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行政部大调了一次工区,把楼下某一整层腾空,原有部门打散塞到其他楼层,专为了迎接科技公司员工的新迁入驻。
大堂里铺上了红地毯,搭了个简单的红舞台,摆上好多饮料点心,届时会有个欢迎仪式。
钟易搬进来的前一天,慕黎黎独自上楼去参观了一圈。
秋日苦短,室内的阳光格外明媚温暖。家具和计算机都是崭新的,书柜里空无一物,房间角落里立着一颗一人高的发财树,可见行政部准备得用心。
可惜慕黎黎一看便知,钟易不会喜欢。
他不喜欢封闭的墙,不喜欢和他的技术团队分开,不喜欢照进办公桌的暖阳。因为他习惯了三台显示器连成一排,会反光。
在别人看来,豪华办公室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可对钟易来说,他不需要私密,需要的是随时找得到人的方便。
慕黎黎把窗户上的百叶窗拉下来,又拉开抽屉,把给他买的礼物悄悄放进去。
是一个护颈枕,上千块的电动按摩款,适合每天超负荷工作的他。
慕黎黎自认不算勤勉,生活上得过且过,这些年在工作上的弦从来绷得很紧,里头少不了钟易的缘故。
他拼命三郎的风格很大程度上也影响了她。慕黎黎一开始便学他的劲头,埋头专注、不畏高压,这个习惯在工作上一直受用至今。
席烽最近在投资部获得了一个新的雅号,叫“工具人”席总。
拉投资的关键时刻少不了老板亲自出马。参观酒店、工地一般是慕黎黎带着跑,日常开会、商务会谈有老唐领头,高层的重要会面就必须他粉墨登场了。
疫情没过,催生的很多说明会变成了在线的方式。不幸的是,到老板这个级别,要的全是show face的效果。
用部门小朋友的话说,“白天介绍,晚上陪笑” ,一个个基金流水线似的程序,连闲扯的时事新闻慕黎黎都能倒背如流了,可不就是工具人么。
一个月的工具人当下来,席烽愈加收放自如,慕黎黎却有了后遗症。
有天早晨突然迟迟不出门,席烽进卧室找人,看到衣帽间地上堵了满地的衣服。
慕黎黎也知道时间已晚,忙乱之下更失了方寸:“完了,完了… … ”
席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表:“你完什么?我一早的会,再不走我才是真的完了。”
她扔了衣服,坐在中间的小沙发上生闷气:“我工伤了,你得赔我!”
枉她最近下单买了不少新衣,试来试去,不管裙子还是裤子,腰围全部紧巴巴的。而同席吃喝无度的他,西裤裤腿照样宽松利落。只臀部包得略紧,因着肌肉的关系。
多气人,凭什么压力肥只长在她身上。慕黎黎的脸色比天塌下来还难看,她的少女婀娜,难道就此告别不见?
“你为什么不提醒我一下?”
“你是说,一群人喝酒的时候提醒你?哪儿顾得过来。还是晚上抱在一起的时候提醒你?— —做不到,那会儿更顾不过来。”
席烽眼角眉梢泛起恶劣的笑,每晚耳鬓厮磨,他当然发现了。但他认为细腰有细腰的韵致,软肉有软肉的手感,他也不喜欢抱一身硌人的骨头。
“真那么发愁,明天早起和我出去锻炼?”他问。
慕黎黎望望腰上被挤到微微溢出的一圈肉,下了好大的决心:“好!说到做到!”
隔天毫无疑问的没起来,天气渐冷,床上被人黏了胶水似的爬不出来,慕黎黎醒的时候身边的被窝已经冷冰冰,一看时间又躺了回去。
席烽跑步回来,看她心虚的在那儿对镜描细眉,没嘲笑她懒虫,也没质问她肥还减不减了,倒是把门口挡路的体重计默默收了起来。
早饭慕黎黎不要粥、不要面食,仅仅剥了两个煮蛋的蛋白,可怜兮兮的蘸着碗底的酱油吃。
“周末你等我,我一定起得来。”她信誓旦旦地说。
“你那点体力,我更愿意你留在晚上。”
慕黎黎白他一眼:“我体力不差,是白天事情太多了。”
即使晚上他大发慈悲不干什么,她也显得怎么也睡不饱似的没精神。
过敏季来了,她昨天后半夜还有点咳嗽,把他都吵醒了一回。
席烽慢条斯理地吃着,说自己的逻辑:“工作有工作的节奏,该急则急,该缓要缓。积极努力没问题,全力以赴也没问题,但没人让你像男人一样,玩儿命不分昼夜地蛮干… … ”
金融圈的人普遍是夜猫子,半夜十二点常有手机电话进来,不管她方便不方便。另一个海外背景的基金,夜里一两点还安排了在线会议,席烽怨言颇多。
他一站在制高点上,满嘴大道理,比她爸还会压人的旁征博引。慕黎黎奇道:“人家老板都是恨不得我们马不扬鞭自奋蹄,牺牲所有非工作时间起早贪黑,你这— —怎么净扯我的后腿呢。”
“老唐想借此做出业绩让我瞧瞧,你慢慢来就好,急个什么?”
