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菜时,一个人看着湖里的荷花。此刻已经是秋天,荷花都残了,倒是比全盛时期,更富有诗意。陈明硕欣赏着游人如织,湖光水色,虽然一个人是寂寞了点,但没有孩子在身边,倒也闲适。
突然之间,他看见了Tiffany走了过来,往座位这边张望。他诧异地对她挥挥手,Tiffany也很惊讶。她走过来,两人同时问:“你怎么在这儿?”
Tiffany说:“我看看有没有人快吃完了,服务生说我前面还有四个小桌在等。”
陈明硕说:“不嫌弃的话,你就坐我这儿吧。我本来是和莎莎订好了要吃饭,但她来不了。我想着订个位子不容易,就还是来了。”
Tiffany犹豫了一下,坐下了。她简单收拾完屋子之后,终于有点饿了。从昨晚到现在,她都没怎么吃东西。既然恢复单身了,应该有点仪式感,去吃一顿好的,就来到了这里,没想到又遇到了陈明硕。
服务员过来上菜,汽锅鸡,黑三剁,石屏豆腐,都是经典菜。Tiffany对服务员说:“我要一个小锅米线。”
服务员问:“要什么辣度?”
“正常辣。”
陈明硕招呼她:“一起吃吧。我点多了。”
说着,他盛了一小碗汽锅鸡递给Tiffany。
Tiffany接过了汤,想起刚才还对陈明硕那么不礼貌,就歉意地说:“陈总,刚才对不起了。这顿饭我请客吧。”
陈明硕哑然失笑:“你就吃个米线而已。实在过意不去,你把米线钱给我就行了。”
Tiffany沉默了片刻,说:“我今天心情非常不好。”
说着又不说话了。陈明硕客气地点点头:“能想象。我听莎莎说,你们是要结婚的。做这种决定,需要点勇气。”
Tiffany摇头:“不是我有勇气,是我想做鸵鸟,也做不下去了。”
原来,Tiffany突然收到了一个陌生的信息,里面是很多顾峰和一个女人不堪入目的照片。她愤怒地问对方是谁。对方又发了一堆图片过来,这次是一堆那女人拎着各种名牌包和首饰的样子。Tiffany惊讶地发现,这些包都是很高端的名牌包,比顾峰给她买的贵很多。
再三追问是谁,对方却又不回复了。她愤怒地拿着这些照片问顾峰,他皱眉道:“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Tiffany指着照片里的一个包说:“这是这个月的新款!”
顾峰楞了一下,说:“她自己买的。”
Tiffany问:“她的钱哪儿来的?”
“我哪儿知道?人家自己有钱行不行?”顾峰不耐烦地说:“跟你说了这是以前的事了。你别一天到晚疑神疑鬼的。老子天天在外面辛辛苦苦挣钱,不是回来看你的脸色的!”
说完了他摔门而去。到了晚上也没回来。Tiffany坐在屋子里沉默了很久,开始打包行李。然后她联系了陆霞,就搬了回来。到现在,顾峰也没有理她。
她苦笑着说:“他连装都懒得装了,你说我不走怎么行?”
陈明硕听了,完全不意外。当然这种男人会在婚前立规矩。隐瞒也是需要精力的,自私的男人可不想一辈子这么费劲。
这时服务员把Tiffany点的小锅米线送来了。Tiffany问陈明硕:“你要分一点吗?”
陈明硕看这碗米线色香味俱全,也确实有点想尝尝,就点了点头。
Tiffany分了一小碗给他,说:“这家店,是我大学时的男朋友带我来的。当时我们都是学生,他只能请我吃一份小锅米线。点菜时,我们俩装作很挑剔的样子,生怕服务员看不起。不过,这个小锅米线真的很好吃。到现在我也很喜欢。只是总没空过来。”
米线确实很好吃,新鲜热辣,各种混合的香料层次丰富,不高级,却是一种直接又刺激的美味。
陈明硕点点头:“这里不好停车。”
Tiffany笑了笑:“我可是刚刚才混上一辆车开啊。没空来只因为,有了时间,总想去吃一家新的店,贵一点的店。总觉得北京这么多好的东西,应该都享受享受。其实新店和贵的店,不一定好吃。”
陈明硕心里暗想,来了来了,在大款那里受了气,就开始回忆当年的穷男友了。这些小姑娘就是如此。
他笑了笑,问:“那你现在后悔和当初那个只能请你吃米线的男友分手吗?”
