发公司挺多的,用外面的公司做也行啊。”
会议室最边上的小苏看了眼邻座的慕黎黎,传递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前台部门站着说话不腰疼,还定制,还外包,没钱啊。
老唐发言,但没直说:“外包也得在公司层面先立个项,不然后期不好管理。”
一立项就要论证可行性、上报告、开立项会,再几个老板联签,手续至少要走小一个月。
李火亮说:“外包只是单点开发,脱离公司的大系统设计,我认为不可取。我们自己开发的话也很难,周期至少要一个季度。不光是一个应用界面,还有前中后台的维护、其他系统的对接、长期的系统规划等等。最关键的还是,现在的团队不具备设计能力,称手的开发工程师还没招上来。”
董小姐气道:“那要等到猴年马月?错过双节就等于错过了今年的最高峰,我们等不及啊… … ”
“所有的需求都急,投资部不也喊紧迫紧迫,再怎么着也得一个一个来啊。”李火亮不当回事。
以老唐为首的部门大气不敢出,其他部门的人隔岸观火。说到这,后半程慕黎黎他们就没参与了。
不好当着一众下属PK争执,席烽把两位高层请进了老板办公室,不知道最后是哪股东风压倒了西风。
下班前慕黎黎拿了份文件当挡箭牌,去席烽办公室点卯。
“老唐韬光养晦沉得住气,我晚上还约了人吃饭呢。一句准话没有,我这饭怎么吃得下去。”
人规规矩矩地立在老板办公桌前,无论谁推门进来都看不出异样,说出的话可不和他客气。只差没问,两位大佬争锋到底谁赢了。
席烽转了转脖子,长期伏案下来颈椎咯吱作响,对她说:“基调大致定了,先谈起来再说。”
松口了,那就是有门儿。慕黎黎一喜:“昨晚你的拉郎配理论呢,又想通啦?”
“没想通,和你说的是我心里的理想状态。现实是现实,敌不过业务上叫的欢。”他拄着额头往椅子上一倒,无奈道。
她就说嘛,慕黎黎莞尔,有点恭维他的意思:“领导有英明的指示,我们这些小兵就好去谈了。”
席烽把她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早晨出门时套着薄风衣没注意,这会才发现她今天穿得很不一样。
窄窄的西服裙,不光裙摆包身,小V领、细腰带均把她的女性优势显露无遗。长发飘飘,更添了几分清雅的气质。
欣赏片刻,他说:“女孩子还是要多打扮打扮,别天天犯懒,邋邋遢遢的没精神。”
慕黎黎自动忽略他话里的贬义:“这一身还行?能出门见人吧?”
平常她走舒适风,长及脚踝的裙子、宽松肥硕的衬衫几乎找不到腰线。她管那叫日式盐系风,男人只觉得小女孩似的,缺了点靓丽的女人味儿。
他一度认为她的气质偏清粥小菜,够纯但不够艳,也是因为这个。
席老板没答,坐着勾勾手,“来,我看看。”
慕黎黎身后的玻璃墙上是一片百叶窗,垂到地面,外头应该看不到什么。她绕过办公桌,在他近处美美地背身过去,又转回来。
“你该把衣柜里的衣服扔一扔,多买几套这样的,白色浅色最好。”
直男审美啊,“这一套可贵… … ”
“置装费我出。”他豪气地伸手,“款式让我帮你挑,我也不介意。”
这比直接夸她漂亮更让她心动。慕黎黎任他的手在腰肢上下游走了一会儿,拍开他走了。
晚上下班去赴约。和钟易约晚饭有个惯例,每次少不了等待,从来没有早过八点钟。
这次快九点他才姗姗来迟,跑得一头汗,手里不忘拿着一盒包着红丝带的费列罗,送给她:“等急了吧?同事结婚送的喜糖,原谅我没时间买礼物,只能用它来借花献佛了。”
慕黎黎怕胖,一两年不碰一次巧克力、蛋糕之类的甜点。但他忙乱之中还能这样贴心,慕黎黎接过来,小心地塞进了包包里。
第三十六章 Lucky star
钟易叫来服务生:“加一瓶红酒,口味偏甜一点最好。”问慕黎黎,“来点酒吧?晚上回去有助睡眠。”
慕黎黎推辞:“别了,我开车。你需要的话,我可以以茶代酒陪你喝。”
“我就算了,你知道我的酒量,久经考验但还没练出来,和你喝一定出丑。”
慕黎黎喜欢没事小酌几杯放松心情,亲近的友人都知道。这家店的情调很罗曼蒂克,红酒一定不便宜,慕黎黎不想他多破费。
感谢席烽临走前给了准话儿,她这厢和钟易便好交待多了。
“你说是不是很巧,我在基金公司时你是我的第一个投资项目。到了这边,你又成了我的第一个并购目标。”慕黎黎笑道。
“我早说过,你是我的lucky star 。”钟易细心的给她布菜,“正式入场之后,后面全由你来跟进吗?”