她这不怕公司撑不住吗,责任心使然。慕黎黎忍不住到底还是从他盘子里抢了一口油条:“我要的是一鼓作气,赶紧把资方套进来。你别在这给我轮胎扎漏了,有你这么当老板的吗。”
不留情地数落他,“换股才做完,你一会到公司打开股东名册看看,排在第一名的是谁。这方面你就不如老唐,具体工作上全权放手给我们,最苦最累的时刻轻易不说一句批评的话,每天只要不遗余力地激发我们的战斗力就可以了… … ”
拉踩不够,还把他排在老唐后头,席烽把一根油条整个扔到她的牛奶里。
“我不如他?慕黎黎,动动你的小脑瓜子想一想,我可能不如他吗?”
她没揭发席烽,要论说话好听,他肯定不如人家。
她简直要怀疑席烽是不是年纪大了,中年人的畏难情绪上来,否则怎么热火朝天的工作,还踩起剎车了呢。
慕岚岚也正陷在大龄畏难的情绪中难以自拔。
章女士在四处托人安排她的下一个相亲,可是她这个月,她几乎能躲就躲。
在上一个男人那里得到的挫败感,重到她一想要盲心盲眼地去相看陌生人,就乏力到身心俱疲。
这世上总是山外有山,她的慧眼识人也有破功到一塌糊涂的时候。终日打雁,有朝一日被野鸡啄了眼,提起来她就忍不住爆粗口。
晚上加完班不想回家,又没地方可去,只好趁年底轮班约不同的客户出来饭局,偏偏行里今年指标不行,招待客户还新出了预算上限。
东一顿西一顿、有一场没一场的,感觉自己风餐露宿似的可怜。
这个时候就暴露出没男朋友的坏处了。从左右逢源变成孤身一人,夜里十点多开车在马路上兜风,清静是清静,心里却有点空落落的。
慕岚岚是个不怕折腾的人,感情上屡战屡败,停便停,她很快找到了新的焦点——男人算什么,先把房买了。
依章女士的想法,既然钱不够先算了,省得平白浪费一个购房指标,只够买个不点大的蜗居。她好不容易说服章女士,买房比男朋友重要多了,房子小不怕。
一则一线城市的房价再稳也不会跌,投资不会贬值。二则,她顺应了章女士的心态,说婚前财产越多越好,几个点的银行理财收益再妥当,婚后也是共同财产。
隔两天章女士就把她的积蓄全部取了出来,金九银十的旺季,慕岚岚又开始忙着研究房市走向。
周末电话响起的时候,她正在地毯式扫房的路上,中介小哥被她问得口干舌燥,恨不得插翅快快飞到下一个业主家里,这位大姐真不好说话啊。
慕岚岚却停住了,走远两步接起手机:“喂?”