Tiffany摇头道:“不,完全不后悔。他毕业以后就回老家了,他爸妈给他安排了工作。我怎么可能跟他回那个十八线小城市,过那种找个星巴克都不容易的生活呢。当然,这肯定还是不够爱。”
陈明硕看她如此坦白,倒有点佩服了。他的目光落在Tiffany的爱马仕手袋上,揶揄道:“那种男友,当然也买不起这样的包给你。米线吃完了就没了,包分手了还可以用。”
Tiffany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那个包,突然抓起来,把里面所有的东西倒在了桌子上。
然后她把那个空包拿起来,就往湖里一扔。
陈明硕手疾眼快地一把将那个包抓住,问:“你这是干嘛?”
Tiffany怒道:“你不是讽刺我甩了他还留着包吗?我扔了它!”
陈明硕被她的喜怒无常气笑了:“那你也不能扔湖里呀!好歹你也找个垃圾桶好吧?”
第71章 大逆不道的老北京炸酱粉
Tiffany瞪着他,问:“你有必要随时随地都素质这么高吗?你是不是从小连个红灯都没闯过?”
陈明硕反问:“闯红灯很光荣吗?不闯红灯是为了自己和他人的安全!”
这话就是默认了。这人可真是规矩。Tiffany忍不住问:“陈总,你跟我说句实话,你以前没离婚的时候,对你太太忠诚吗?”
“你上次问过了,我也回答过你了。我当然很忠诚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一概没有。”
“你怎么做到的呢?你是……忍着吗?”
陈明硕心想,有些女人就喜欢问这种问题,期待得到“所有的男人都是好色的垃圾”的答案,以获得心理平衡,这辈子就可以坦然地忍气吞声。但很遗憾,他不能给她这种答案。
他说:“原因多着呢。没时间,嫌麻烦,怕老婆发现要闹离婚。再说了,就那些女的,免费谈恋爱我还看不上,难道还让我付钱?”
Tiffany呆了一呆,认真地问:“你这种人才,就没有不要钱也愿意的?比如小三什么的?”
“如果人家就图感情,那我还不得天天陪着?那肯定早晚露馅啊。我知道你想听什么。但我告诉你,不是所有男人每天就琢磨这点事的。”他把包放到她面前:“这包你还是先留几天吧。小心他跟你追讨财产。”
Tiffany说:“我早就咨询过律师了。包和衣服通常会被认定是恋爱期间的赠予,他很难提出证据的,不用还。”
陈明硕点点头:“倒也是。车子和钻戒还了就行。”
“车子本来也不在我名下。钻戒等他过来要。否则我直接摘下来给他,他硬说没拿到,我不是傻眼了?”
陈明硕有点惊讶。一直以为她很糊涂,没想到她倒也不傻。
Tiffany看他一眼,自嘲道:“当然啦,我们拜金女,钱上可一点都不傻。要不然怎么会找他这种人呢。”
这是那次聚会时,他喝了酒,口无遮拦冒犯了她的话。他略觉不安:“对不起,我当时不知道……”
“不用道歉。你不过是酒后吐真言。你说得没错。他就是不择手段,而我也确实是拜金。只不过我是个失败的拜金女。”
陈明硕尽量公允地说:“成功的男人,在家庭生活上,往往比较强势和任性。”
Tiffany笑出了声:“在家庭生活上比较强势和任性——啧啧啧,有文化的人就是会说话。这弯儿绕的,猛一听还以为是夸他呢。”
陈明硕没好气地说:“否则你要我怎么说?难道直说你想嫁大款就应该做好受气的心理准备?”
Tiffany一怔:“也许你不信——可是我并不是仅仅因为他有钱才喜欢他的。”
“当然,个儿还高,长得也不难看。带出去有面子的很,是不是?”
