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郁筱进入教室开始,殷若夏的目光全程没有挪开过。眼睁睁看着她踩着圆头小皮鞋,迈开又细又长的腿,一步步走向自己。
她选了我!
殷若夏自我感觉非常良好,坚定地想:
郁筱肯定在乎我。
郁筱一路来到殷若夏身边,怀里抱着作业本,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两下。
‘我可以坐这里吗?’
郁筱用眼神询问。
殷若夏立刻把旁边的凳子拉开,拽拽地说,“快坐,别影响老师上课。”
“殷哥?”前排的罗皓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
殷哥不觉得自己太积极了吗?
就差把人家按到座位上了!
还有,‘别影响老师上课’这七个字,怎么会从你37℃的嘴里说出来?!
离了个大谱。
“叫屁啊。”殷若夏伸长胳膊,用力按罗皓的脑袋,“好好上课,别找我说话。”
“???”罗皓脑袋上的问号更多了。
“头底下去。”殷若夏又说,“挡我们看黑板了。”
“我、我……”伶牙俐齿的罗皓,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无语。
什么叫双标,他今天算是见识了。
郁筱视力挺好。
就像楚婧萱说的那样,上帝仿佛对她有偏爱。跳水运动员最容易患上的职业病,目前并没有落到她身上。
坐在后排虽然离黑板有点远,但只有罗皓别突然坐直,郁筱正常上课完全不受影响。
之前,邱臻把她安排到前排,主要怕后排男生多,还有几个无心学习的纨绔。每节课乱糟糟的,肯定会影响到郁筱。
当郁筱真正坐到后排,才发现并不会影响什么。
她身为职业运动员,提升注意力屏蔽周围干扰是必修课。郁筱心理素质好得一比,其他同学小打小闹,根本影响不到他。
其次,这个位置感觉舒服很多。
至少前后左右的人,不会把她当做异类对待。
“哎,女神,喝冰可乐吗?”罗皓转过来问。
“不喝。”郁筱婉拒。
“我猜你也不喝。”罗皓嘀嘀咕咕小声问,“假如你偷偷喝一口,你的教练会发现吗?”
“不会。”郁筱回答,“可乐没有兴奋剂。”
“那你……”
“转过去。”殷若夏嫌弃地骂,“你吵到我了。”
“哦。”罗皓认怂,不情不愿转回去。
物理课刚下,方乙坤绕过来找殷若夏借游戏机。
殷若夏本来想拿给他,看了眼旁边的郁筱,慌忙缩回手,欲盖弥彰地说,“什么游戏机?我没有。”
“就是你平常上课玩得那个。”
“玩你妹!我没有。”殷若夏矢口否认。
方乙坤古怪地看他两眼,又瞧瞧旁边的郁筱,突然悟了。
“殷哥。”方乙坤压低声音,靠近殷若夏说,“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讲。”
“放过人家吧。”方乙坤痛心疾首地摇摇头,“这你都下得去手,你太禽兽了!”
“滚!”殷若夏瞬间暴躁,拿出游戏机砸他。
郁筱并没有注意周围的骚动。
她正在琢磨老师刚刚讲的重力压力摩擦力,被受力分析折磨到崩溃。
优秀教师邱臻非常擅于就地取材,授课时直接用跳水举例,还放了郁筱的照片。
说什么跳台和她两种力相互作用,然后起跳时,什么转化为什么和什么。
郁筱听得一头雾水。
她以前跳水时,只考虑接下来应该屈体还是抱膝,翻腾时转几个圈。
现在倒好。
受力分析比跳水转几个圈难多了,难怪邱臻的头发寥寥无几。
“喂。”殷若夏犹豫半晌,手伸过来,敲了下桌子。
“怎么啦?”郁筱抬头看他。
“你想什么呢?”殷若夏问,“怎么不理我?”
郁筱坐在旁边,却一句话不说。
既然这样,成为同桌还有什么意义?
殷若夏充满怨念。
“唔。”郁筱解释,“我在想跳水。”
“呃,打扰你了。”殷若夏再次为她的敬业所折服。
明明天天跳,上课的时候还要想着,莫非这就是国家队运动员的职业素养。
“没关系。”郁筱说。
反正她就算想破了头,也想不通跳水过程中的受力分析。
“你刚才说什么?”
“也没什么大事,就……”殷若夏迟疑几秒,才磨磨蹭蹭说,“我这几天要早点回家,不能陪你写作业。”
“哦。”郁筱淡淡应了声。
殷若夏等几分钟,没有等到下文,忍不住追问,“你不问问理由吗?”
郁筱从善如流的问,“理由呢?”
“因为我换了个家教老师。”殷若夏没有把亲妈的名字供出来,自信满满地说,“等我把上次那几个点弄明白,再教给你。”
郁筱静静凝视他的脸,隐约觉察到一点点奇怪。
殷若夏说,学习方面他什么都会。
可上次郁筱遇到的几个难题,都是初中课本上的,却难了他那么多天。
所以,他很有可能……
郁筱及时收起自己的想法。
“好。”她回应。
“放心吧,不会等太久了。”殷若夏瞬间电量满格,重新燃起斗志。
假如被殷昌隆和陈澄知道,自家儿子性情大变的主要原因,是为了给女同学补课。
恐怕他们会带殷若夏去看个脑子,再把郁筱供起来。
**
十二月。
初雪来得比往年更早,整座城市一夜入冬。
学校游泳馆虽然是温水,但由于场馆面积太大,平常只有郁筱一个人使用,室内供暖不足。每次从游泳池爬出来,郁筱都会冷得打个哆嗦。
“给,暖暖手。”楚婧萱心疼的把暖水袋塞进她手里,搓搓妹妹凉丝丝的小手,“唉,什么时候放假啊?”
“期末考完试。”郁筱回答,“还有一个多月。”
“那么晚啊?”楚婧萱用绒毯把人裹住,“赶明我给你买两个小太阳,千万别冻感冒了。”
由于运动员职业特殊,必须经常接受兴奋剂检测。因此,市面上许多药不能随便吃,感冒只能硬抗。
“我不冷。”郁筱常年运动,身体素质特别好,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感冒。
只是——
她脑子里冒出一个小小的想法,又很快打消。
她现在太弱小了,即使有想法,也没办法付诸实践。
“怎么?”楚婧萱注意到她的欲言又止,关切地问了句。
“我…”郁筱仍旧犹豫。
楚婧萱板起脸,故意装出生气的样子,“有什么事情不能跟我说?拿我当外人吗?”
“不是!”郁筱连忙解释,“因为,是家里的事。”
“这样啊。”楚婧萱有点意外。
郁筱很少主动提起‘家里’。
正值休赛期,其他队员会趁着训练比较放松时,请假跟家人团聚。或者家人来到国家队,探望自己的孩子。有些家离得比较远的人,早早开始看机票火车票,打算过年回去陪父母过年。
除了郁筱。
她好像没有家似的。
“我妈妈病得很重,每年冬天都要住院。”
“什么病啊?”楚婧萱第一次听她说起,忙问,“那你要请假回去探望妈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