“不一定。我在你们公司有股份,按说会要求回避一下,特别是商务条款的谈判。不过我们team的同事会跟全程,他们很专业,你放心。”
钟易问:“股东的意向明确了吗,要把股份全部卖给烽火?”
“方师兄主张留下一小部分。”方辉平是原始投资的GP ,慕黎黎和他一说,他倒是不急脱手,“其他基金的股东大部分会清盘退出,不再持股。”
“你呢,会留下吗?”还是转手卖掉,钟易望着她问。
“当然留。你在我就留,再说方师兄都不走,我怕什么。”
他的神情瞬间松懈下来,呷一口茶,脸色发苦:“黎黎姐,谢谢你愿意给我信任。如果所有股东都退出… …我会觉得这几年特别失败,没有给你们带来一点拿得出手、能够被认可的价值。”
“我反正是打算跟投到最后一轮的。你也不要悲观,一拨投资人退出,这不马上要有新的一拨了?利益不同而分道扬镳,是很正常的事。”
慕黎黎给他举例子,“你听过李家小超人卖掉腾讯股份的故事吗?20%的风投股份,在商业化模式成型之前,区区一千万美元就卖掉了。价值投资从来不是短期内就能显现结果的,退出不是否定,只是代表暂时无法同行。”
开导完,问他:“团队的份额也需要处置一部分,烽火才能拿到绝对控制权,你对交易价格有什么预期吗?”
“没有,你们接受就好,我跟随大股东,价格都OK 。”钟易说,“只是烽火真的会掏腰包买吗?据我所知他们的情况也不妙,而我们等不了多久… … ”
“只要两方有意愿,交易总能促成。”中间找一个平衡点不难,慕黎黎没法和他明说的是— —烽火目前也是空架子,席烽和老唐打的主意说白了,就是空手套白狼。
兜里现金就那么几个子,最后百分之八九十要靠股份。两方换股,烽火拿下钟易的公司,钟易他们翻上去成为烽火的新股东,但份额会大大稀释,控制权近乎没有。
从此与烽火深度绑定,同船共存亡。交易操作上没问题,但对钟易来说,一方面并没解决他紧巴巴的实际问题,另一方面其实相当冒险。
这点只能他自己入局后慢慢思量,慕黎黎心中浮上一点愧意,劝他的话更加真挚:“烽火也急,流程会比一般的基金快很多,希望早日有个结果。”
有人说投资人的嘴骗人的鬼,骗完甲方骗乙方,天天西装笔挺的和房产中介堪为一丘之貉。她想,起码烽火的股票安全系数高一些,行业排名在那里,帮他解决了找不到应用场景的燃眉之急。
一顿饭吃得心累。对脱离技术的陌生领域,钟易虽然没有自怨自艾,明显有些焦虑,还有些一目了然的灰心。
最后慕黎黎鼓励他:“你比我还小,成败功过别多想,不妨往前走走再说。悲观者也许正确,但乐观者才能成功。”
男人和男人也会截然不同,不仅仅是年龄差异而已。她想起席烽潦倒那会儿,她好像想鼓励都鼓励不到点子上。他才不需要什么知心姐姐,他认定成或不成的事,内心早已十分笃定。
而钟易,会阶段性的反思自己的存在价值,甚至每每怀疑自已,在她面前展现他阳光之下的忧郁和脆弱。
也许这就是自信和不够自信的分别,亦或是成熟和年轻的差别吧。
她的话对钟易总是有效的。钟易把车停在餐厅,开她的车送她回家,路上说:“我说你是我的lucky star ,也是因为这些年一直是你给我打气, 听我发这些牢骚,从来没有一点不耐烦。”
“我是star哦,你这样说很flattering … … ”慕黎黎展眉而笑,话没说完,钟易放在导航支架上的手机忽然响了。
有电话打进来,两人都看过去,他却没接。慕黎黎等第二遍响铃停下来,侧头问他:“不回不太好吧,是不是上次那个追你的姑娘?”