“对,这些我都承认。不仅如此,他虽然岁数大了点,但没结过婚,也没孩子。父母都早逝,只有个姐姐,根本不敢管他。不折不扣的钻石王老五。可我说的不是这些条件。”
她这样说着,完全没意识到对面坐着的这个男人与顾峰差不多年纪,且离异有娃。而陈明硕被她冒犯次数实在太多,已经彻底放弃了计较的念头。
跟这个性情古怪的女孩根本没法讲理。他干脆埋头吃饭,这样就可以不用说话了。
Tiffany轻轻地说:“我刚认识他的时候,觉得他什么都懂,特别厉害。和他在一起什么都不用想,都听他安排就行了。”
陈明硕边吃边腹诽:那么喜欢被安排,可以去做他的员工啊。
“可是真在一起了才知道,我他妈简直就像霸总雇的一个长工。每天回家比上班还累,凡事都要看他的脸色。当然他也有对我好的时候。我也试过尽量适应。可我没本事,打不了这份工。”
Tiffany长叹一声:“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又当又立,说得就是我吧。”
陈明硕有点同情。年轻时,人就是这样纠结的。因为还不够了解自己。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年轻女孩。
他想安慰她两句。这时她叫来了服务员,要了一个打包的塑料袋,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装了进去。她拿了点现金放在桌子上,是那份小锅米线的钱,说:“好了,陈总,今天谢谢你了。跟你聊了一会儿,我心里舒服多了。我先回去了。”
她拎着塑料袋,推开椅子,转身就往外走。
陈明硕连忙说:“你的包——”
“不要了。你帮我找个垃圾桶扔了吧。”
“我也吃完了。你等一下,我送你回去吧。”
“谢了。我自己坐地铁。”
Tiffany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明硕留在座位上,愣了一会儿,看着这个爱马仕包,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先帮她收起来。这么贵重的玩意儿,要扔也得她自己扔。
大男人拎着这么个包怪傻的,他只好也让服务员拿了塑料袋,把爱马仕像剩菜一样打包带走。他车子停得有点远,要沿着湖边,走过一座小桥,再穿过胡同。北京的秋色很美,沿途满是游人。年轻的情侣,带着孩子的父母,结伴而行的老人,形成绵密嘈杂而快乐的人声。他的心情也随之轻快,目光不由自主地一直在看行人,想着如果看到Tiffany,可以让她搭车。
他想着她抓起那个包要扔到水里的样子,真是个不理性的,喜怒无常的女孩儿。有时候糊涂,有时候又挺精明。
回到车里,他看了一眼手机,才看到谭丽莎的回复:不用给我带了,你吃吧。
陈明硕突然就有点心虚。他早就忘了给谭丽莎带吃的。点菜的时候还想着,临走或许可以叫一份鲜花饼带上。给圆圆和谭丽莎一人一份,可居然就给忘得一干二净。
他发了信息过去,问她事情解决得怎样了。信息送达之际,谭丽莎和李泽他们坐在人声鼎沸的商场食档里,没有听见。
两个小时以前,在魏洁的指导下,他们商量好策略,又做了彩排。陆霞弟弟在横店当过几天群演,此刻真情实感,很快就把握住了角色要领。
在派出所的调停室里,大家分别扮演红脸和白脸,上演了一出好戏。陆霞弟弟执拗地表示“俺就是要讨个说法”,又说自己浑身难受。李泽和小伟撇着京腔,讨论着陆霞弟弟的基础疾病。魏洁故意跟派出所的民警闲聊,表明自己身份,给对方造成威压。
对方是横惯了的老手,常来这条街,知道陆霞的弟弟是新来的,又一脸傻气,觉得打了也白打,才这么嚣张。
没想到这外地小保安好像有点根基,一堆本地人陪着,其中还有警察,便有点担心把事情闹大。
一番谈判后,最终得到的数额是三万块钱。除了谭丽莎,所有人都觉得很满意。付了钱,双方签了调解书,事情就算了了。
出了门,陆霞的弟弟忍不住就要咧开嘴笑,可一笑牵动伤口,只得又将表情调成淡定模式。这是他有生以来“挣”得最多的一笔钱。三万块!
李泽他们看事情结束,就表示要告辞。
陆霞便犹豫要不要请大家吃饭。该请客的,可她拿不准该吃什么。她平时生活极为节俭,在外吃饭如同割肉,请客更是自古以来没有过,故而纠结万分。有经验的人知道这时候比较适合年轻化的时髦馆子,看起来有趣,又不太贵。可如同所有吝啬的穷人一样,陆霞对请客之道缺乏研究。请便宜了怕得罪人,请太贵了又“亏了”。甚至她还会偷偷地计较,比如,李泽其实也没什么作用。但多了他,就要多请一个人。
这时谭丽莎对她说:“小霞,你送你弟回宿舍吧,我带他们去吃饭。”
陆霞暗暗松了口气。她小声说:“那你回头把钱数告诉我。”
莎莎替她决定请什么,那倒也轻松,照单付钱就是。只是若让她自己做决定,就会陷入怀疑因为不懂行而花多了钱的痛苦。
大家分头行动,谭丽莎想起陈明硕本来要带她去吃云南菜,就说:“要不就去吃云南菜吧。”
李泽说:“你想吃米线?那去我发小那儿吧。就上次那个商场里。”
谭丽莎说:“那多不好意思,还是找个餐厅吧。”
小伟说:“嗨,都自己人,甭瞎客气了。那家你还没吃过呢吧?特好吃。走吧,一起去。也帮衬他们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