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
向前走了几步,盛卉突然停下,转过身,迟疑地说:
“或许还有一个人。”
“什么?”老人露出困惑表情。
盛卉唇瓣翕动:“就是......小杏的爸爸......”
也许那时他们已经和好了。她心里做出这样乐观的假设。
老人以为她给小杏找了爸爸,眼神微亮:
“你要结婚了?”
盛卉闻言一惊,伫立在原地,双颊忽然漫上一抹很浅的血色:
“不......知道。还没定,到时候再和您说。”
话音落下,她飞快道了别,然后转过身,匆匆走出了庭院大门。
我竟然说不知道?
盛卉大步疾行在庄园外的人行道上,心跳莫名快了几拍。
竟然没有直接否认,而是给出了模棱两可的回答,简直太不像她了。
“领导!你去哪呀!”
身后传来乔黛的呼唤声,“我们的车在这儿呢!”
盛卉倏地刹了车,抬手拍拍脸颊,转身往回走。
余光扫过斜前方一个拐角,那儿有片茂密的藤本蔷薇,藤蔓之下停了一辆冷光熠熠的宾利。
这附近豪车遍地,盛卉没太在意,继续向前走。
经过爷爷家门口的时候,盛卉不知想到什么,突然转头向后望去。
车牌号有些眼熟。
从这个位置,几乎看不到刚才那辆车的踪影。
大脑还没理清思路,她的身体已经做出反应,沿原路折返,穿过行车道,快步走到那片藤本蔷薇花架之下。
扑面的微风像夏季一般湿热,混杂着半山庄园特有的山林与泥土芬芳。
盛卉伸手拉开车门,一屁股坐进宾利车后座。
“下午好。”她脸庞泛着红,朝身旁的男人点头致意,“好巧啊,小杏爸爸。”
车内落针可闻,叶舒城侧过头看着她,深邃的眼底闪过一抹吃惊。
早上听说她要去找她爷爷,他就一直不安心。
他见过她在雷雨夜里颤抖瑟缩的样子,生怕她去见了爷爷之后情绪不稳定。
和盛司年有关的人事物,都是她心底不可触碰的逆鳞。
叶舒城听说过盛司年的父亲,那是比他父亲还老一辈的商界人物,一个冷血无情、视亲情为无物的男人,盛司年之所以养成暴戾的性格,和他父母的管教无方脱不了干系。
叶舒城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外人,就算陪在她身边,估计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但他还是来了,只远远地守着,不想被她发现。
盛卉抿了抿唇,佯装淡定地问他:“你跟着我吗?”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我爷爷家在哪?”
叶舒城不说话。
但他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几个大字——瞿瑶告诉我的。
司机问叶舒城去哪,叶舒城问盛卉,盛卉系好安全带,往座椅上一瘫:
“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随便。”
叶舒城:“那回家吧,说不定赶得上接小杏。”
路上,秀美的郊区风景飞速晃过,叶舒城淡淡眺望窗外,坐姿笔挺,一身裁剪得宜的墨灰色西装只有肘弯和膝盖折出几道褶,气质斯文贵气,仿佛刚参加完一场商业巨擘会谈,总之,完全没有向她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的迹象。
盛卉也不期待他的解释。
但她没有装作对他视若无睹的样子。
相反,她一直盯着他看。
目光从额头滑到下颚,经由凸起的喉结,落入衬衫领口,勾描出整个侧颜轮廓。
每一次欣赏叶舒城漂亮的外表,她都要在内心感叹一句——
我可真会挑染色体啊。
叶舒城被她不加掩饰的视线盯得心生异样。他稍稍侧过头,终于对上她目光:
“怎么了?”
