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华听不进去这些,“汪盐,哪怕你看不惯齐阿姨,也得给我受着。你们不是叫阿秋回来吗,好的,我看看我爸会不会当真把齐阿姨赶走。”
“不会。爷爷全不想理这些事,来之前,我去爷爷房里坐了会儿,他分明是焦头烂额,说你和施惠两个人像极了津明阿哥说的那个故事,两个孩子,心性使然,争烧饼吃呢。爷爷早前没做好一碗水端平,如今想弥补,也无济于事,干脆由你们去。看你们姑侄能请多少个保姆回来。”
“哼,怎么你一来,就生出这许多事端来。从前施惠可没嚷着要换保姆的。”
汪盐机锋跟上,“从前他也没搬回来。”
“是,你有本事,好吧啦。有本事哄得他服服帖帖回孙家!”
“琅华,我只是就事论事。”
“少给我卖乖,你有这牙尖嘴利的能耐,刚才怎么哑巴了。”
“所以我说谢谢姑姑啊。他们是外人,外人总归是冷漠社交的。而你,我单方面觉得不是。”
琅华油盐不进的颜色,懒得理汪盐,目光收回之前,还不忘打量她一身穿着,从鞋子到裙子再到外面的风衣,俱是不凡的衣品。
她从前却是没发觉,汪盐不干己事不张口的性子,几个回合照面,竟然穿搭方面,很投琅华脾性。
转念一嘲讽,不然怎么就进了一家门呢。
快到十点的时候,冯家前后院子都天光大好,外面几乎碧蓝如洗。
后院有个游泳池,边上支着把遮阳伞,还是感应紫外线那种人工智能的,设定好了参数,它会自动伞开。
孙施惠被冯茂辰几个拉着玩扑克,汪盐不高兴陪着他,里面香烟缭绕的。趁着上洗手间的名头,出来逛逛冯家的前后花园。正巧看到了这智能的遮阳伞,一时兴起,想走近看看,那么收伞的按钮在哪里。
她在那伞下佯装坐了会儿,也没弄明白,伞到底是怎么收。
直到有个半生不熟的声音斜过来,“那上头没按钮的,操作在手机上,汪副理。”
汪盐寻声望去,她一时拿手遮在眉眼之上,只怕太阳太好,她晒迷了眼。
只见走近的人,大咧咧坐下来,却是魏小满。
“你怎么会在这?”
来人才早春里就穿得萧薄,T恤机车夹克那种。“这话也是我要问你的。”
汪盐一向在人际关系上过目过耳不忘,来的时候,孙施惠说冯家两任妻子三房儿子,小三子还在上大学的样子,想是他记差了一点半点。“你是冯家人?不是叫魏小满吗?”
“魏小满就不能是冯家人?”
汪盐傻眼了,“那你那时候还哭爹求娘地不要辞退你?”
“是呀,我需要这份工作呀。也谢谢汪副理保了我。”
魏小满确实是冯家第三子,但这几年和上头两个老哥哥不大来往,他人也不争气,不爱那些生意经,自给自足的养活自己好几年了,上学再到打工。
今天这里是茂辰热情地喊,他这才过来打个招呼。
汪盐经过孙施惠的身世,看谁家的家务事都不稀奇。
更不想讨人厌地劝别人什么,只说,“这么说,你是冯先生的小叔了?”
“我还是他孩子的叔公呢。”
说完,二人一齐笑了。
晴空万里,浮云全散开了,惠风和畅。汪盐难得在这里能碰上自己圈里的人,一时感怀也是安全感,免不得和魏小满多闲聊了几句。
她问他,“那么,你真名叫什么?”
不待魏小满作答,有人先出声了,“汪盐……”
孙施惠好不容易脱手,出来寻她,偌大的房里,几层都没看得着她,却在后院的阳伞下,看到她和一个年轻小崽子聊得有声有色的。
汪盐看到孙施惠过来,有点晃神现下的时间了,仰头问他,“要走了?”
“走什么走,你没吃饭就要走了。”某人没好气地看她一眼,再瞥一眼对面年轻机车小崽子,目光重回汪盐脸上,等着她开口。
坐在椅子上的人这才反应过来,一一给他们介绍,“这是我一个巡店里的见习咖啡师,魏小满;这是……我先生,孙施惠。”
孙施惠手抚在汪盐脑后,也顺着她的低马尾,缓缓而下,最后落在她肩边锁骨上,“你结巴什么?”
汪盐朝某人瞪一眼,我哪结巴了,再小声提醒他,“他是冯家的人。冯茂辰的叔叔。”
孙施惠或许早年见过,但忘了,依约年纪差不多。但他对冯家的小三子没兴趣。只淡淡应付人家两句,“是嘛,去吧,看看茂辰的女儿,你侄儿和侄孙女等着三叔三叔公惯惯呢。”
汪盐没好气地朝孙施惠瞥一眼。
魏小满也不介怀,起身要去的时候,只朝汪盐说话,“汪副理,我现在确定你们青梅竹马,不是破镜重圆了。”
魏小满再补刀,“破镜重圆的男人才不会这么眼睛长在头顶上。”
没等孙施惠再张口,魏小满就进里了。
“他什么意思?”
“他瞎说的。年轻人的脑回路,不必强行理解。”汪盐全然没上心。
孙施惠掇个椅子与她面对面而坐,“汪盐?”
