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旭秒懂。
他把手机的音量开大,放到枕边,这才跑去找医生。等他一出门,乔晋渊便虚弱地叫道:“余殊——”
他的声音太哑了,手机离他又有一段距离,余殊那边根本听不到,她喊了几声乔旭,没得到任何回应,奇怪道:“突然没信号了吗?还是我手机出问题了。”
乔晋渊听她这语气明显是想挂了,着急起来,立刻伸手去摸手机,全然没意识到自己手上还插着管子,这一动,将输液瓶晃得哐当一声撞在旁边的墙上,管子跟着大幅度摇摆,直接将他手背上埋的针头给震脱了,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这么大的动静总算引起了余殊的注意,她在那头问:“乔旭,发生了什么事?”
乔晋渊将流血的手背抵在床单上止血,一边抓起了手机,放在唇边,喊道:“余殊——”
这次余殊终于听清了:“晋渊?”
乔晋渊还虚弱得很,刚才的动作几乎将他的力气耗尽,再也支撑不住,仰头倒在了床上。
乔旭刚带着医生进门,见状吓了一大跳,喊道:“小叔!”
医生赶紧上前替他重新插好输液管,一边训道:“你还知道自己是稀有血型吗?怎么一点都不爱惜身体!”
乔晋渊没理会医生,他右手仍旧牢牢抓着手机,就像落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电话那头的余殊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柔声道:“晋渊,你配合医生好好治疗,不要着急。等你痊愈了,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她指的当然是十几年前的事,可这话落在乔晋渊耳朵里,他忽然想起上一次她这么说,是在宫外孕手术那天,在医院给他打电话的时候。那对于他们来说,的确是非常重要的事,如果当初他知道原委,绝对不会让余殊一个人面对。
他感觉自己的血有点沸腾,她现在想说的,又是什么重要的事呢?
不管什么事都好,只要能让两个人扯上关系就行。
其实离婚之后,他虽然很想把余殊追回来,但行事尚算理智。在她可能会有危险的时候,甚至咬牙把情敌送到她身边保护。可是那天被歹徒刺中,去医院的途中,他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一点流失,而死亡在一步一步逼近。那个时刻,少年时所有的雄心壮志、伟大抱负;恩师和师母遇难后,想要继承他们遗志,将辰星计划发扬光大的决心;CR病毒的感染者以及被困羊城的一千多万人,那压在药企负责人身上沉甸甸的责任,就像一缕缕轻烟,从他脑海中飘过,直至消失。
最后,只剩下了余殊。
小时候扎着包包头的可爱的她、父母遇难时沉默寡言让人心疼的她、被接到乔家时怯生生的她、在他面前温温柔柔的她、总是在客厅留着灯等丈夫归家的她……
是从什么时候起,他把那个小女人弄丢了呢?他混沌的脑子想不明白,可是一个念头却逐渐清晰:他不想把余殊让给别的男人,他后悔了。
这个女人早就被他刻进骨血里,可他没有意识到,更没有珍惜过。他原本有一辈子的时间跟她好好相处,照顾她、宠爱她、和她白头偕老,可是那些浮尘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他自大地以为,无论自己走多远、飞多高,她都会在原地等着他,等他累了想歇息,就会用怀抱接纳他,用温柔抚慰他。
如果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一定会把过去欠她的都补上,用余生所有的时光去爱她陪伴她,让她成为最幸福的小女人。
小腹的伤口传来剧痛,尽管医护人员紧紧按着,他仍旧能感觉到鲜血在往外涌。那流的不止是血,还有他所有关于余殊回到自己身边的幻想……
……
如今,上天眷顾他,他从死亡线上挣扎着回来了,想要把余殊追回来的念头那么急迫,急迫到他现在就想拔掉针头去见她,求她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好在他尚存一丝理智,追回余殊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他虚弱的身体目前根本无法支撑,他只能等,也必须等。
可他还是想在这样的情况下,努力找寻一点甜头,哪怕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也好。
“你现在就告诉我。”他说。
余殊是很想尽快告诉他,毕竟事情牵扯有点大,可是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现在肯定不宜操心,只得坚持道:“不行,必须等到你能出院,我才会告诉你。你要是想早点知道,就赶紧让自己好起来。”
乔晋渊的力气已经差不多耗尽,眼皮沉重地耷拉着,随时可能会阖上。余殊的态度又太坚决,根本不是三两句话就能说服的,他只好作罢,然后自我安慰地把她的行为理解为担心他的身体,想要他早日康复。
嗯,这像是余殊会做的事。
他终于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最近工作太辛苦,天气又太热,昨晚十点下班回家,又吐又拉,头疼得像要裂开,只好调了个早上六点的闹钟,早起码字。