“你知道?”钟易挠挠短发,很不好意思。
“好几层楼都有所耳闻。”
“她就是个游手好闲的大小姐,无聊逗我玩罢了。我很少见她,因为根本不可能,她一直不放弃我只能不回应… … ”
他解释得很多,如何认识、互加联系方式,后来联络过几次等等。慕黎黎静静听完,看向窗外道,“你是该考虑女朋友的事了啊,单身时间太长,就更不想谈恋爱了。”
“不想谈,再等等吧。也不是不想谈,是实在没条件。”
“等什么?”慕黎黎复杂地看向他。
“至少等公司打开市场,我才会有心思认真地谈。”
“等你飞黄腾达,还是等你财富自由?那是多遥远的事啊。”而且虚无缥缈,不知何夕,哪个女孩子耐住性子等得了呢。
“我没有那么贪心,是时间上不允许。既然谈,我就不想辜负她。现在这么忙,留她一个人孤单,让她跟着我受苦、陪我在低谷中煎熬,对她也不公平。”
“ … …你想太多了,总会有姑娘愿意。真喜欢的话,不一定会在乎这些。”
“可我于心不忍。”他瞧她,温声说,“你看,现在我想多陪陪你,早一个小时都抽不出身来。每周都想着一定要约你出来一次,可常常日子都过乱了… … ”
没有急于解释,只是慢慢地陈述,柔和地注视着她。说着说着姑娘,忽然就cue到了她这里。
钟易的眼神里有适可而止的理智,但也藏着不难发现的希冀。仿佛他的世界只剩她一个人,又很期待她能从中读懂什么。
慕黎黎没法再接话,回头躲开了他的注视。
“听苗姐说,你又谈了个男朋友?”钟易问,并不惊讶。这么多年,一茬又一茬,慕黎黎的前男友他陆续见过好几个。
“嗯。”她出声。
“在一起多久了?”
“问这干什么,别瞎打听。”慕黎黎回避。
“就,问问满三个月了没有。”钟易停下车,失笑道,“听苗姐他们背后议论过一回,别人是三分钟热度,你是三个月热度… …我想算下,你这一任大概坚持到什么时候… …你别黑脸,我开玩笑的。”
她不是黑脸,是不知道怎么说这次的“男友”不一样。
钟易很怕她理解错的样子,急忙解释:“我知道我不该问过你的私事,别真恼啊黎黎姐。下次我不问了,你想说就告诉我,不想说就不说…… ”他拿着她的手包,追着她下车。
“没恼。”他对她嘘寒问暖惯了,关心也是自然而然的。可惜这份关心,现在已经不合时宜了。
他小声求饶,可怜地说:“别因为我嘴笨,又几个月的不理我… … ”
慕黎黎站在楼下,抬头看了看自家明亮的窗户,时间已经很晚了。
她能怎么解释呢,你的问题没有过界,几个月不理你是因为她受不了苦行僧似的生活,决定把迈出去的脚步收回去?
“回去早点睡。”慕黎黎说。
钟易试图去拉她垂在同一侧的手,却临时迟疑,换成了另一侧的手。两人和商务告别似的,一触即分。
“睡不着call我好吗,我随时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