“嗯?”有人面不改色。但私心很喜欢他偷空出来,且和她亲密说话的样子。风在耳边、手间指缝里,都是软的。
“这小三子指的破镜重圆的男人……”
汪盐没等孙施惠说完,反问他,“那个方晴雨是原先说给你的对象?”
“你吃醋?”
“没兴趣。就是下次这种场合,有这种盲盒暧昧对象的,你提前跟我说一下,我好有所准备。”
“什么暧昧对象,我和谁暧昧了。”
“方晴雨!”汪盐突然顶真起来,也告诉孙施惠,让他承一次琅华的情。“不是琅华,我就成莫须有的罪人了。”
“谁!”某人突然高声起来,“你说茂辰那个表妹?她怎么你了?”说时迟那时快,孙施惠忽地起身,扽汪盐就要去,“我去问问冯茂儿,他妈是不是故意的,我和他说得清清楚楚,别给我惹事。他的人还是作妖了是不是!走,现在就去!”
汪盐一个上午真的被这对姑侄俩说风就是雨的性情就震撼到了,她眼见着某人疯病又要犯了,连忙按住他,“我肚子疼。”
孙施惠这才记起来她来着例假呢。
汪盐重新拖他坐下来,怪他,“你好意思说琅华炮仗筒子。”
“我早跟你说,不要警醒你的教养。对待没边界的人,就得把他们没教养的狗屎扔回他们脸上去!”
“那我们一家三个成什么了。我天。”汪盐忍不住地喊天,“人家要说孙家是土匪窝了。”
孙施惠没心情搭理她的冷幽默,只问冯家人跟她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就是让我知道一些该知道的。”
汪盐只提了那四五个相亲对象的事。
孙施惠狗头嘴脸地反问她,“所以你吃心了?”
汪盐实质性摇头,“我为什么要为了那几个没有成为既定事实的相亲对象吃心。”
孙施惠面上一冷,“很好,你还真是个合格的搭子。”
那头,冯茂辰在三楼后窗上喊施惠,要他别离了一会儿又要命地去找,“出息点,等着你起牌呢。”
孙施惠扭头,朝上头骂骂咧咧,“喊魂啦,一个个!你他妈是离了我不能活是不是!”
汪盐感受着某人光火的硝石味,他却不看她。一时气馁,干脆催他去吧,说她一个人在这坐着晒点太阳挺好的。
偏就意气人专心生意气怒。孙施惠见汪盐并不稀罕他特地匀出空来看她,生怕她受了冷落。
听着她赶他走,又不满意她对他过去全不介怀的样子。几分钟前,她和别人怡然自得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好像他拖累了她,引得她不自在了。又唯恐,汪盐和别人说过她未曾破镜重圆的谁。
一时撒手,孙施惠当真去了。
汪盐有几分钟的精神空拍,她出神了好久,一是怪自己不能由着性子干脆拖他留一会儿,陪我说会儿话也是好的,其实这种陌生又没意思的局,很难熬;
也怪一贯骄傲的孙施惠,他从来听不懂别人口里的软弱,更不稀罕去揣摩她。一不如意,就会掉头。不想留的人,才会借口要走。
那头,琅华枯坐半个小时,出来,她预备走了,看到汪盐一个人在这坐着。
忍不住过来,讥诮也是提醒,“孙家这种没意思的应酬还有很多很多。”
“是的,姑姑,您要走了吗,要不您再任性点,也带我走吧。”
汪盐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琅华只以为她不适应这里,也最后环视了下,确定没什么值得她遇到的人了。干脆也不理汪盐,直要去。
说话间,听得“铮”地一记响头,有个什么东西从楼上窗户上扔出来似的,嘟地一声掉进游泳池里去了。
汪盐琅华二人就在边上。
池子里水碧澄比天上的蓝还要清澈,一眼望到底,汪盐探身起来,就看到一个圆环的东西,沉在池子底。
她走近了些,看了好几眼,才确认了。
琅华看她形色很紧绷,只问她,“怎么了?”
汪盐气不过,扭头就要琅华带她走吧,“我正好痛经得厉害。”
琅华已经看到泳池底下是个什么了,一个小小巧巧的金手镯,她指着池子问汪盐,“是你们送的?”
汪盐嘲讽般地笑,“这是什么人家,才有这么上不得台面的行径。”
难得,琅华和她同气连枝,“你以为呢,你以为他们这些有钱人家里成天歌功颂德呢。一屋子尽吐些纳鞋底的小家子气。”
琅华说着就扔了手里的包,要找东西去够那个金镯子。
汪盐气性更大,要琅华别管了,“反正是送他们的,他们扔出来也是他们的。”
“不,你给我再扔回他们脸上去。”
琅华根本不怕惹出什么动静来,去边上找了个小孩玩的扑蝶还是捞鱼的网,来捞回物证。
两个女人都穿着高跟鞋。琅华光是嘴把式,干事一塌糊涂。
捞来捞去,也无用功。汪盐到底承她前后两回情,脱了高跟鞋,说她来。
她俯着身子,略微探在池面上,去一而再再而三地捞,傻大姐的琅华还怕汪盐掉下去,扽着她衣裙的一摆。
专心致志时,金子进网了都,有人出声:“你俩玩什么呢?”
琅华听到一声姗姗来迟的声音,一回头,一松手,她扽着的力道一解散。惯性之下,汪盐直像一个猛子般地扎进去,扑通一声,溅出老高的水花。
孙津明见状,根本来不及细想,就跳下去救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