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毓整个人定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下一秒,腰间的手臂松开,秦放带着责备的声音从耳畔传过来:“看路。”
钟毓咬了咬唇:“我头晕,不是故意的。”
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直接连头也低下了。
秦放声音里似是有些疲倦,他往前跨一步站到了屋内,随手带上了身后的门。
钟毓抬头,怔然看着他。
“不是叫我进来喝口水?反悔了?”
“没,没有。”钟毓说:“那进来吧,我去烧水。”
“不用了,你去躺着吧。”
“?”钟毓又是一愣。
秦放平淡的看她:“没听明白?”
不知怎么,自从与他重逢,钟毓一直有种低他一头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当年是她抛弃了他,又或许是,如今的秦放身上总带着一股戾气,偏偏又被他压制得很好,只待一个契机便会喷薄而出,以至于钟毓看着他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的心里发怯。
“知道了。”钟毓说。
她依言往卧室方向走,合上门的时候,钟毓回头看了眼,秦放已经进了厨房。
钟毓租住的这间公寓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她平常不怎么做饭,厨房里几乎没什么食材和厨具。
秦放原本只想烧些热水给她放好就走,拿起水壶的时候又想到她那副病恹恹的模样,还有在火锅店门口攥住她胳膊时候,掌心里不堪一握的小臂。
他垂下眼,瞥到了边上的电饭锅和存放杂粮的罐子。秦放定了几秒,嗤笑一声,认命般的挽起了袖子。
半个小时后,电饭煲传来“滴滴”的响声。
秦放拔下插头,又等了会,直到锅里的压力散的差不多,才掀开盖子。
他端着白粥在卧室门口敲了半天的门,才终于听到里头传来闷闷的一声:“请进。”
话音落下,又是惊天动地的几声咳嗽。
秦放推门进去,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客厅的光线从门外照进来,才勉强能看见屋子里的陈设。
钟毓也发觉了,抬手按亮了床头灯。
她知道秦放在外头,却也来不及猜测他的意思就已经昏昏沉沉的睡着了,直到房门被敲响,她才从睡中惊醒。
一声轻响,瓷碗被搁在床头柜上。
光线太暗,钟毓看不清秦放的脸色,只听见他几乎命令的语气:“喝了。”
钟毓迟钝的看过去,是一碗白粥。
估计是刚做好的,碗口还氤氲着热气。
钟毓嘴里发苦,不太想喝。晃神的功夫,就听见秦放问:“不喝?还是等谁喂你?”
他语气冲得很,钟毓人在病中难受得很,也顺从的听了他话一晚上,本来就委屈,又听他这么说,当下没忍住,鼻子里一股酸气冲上来。
钟毓垂下眼:“知道了。”
粥很烫,捧在手里灼的手心疼,钟毓没松手,拿着勺子往嘴里送了点,顿时被烫的倒吸口冷气。但手上动作没怎么停,只稍顿了片刻,就继续小口小口的吃着,很快一碗粥就见了底。
秦放在边上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
他印象中的钟毓是有点娇气的人,受不了疼受不了委屈,稍微有一点觉得不好受了,眼底就闪烁着泪花看他,直到被自己抱进怀里才肯作罢。
秦放说不清心底是个什么滋味。
他干脆别开眼,不再看她。
空了的瓷碗被重新放在床头。
钟毓仰起头,声音有些沙哑:“吃完了。”
秦放又“嗯”了声,拿起空碗出了卧室。
没多久,厨房的水声便传了进来。
钟毓睁眼躺在床上,看着顶上空空如也的天花板。
生病好想让她浑身上下的感知都慢了半拍似的,生理性泪水从眼角流下来,她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过了会儿,秦放端了杯热水进来。
“刚烧开的,等会再喝。”
“嗯。”
“药还有吗?”
“有。”
“喝完药就睡吧,我先走了。”
他每句话都言简意赅,半点多余的寒暄都没有,说完就转身要走。
“等一下!”钟毓着急的支起身。
秦放停住脚步,站在门边上看她:“还有事?”
“能把你联系方式给我吗?”钟毓问:“我就是想记一下,不会没事打过去打扰你工作的。”
秦放没再说什么,张口报出了一串数字。
随即转身关上房门离开。
白昊在小区门口等的都睡了一觉了。
直到窗户被敲响,他瞬间睁开眼,看见秦放站在外头,嘴里叼根烟,整个人看上去阴沉沉的。
白昊赶紧按下中控让人上车。
回程路上,秦放一句话都没说,只按下窗户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这边距离他们店里本来就远,一路上,眼看着他半包烟都下去了,白昊警报竖起,知道事态可能有点严重。
这人只有在心烦意乱的时候才会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数量和他烦闷的程度绝对呈正比。
白昊挠了挠头,试探着问:“放哥,没事吧?”
