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了吗?”
他现在走的不是去南水巷的路。
他现在走的这条路,薛思婉不大熟悉。
兴许是以前没有来过,也可能是好几年过去,这里的一切都有着日新月异的变化。
人是,物却非。
这个世界上的一切,每时每刻都在争分夺秒着翻天覆地。
不过这条巷子里的行人要比刚刚大学城路主干道上的行人少得多。
灯光也不大明亮,似乎是一处教师或是学生公寓区,没有太多点着繁灯的商铺。
梁亦辞没看她,半晌应声:“这边也可以过去。”
原来是要绕路。
他这个在大学城仅仅待了不到一年的人,竟然比她这个待了三四年的人,对这里还要了解。
薛思婉微微颔首,然后又是短暂的沉默。
不过很快,黑色超跑停在一处没什么人的路边。
没有等薛思婉开口问,驾驶座上的男人随手扯开安全带,下车之前同她说。
“前面路太窄开不进去。”
那大概只能步行,薛思婉明白对方的意思,也跟着扯开自己身上的安全带,开车门之前又对着车窗玻璃倒影,仔细的检查了一下自己脸上的装备,这才放心地打开车门。
他们两个一前一后进南水巷的时候,大半个的巷子的行人还是一样多。
梁亦辞带的路,是从他们要去的那家清真烧烤那一侧进巷子。烧烤店几米之外唯一的路灯坏掉,这片长巷尽头的角落几乎融进漆夜,跟远处的人声鼎沸霓灯万盏仿佛隔了楚河汉界。
要去的烧烤店还在,门房上的牌子却已经换掉。
薛思婉跟梁亦辞搁着眼镜墨色的镜片虚无地对视一眼,梁亦辞率先提步过去,薛思婉跟上的时候,他已经在跟老板交流。
摊子里的老板已经换了人,是个中年回族男人,交谈中得知他是老伯的侄子,说是他叔叔的年纪大了,一个人在这边开烧烤店他们做小辈的不放心。
再过了一会儿,中年男人给了他们一个地址。
他说:“叔叔虽然不在这里,但是始终闲不住,我们在家门口给他另开了一家店,时不时有以前的客人找过来,你们如果愿意,也可以去上面这个地址找我叔叔。”
烧烤店不仅换了牌子,室内的环境也装修过,不再是八年前的旧式装潢。同样的地方,进来却是不一样的感受。
薛思婉跟梁亦辞没讲话,跟老板道过谢,就从店里退出来。
梁亦辞掏出根烟咬在唇间,避着风单手点上。
浓烈的烟气吐出,他默了默,垂眼问身边人:“还去吗?”
她好像没听清,跟过来的时候又不看路,道中间有人骑着电瓶车过来,风已经带起她宽大的衣角。
他咬着烟一把将人拉过来,她在他身边站稳的时候,还是一脸的惊魂未定。
掌心握住的纤细手臂被夜风吹得些微发凉,梁亦辞鬼迷了心窍松手,又去碰手臂更上方。
一样的凉。
垂眼看过去的时候,眼前姑娘大号墨镜微微下滑。
被半遮的眼睛比月光还要明亮。
……
/
他们最后还是决定按着烧烤店老板给的地址去找原来的老伯。
位置也在大学城的附近,车载导航上显示车程不到十五分钟。
梁亦辞上车就开了暖风。
薛思婉系安全带的时候听到手机微信提示音,没注意到他的动作。
车子出发的时候,她打开手机看到岚姐发来的语音消息。
几十秒的语音,有好几条。
她低头长按转了文字。
几秒种后,看到了文字版。
岚姐:【热恋节目组那边正式下通知了,今礼拜四,下礼拜一继续录制,机票都给你们订好了,不过他们保密工作也做得太好了,严防死守,说是要记录嘉宾最真实的状态,一个字儿不让我跟你提你们去哪儿。】
【对了还有,我还听负责你的那个小宗说了,下礼拜去的时候就有四号男嘉宾了,我问是谁这回连跟我都保密,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四号男嘉宾。
如果不是岚姐提起来,薛思婉都想不起来这个节目还会有四号男嘉宾。
所以对这个话题自然也不会好奇。