结果今早一起来就收到两条站短,原来是被人举报了,我是不懂我这清水文哪里有颜色超标的地方。然后小天使们说抄子的评论,也都被举报删掉了,呵呵。
希望那些人还是把精力都放在写文上吧,不要整天盯着别人的东西剽窃啊举报啊之类的,只有提高自己才是最有用的。
赶着上班,这章有点短小,看看今晚能不能多码一点,么么大家。
第54章
◎“乔晋渊,你老婆在我手里,你怕不怕?”◎
有了心灵寄托,乔晋渊的伤势好得很快。其实他在病床上躺了这么多天,伤口已经差不多长好了,只是昏迷太久,医生怕会有什么后遗症,所以需要给他做全面的检查。加上当时伤得太重,身体恢复元气需要一段时间,所以暂时还不能出院。
等待出院的这段时间,对于他来说,既漫长又短暂。漫长是因为余殊不肯提前告诉他那件“重要的事”到底是什么,而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短暂是因为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有这样紧密的联系,等到那件事揭晓并且处理完,他就又没有理由靠近她了。
能下床之后,他想过给余殊打电话,可是每次拨出去,又都会在接通前按掉。这种小心翼翼的心情,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本想找陆天青聊聊,可后者一直在惠县没回来,那边找到了一些关于CR病毒起源的线索,似乎跟周氏有关,这对于陆天青来说很重要,他的整个人生都压在了这件事上,他不便拿自己的小心思去打搅。
这样纠结的心思一直持续到医生宣布他可以出院,这些日子余殊一个电话没给他打,一条消息没给他发,有时候他会恍惚觉得,刚醒来的那天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是在梦里反转了一下剧情而已,其实余殊根本没什么事要告诉他。
出院第一天,他回到办公室,却没有工作,坐立不安地呆了一天,终究还是没有主动给余殊打电话——害怕那个结果,也期盼着她能主动打给自己。
当然,虽然心里滂湃万千,但表面上他还是那个高冷的董事长,在下属面前仍旧能镇得住场,只有程威这样亲近的人,才看得出他状态不对。
程威不知道那天病房里发生的事,但想想能让他烦恼到无心工作的,大概也只有余小姐了。
老板不工作,他这个特助只能多辛苦一点,在办公室和实验室之间跑断腿。这天去实验室之前,他又偷偷瞅了眼,啧,老板现在这个样子,多像第一次谈恋爱的毛头小子啊。他一边感慨,一边往外走,注意力不集中,差点跟迎面走来的人撞到。
他好险才刹住脚步:“姜副总?您来找乔董吗?”
姜兰捧着一叠资料,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嗯。”
不找他难道找你吗?
她没有耽误,径直往里间走,程威在心里默默地祝福她好运。
乔晋渊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听到敲门声,神色不愉地抬起头。姜兰见他看着像是很闲的样子,没等他出声,就自己走了进去。
乔晋渊有种私人领地被人侵犯的感觉,有点不舒服,又觉得因为这种小事就冲下属发火,太不是人了,只好冷着脸问:“什么事?”
姜兰早就习惯了他这副样子,闻言没什么特别反应,走过去将手里的资料递给他,说:“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辰星计划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我们合成了一种新物质,仍旧是CR病毒的异构体,这种物质能够让CR病毒快速生长。”
她说到这里就停了,乔晋渊想到了什么,不敢相信地望着她,姜兰缓缓点头。她的神态没什么变化,仿佛只是在汇报日常工作,可说出来的话却是惊人的,因为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CR病毒可能很快就会被消灭了。
CR病毒会附着在感染者的神经上,他们先前的做法一直是先抑制它的生长,再想办法用药物清除。可是病毒变异太快,他们的药物根本跟不上病毒变异的速度,导致目前都没有有效治疗方案。
没想到姜兰他们竟提出了一个全新的思路。
所谓盛极必衰,病毒当然也有自己的生命周期,加快它的生长速度,无疑会缩短它的存活周期。理论上,如果存活周期缩得足够短,对人体也就无害了——想想一个人被病毒控制要施展暴力,可是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控制源就没了,那不就相当于只起了个念头吗?
“乔董,我们暂时将这个新物质命名为anti-CR,您看要不要……”
“不用。”乔晋渊大手一挥,“就叫anti-CR。”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姜兰回实验室,准备anti-CR的人体实验相关事宜,乔晋渊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终于拿起手机,拨了余殊的号码。
.