秦放看都没看他一眼:“我能有什么事?”
“哦。”白昊憋闷的应了声:“那个,是不是因为刚才那个女人啊?”
秦放还是没理他。
没说话就代表默认,白昊听懂了。
这些年,他放哥的感情经历他也是看在眼里的,当下就没忍住,怅然道:“哥,你终于走出来了,多跟不同的女人接触接触也挺好,总比守株待兔在原地,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的人好。”
秦放直接气笑了。
“开车,就你他妈话多。”
第34章
接下来一周, 钟毓身体逐渐恢复。
乐团演出还有半个来月,不好再继续请假,她静下心来跟着大家一起排练。
虽然有了秦放的联系方式, 但她一次也没打过去。主要是不知道该以什么理由去打扰他, 正好乐团也忙,干脆暂时将这件事抛到脑后去了。
倒是中间有天排练的间隙, 钟毓试探着用秦放给的号码在微信上搜了下, 结果毫不意外的搜到了一了微信号。迟疑了好一会儿,钟毓还是点了添加。
那边一秒通过。
速度快的钟毓都怀疑他是不是点错了。
钟毓正纠结着是不是应该打个招呼,排练却已经开始了, 她只得放下手机。等再回来的时候,聊天页面还是停留在机械的程序语言上, 对方一句话也没问。
于是, 钟毓也没主动发消息。
两人心照不宣似的, 互相躺在对方的列表里, 静悄悄的。
半个月后, 乐团开启本轮演出第一站, 地点定在省剧院里。
演出前,肖云画兴冲冲的告诉钟毓说方卓然要带着朋友来捧场, 叫演出结束后一块去吃个便饭。
钟毓想起上次的前车之鉴,委婉拒绝了。
肖云画撅着嘴刚想埋怨几句, 就被后来来往的同事冲撞到一边去了,只好作罢。
巡演以他们乐团的代表作《日落西山》开启序幕,中间衔接几首和缓的乐曲,最后以几位首席带上重点培养的乐手合奏划上句号。
方卓然坐在前几排, 怀里抱了一捧鲜艳的花束, 是准备等演出结束送给肖云画的。他旁边, 谢少彬歪歪扭扭地靠在椅子上,一副睡意阑珊的模样。
说实在的,方卓然不太明白这小少爷的意思。他跟这人交情算不上深厚,只是因为双方家中有生意往来,平日里才偶尔聚一聚,私下并不怎么交际。昨日他只是在朋友圈里秀了预祝女朋友演出顺利之类的云云,谢少彬便主动联系他,问还有没有多余的票,想来熏陶熏陶。方卓然虽然纳闷,但总归不是什么大事,就答应了下来,结果这人到场后看了几眼,就开始打盹。
方卓然摸不清他的脾性,干脆也没多管闲事。
一直到大合奏结束,小提琴声响起来的时候,谢少彬突然清醒了过来。他人也不困了,坐的也直了,手指还在边上的扶手处跟着节奏敲击着,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
观众席静悄悄的,整个剧院里除了悠扬的音乐声几乎再无其他。直到耳边突然响起咔嚓一声,伴随的还有闪光灯刺眼的白光。
周遭的听众纷纷皱着眉往过看。
始作俑者谢少爷是个脸皮厚的,嬉皮笑脸的挥挥手,致歉致的毫无诚意。
方卓然看见他拍了两张照,然后翘起二郎腿点开手机给谁发起了信息,半点没有听音乐会的自觉。
方卓然出声提醒:“你要拍照也起码把闪光灯关了。”
谢少彬只当听了个耳旁风:“行了,知道了。”
方卓然见状也不好再说,自己认真听音乐去了。
如果说方卓然是因为有了个乐团的女朋友才熏陶出了点音乐细胞的话,那谢少彬纯粹就是凑热闹来的。他纯粹就是闲的没事找事,又刚巧看见方卓然的朋友圈,才脑筋一转跟了来。
音乐会听得他蠢蠢欲睡,直到看见钟毓上场才清醒。
谢少彬点开微信,随手在列表里翻到秦放的微信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把自个刚拍的两张照片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