她没有急着回复岚姐的消息。
看完这一条,又去点最后一条语音消息,准备转成文字。
没有想到长按的时候手机断触,岚姐的声音在扬声器模式下直接就播放了出来。
“不过我猜你现在对什么四号男嘉宾压根没什么兴趣,让我猜一猜,你这个要么不开荤,要么光速开荤的女青年,这会儿是不是正跟你的梁顶流浓情蜜意,耳鬓厮磨啊?啧啧,祝福你们早生贵子,三年抱俩。”
汽车逼仄狭小的空间,轻而易举被张岚暧昧的话语充满。
岚姐平时人看着严肃,不谈工作的时候常常没什么正形。
薛思婉没有想过她上一句还在说工作,这一句话锋突然就转到了这里。
最后那个“早生贵子三年抱俩”在安静的车厢里泛起回音。
薛思婉尴尬的压根没敢往左边看。她在原地愣了愣,才故意点开语音模式,也给张岚回了条语音过去。
“胡说什么呢。”
说完,略有些心虚地侧目往旁边看的时候,很不巧地,恰好撞上对方看过来的目光。
她又悻悻地转回头。
后面张岚还说了什么薛思婉没在意,只是在车子驶进一条陌生小巷,周遭黑灯瞎火,什么也看不清的时候。
人的其他感官变得格外敏锐。
她听见驾驶座上的男人懒洋洋地笑一声儿。
/
老伯新开的烧烤店那条小巷子,他们的车照旧开不进去。
步行过去的时候,梁亦辞开了手机导航。
他们两个跟着导航,又沿途问路边聊天的大爷大妈,七拐八绕才找见了那个开在小巷子口的小烧烤店。
这个店面要比老伯原先在南水巷的那家店面更大,不大亮堂的复古装潢,大门的一面全是落地玻璃,玻璃上挂着一个不大的黑色荧光板。
上头写着两行字。
字号较大的那一行在上“清真烧烤”。
下面的一行字号要小一些,“今日营业,欢迎光临”。
玻璃墙里缓缓往外透出温黄色的光。
烧烤店里有零星两桌上了年纪的大叔在拼酒。
夏夜的晚风从侧边吹拂,热闹,又寂寥。
薛思婉跟着梁亦辞进店,找了个角落的位置。
他扯了下衣领,漫不经心拾起桌上放菜单,通篇扫了一眼,似乎跟之前一点儿没变。
梁亦辞把菜单放到薛思婉面前,向着后厨的方向叫了声:“老板。”
老伯出来的时候,肉眼可见的步伐比八年前蹒跚。
身上衣服和围裙却一如既往的干净讲究。
点菜的时候,老伯还是细致的将他们的口味一一问清。
餐点完了,他重新将那根老旧的圆珠笔别在胸前口袋上的时候,才笑着同他们俩说:“瞧你们俩,大晚上还戴着墨镜,我这屋子里的灯暗,快摘了吧?要么伤眼睛。”
平时出门习惯戴墨镜,如果不是老伯提醒,是真的忘了摘。
这里的客人,看上去都不是他们的受众群体,大概率不会认识他们。
梁亦辞笑了声,长指抬起摘下墨镜。
“沙伯伯。”
老伯站在原地愣了愣,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双老迈的眼睛里泛起光亮。
显然是认了出来,不过大约想不起名字,指着他你了半天也没说出旁的话来。
薛思婉坐在一边也跟着慢吞吞地摘下脸上的眼镜和口罩。
老伯的视线到了她脸上,半秒钟后,激动得一拍手:“原来是你们,怎么今天就你们两个人,那些朋友们呢都还好吗?”
大概是习惯了他们以前,以前从来都是一大帮人一起出现。所以老伯认出他们两个之后,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以前的朋友们……
薛思婉被短暂的勾起那段记忆。
那个时候跟他们一起吃饭的朋友,林穆、陈湾、姜卉卉、乐队的后勤东子,还有……乔衡。
这些是几乎每一次都会参加的人,另外还有几个他们的好兄弟,偶尔会加入。
每次都是一大帮子人一起。
热闹的不可思议。
现在呢。
现在各自离散,各自生活。
好多人都已经很久没有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