余殊这些天一直跟夜花千树呆在临时搭建的录音室里,虽然因为录音师被隔离,《涤荡》暂时停播,但他们可以先把后面的戏份录好,这样等病毒的事情过去,就可以直接交给后期了。
今天录的那段里面有唱歌的部分,余殊唱歌一向不行,一连录了十几遍都不满意。夜花千树听她嗓子都快哑了,说道:“今天先到这里吧。”
余殊松了口气,立刻道:“好。”
夜花千树一边将录音片段归类放入文件夹,一边低头笑了笑。
余殊敏感地问道:“你是不是在笑我?”
夜花千树抬起头:“嗯。”
余殊:“……”
连夜花千树都这么直男了,这世上还有会聊天的男人吗?
夜花千树把文件夹整理好,站起身,这才道:“我不是笑你唱歌唱得不好,只是突然发现,原来你也不是什么地方都好的。”
余殊:“?”
这不是一个意思?
夜花千树终于收起了玩笑的语气,正色道:“我有一件事想要跟你坦白。其实我之前去湛城,不是因为漫展,而是想暂时跟你分开,好好想想我对你的感情。”
余殊听他提起这个,有点不自然:“那你想清楚了吗?”
“差不多吧。”夜花千树拔掉数据线,“小时候的你在我记忆中太完美了,导致重逢后我一直带着滤镜看你,觉得你什么都好。那个星期里,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其实你也有很多不好的地方。”
余殊:“??”
虽然但是,我有“很多”不好的地方是几个意思?
夜花千树见她神色羞恼,赶紧笑着安抚:“别生气,我是说,发现了你的一些小缺点,小毛病。”他把两个“小”字咬得很重,并且还做了补充,“当然这些不可能影响到你的魅力,只是它们让我清醒了,这样的你才是真实的你,而我记忆中的只不过是一个影子。所以我决定,重新开始认识你,如果这次仍然觉得你好,那我就追你。”
余殊:“……”
别追了好吗?
“我去给晋渊打电话,这么多天他应该出院了。”她丢下这句话,落荒而逃。
等到跑回自己的房间,她忽然有点懊恼,跑什么呢?夜老师既然已经想通,要重新认识她,这不是好事吗?他那么优秀的人,如果没有失去理智,必不可能看上她。
她躺到床上,见手机放在床头充电,又想起自己刚才找的借口。距离她跟乔晋渊说,等他能出院,就告诉他一件重要的事,已经过了十来天了,乔晋渊一直也没打过电话来。她心里其实是有些着急的,如今敌暗我明,万一再出什么事……
她拔掉手机充电器,正准备打给乔晋渊,就见屏幕上亮起了对方的名字。
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按了接听。
乔晋渊的声线听起来有些不稳:“余殊?”
余殊皱了皱眉:“晋渊,你身体还没康复吗?”
乔晋渊握着手机的手一僵,一股小小的暖流慢半拍地从心底开始往上涌。她一开口,就关心他的身体状况,她是真的一直在担心他、牵挂他吧?
一向坚强的男人耍起了小心思,故意露出点痛苦来,嘴上却说:“还好,刚刚出院,医生说可能还要休养一段日子。”
余殊犹豫了一下:“那你好好休息,别急着回去工作,等身体养好了再说。”
虽然只是几句普通的叮嘱,但因为是余殊说的,乔晋渊特别受用。趁着气氛好,他鼓起勇气问道:“你那天说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说,是什么事啊?”
余殊原本想着他身体还没大好,不宜太过操心,但他主动问起,她的心情又变得急迫,沉吟片刻,道:“我查到了一些往事,是关于我父母之死的。”
乔晋渊的心像落进了冰水里,几乎瞬间凉透。他曾做过很多种假设,“重要的事”会不会是他想要听到的那种,比如她发现自己对他还有感情,比如她经过这么多事,忽然想通了,想要再给他一个机会。他甚至还幻想过,她跟他离婚只是一时之气,见他改过自新后,早就消了气,愿意跟他复婚了……
此时真相揭晓,明明跟他最敬重的恩师和师母相关,但他却失望得无以复加,甚至有种天堂跌至地狱的感觉。
电话那头,余殊没听到他的回音,唤道:“晋渊,你还在吗?”
他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有气无力地答了句:“在。”
余殊虽然听出他有点不对劲,但只以为是身体虚弱导致的,既然那开了个头,就干脆一口气说完:“我还有位叔公,你大概没见过。”她把叔公的生平事迹和遇难前留遗书的事粗略地讲了一遍,略过了推理过程,直接说出了最后的结果,“我在外公家里找到了当初我妈妈留下的书信,信很长,原原本本记录了整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