“听说你要借钱?我想和你见个面。”
第四十五章 静候黎明
“去哪儿见?”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下,说:“来我家。”
如果苏皓宇约在外面,慕岚岚可能还会犹豫。上次两人闹得并不愉快,工作中偶有交集,他几次想方设法绕开了她。
被慕岚岚发现,便知道他心里仍介意,也可能是已经对她生了怨恨。这个心结不好解,但去他家的话……就可能是另一种解决方式了。
慕岚岚不排斥,甚至有点沾沾自喜。主动询问是否要藉钱,又是孤男寡女,如果真要划清界限的话,约在哪里不好呢。
上楼的时候她脚步轻快,拎着一盒在小区底商买的进口水果,安全到让她可以进退自如的礼物。
“进来吧。”小苏开门,眼神虚虚地看着她的发顶。
慕岚岚把礼物放在鞋柜上,找她常穿的那双软毛拖鞋,好一会儿也没找到。
“穿我的。”他把自己脚上的鞋子脱下给她,光着一双脚踩在地板上。
这… …她怀疑她的鞋子被扔掉了。慕岚岚也学他脱掉平底鞋,但脚上棉袜足够了:“你穿吧,别着凉。”
小苏放下水果从厨房出来,看她还斜背着挎包站在原地,一时嘴拙不知从何问起。
一个多月没有单独见面,他家里没什么变化,刚吃过晚饭的餐桌还没收,可两人都觉得对方尤其陌生。
慕岚岚一笑,说:“我来是想谢谢你,上次告诉我那件事。我和他不联系了,没想到他会那么… … ”
她找不到形容词来掩盖自己的愤怒,同时让她的坦然显得不那么难堪,“家里介绍的,长辈夸得十分可靠,没想过会碰到这种人。也是因为只见过几面,没有过多的深入接触… … ”
这事她有苦难言,甚至不敢告诉章女士真相。如果被她妈知道是那个原因,章女士不去掀翻介绍人的房顶不算完。
小苏似乎比她更不愿过多提起,走近问:“你要买房?钱还差多少?”
他是听银行的同事八卦的时候说的,慕行助找了个贷部的领导,想在自家银行做房贷,还想做一笔信用贷。听说也不是买豪宅,看吧,平常大手大脚的非名牌不穿,原来家底也不怎么样。
“大几十万。”慕岚岚说,“本来差不多,后来出了点状况。”
她此行并非为钱而来,“钱的事我自己能解决,我来见你是想把话和你说清楚。”
“别东拼西凑的,我借你。”小苏从电视柜下面的抽屉里翻出一张卡,“昨天我把理财赎回了,活期里的余额应该够。”
递给她,她推开,脸上的笑意却直达心底的真挚:“谢谢,但你每月辛苦攒下来的钱,我不要。你得为长远打算,将来你结婚,不用买房子吗?”
上次分开他那么伤心,现在却和她为了这些推来推去。小苏的目光躲开她的:“不买,就用现在的。”
租房结婚?慕岚岚摇头:“人家女孩子不会同意的。你的钱自己留好,心意我领了。”
她笑到浅浅的酒窝浮出来,索性直言,打破两人都别扭的局面。
“我们之间,我不想弄得那么复杂。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但情人关系尚可,再牵扯到金钱关系就会变质了。”
听起来极有原则,小苏反问:“在你看来,金钱关系不是最牢靠的关系么?”
“有所求的时候,是。但苏皓宇,我没有找金主的打算。如果要找,现在也许不一定结婚,但孩子绝对满街打酱油了。”她身边太多这样的机会。
“ … … ”小苏突兀地问,“那情人关系呢,还会继续找人吗?”
慕岚岚想起酒吧里她邀约的第一次,也是面前男人青瓜蛋子的第一次。
“我没那么开放。在你之前没有,在你之后… …大概率也不会。”这是实话,“和你的开始是临时起意,我不觉得是个错误,只是后悔离不开你,反而伤了你的心。”
他对她有种喜欢而不敢紧逼的放纵,而慕岚岚与其说是喜欢他年轻冲动的身体,不如说更沉溺于他的照顾,心安理得的享受他粘人但不烦人的温存,小苏很会把握那个度。
“我是特别的?是吗?”
“是,你是我交往的第一个弟弟。其实我们不合适,你适婚的另一半大概是慕黎黎那个样子,我知道。可是— — ”慕岚岚脚尖轻挑动了动,模糊地描述,“抱歉我没办法,是感觉在推着我往前走。”
小苏猛然抓住她的手:“我想过了,我也不好,是我自己没有多走那一步。”
男女朋友那层纸,他从未主动地捅破,没有女孩会接受默认这种求爱的方式。小苏一脸懊恼,“你喜欢自由,我总怕束缚到你,只想安然地在原地等你。你的一切选择我都尊重,所有决定我也不干涉,所以… …要恢复吗?”
他依然没说名份的问题,让慕岚岚意外地搞不清楚他的用意。这是什么神仙男孩,退而求其次抑或给她自由随她飞翔,都太男德了。
她真的捡到宝了,是有多爱才会如此无原则的回头找她。慕岚岚向前一步,踩在他的大脚丫上,抬头吻住了他。包包滑落她不管,也不管他被冲劲撞的后退一步,手直接滑进了他的白T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