盛卉的明目张胆登时歇火,眼神错开,唇咬紧,踟蹰片刻,突然低声说:
“不想分手。”
“什么?”男人似乎没听清。
盛卉想起刚才看到他的车停在蔷薇花架下的心情。
虽然初秋风凉,鲜花并未开放,但她的心情就像闯入一片花田,轻快地雀跃起来。
瞿瑶怕她嘴硬坏事,让她想清楚再说,但是盛卉从来都是一个直来直去的人,她已经压抑了很久,本想用工作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是工作总有歇息的时候,无论再忙,她都无法压下心里的情绪,就算还没有把感情、家庭、未来等等全部考虑清楚,她也要把确定的那几点先告诉他了。
盛卉攥紧衣衫下摆,抬眼定定看他:
“我说,我不想分手。”
叶舒城朝她眨了一下眼:“我从来没有说过要和你分手。我只是需要时间。”
“已经一个多月了。”盛卉的嗓音有点干,“你需要多久时间?”
“不知道。”
她深呼吸,很快意识到自己沟通的方式有误,语气也不够温柔,和从前一样透着一股颐指气使的味道。
“我要向你道歉。”
她抬眸凝视着他,因为身高差距,美艳的柳叶眼微仰着,声调放软说,
“上次吵架,我说的那些话,很多都是气话,不是真心的。关于开放式关系的那些言论,是很久之前特别片面的想法,我现在已经不那么想了。如果伤害了你,我非常抱歉。”
叶舒城听罢,瞳孔微微放大,有些惊诧地看着她。
盛卉鼓足最大的勇气直视他,目光相接的地方仿佛发生了某种化学反应,她敏锐的鼻子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薄荷味,凉凉的,让人一秒比一秒更精神。
男人清冽的目光在她脸上游移。扫过的每一寸肌肤都泛起细微的热意。
许久之后,叶舒城终于垂下眼,目光柔软得不像话:
“我说过,我没有一秒钟生你的气,你不需要道歉。但是,还是谢谢你。”
听完这句话,盛卉深刻地感觉到,自己的情商要比眼前这个男人低一点。
她听不懂他说的话。
这是和好了的意思吗?
直到两人一起去幼儿园接小杏,一人一边牵着小杏的手回家,孩子高兴地边笑边跳,再然后,他们一起吃了晚饭,各自在不同的书房加班。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对她温柔地疏离着。
盛卉倒了一杯白兰地,独自品味了半天,直到睡前,滚到床上双眼发直地思忖良久,终于有点明白他那句“谢谢”的含义了。
他在感谢她的施舍,或者说,恩赐。
他不认为她是真心那么想的,而是为了挽回他,强行改变了自己的原则。
凌晨一点,一通电话活生生把即将入梦的瞿瑶拽醒过来。
她已经无力吐槽了:“又怎么了?”
盛卉:“......就是这样,怎么办,他好像不信我说的话?”
瞿瑶果然是瞿瑶,两下半就分析出了盛卉一整晚都想不透的东西:
“这还用说吗,肯定不信啊,之前被你压榨得那么惨,你又一直都是言行如一的人,突然给他道歉,说自己搞错了,是个人都会觉得奇怪。和你这种奇怪的施舍相比,他有自己的行动方针,权衡之下,最终还是选择遵循自己的方式了。”
“什么方式?”
瞿瑶有点说不出口。
小杏爸爸比她想象中还卑微。为了让自己不再受伤,他只能继续卑微下去,直到低到尘埃里,届时再回到她身边,不带任何期待地和她在一起,就能够避免受伤了。
瞿瑶不回答,盛卉也不再追问,而是换了个更急迫的问题: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怎么让他相信我呢?”
瞿瑶:“你干嘛这么急躁?反正你们都住在一起,日常交往中潜移默化地让他感受到不就行了?”
盛卉实话说:“我们忙得一周都见不了几面......唯一时间充足的交谈机会就是早晨餐桌上,还有小朋友在。”
瞿瑶平躺床上,呈“大”字型,最后支了一招:
“那你去找他真情告白吧,这招比什么都管用。”
盛卉傻了:“啊?”
“你喜欢他吗?”
“喜欢.....吧......”
“喜欢就是喜欢,别吧不吧的。”
瞿瑶快被她这个恋爱白痴搞疯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吞吞吐吐的。她揉了揉眉心,给盛卉下最后通牒,“既然你这么急,那就明天吧,明天去找他表白。”
盛卉:“不行,明天我要出差,去访问G省一家新建成的自动化酒厂。”
更重要的是,她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表白这种事情,于她而言,太需要酝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