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良科很快唱完了一首歌,接下来该轮到井以了,在场的几个人都把目光放到了她身上。
井以平静地清了清嗓子。
第五十四章
井以没唱刚刚徐良科唱的那首歌, 她随便选了个自己记得词的老歌,按照往常的习惯开始唱。
随着她的声音清晰地弥漫到整个房间里的每个角落,何洲的脸色变了又变。
因为发声习惯的不同, 每个人的声音都会又自己的特色, 就好比习惯用中低声区说话的人, 往往会给人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形象, 而用高声区发声的人则会给人一种高亢洪亮的印象。
不仅在说话中是这样,大多数人在唱歌时也会无意识带入自己的发声习惯,这些习惯通常是可以通过培训来调整改变的, 但是……声音的表现力和情绪感染力是一种天赋, 并不像发声习惯一样仅靠技巧就能训练出来。
井以身上就有这种很强烈的天赋,何洲甚至不忍心让自己的呼吸声打扰她的演唱。
井以音准很好, 但是何洲能从她的声音里听出来一种浑然天成的质朴, 很多技巧她不明白,但是在唱歌时天生就会使用它,如鱼得水——就像一个婴儿来到世上, 不需要刻意学习就知道怎么用肺去呼吸, 这是一种本能。
一个演唱者的声音永远是处于一个动态变化中的,音色的波动还有情绪的明暗变化都会影响一首歌的表现力。
何洲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他屏住呼吸, 闭上眼睛听她的声音,井以的音色纯净空灵,面对面听她唱歌时会有一种在听精灵吟唱的错觉,而且最难能可贵的是……她的声音里有感情。
能不能给一首歌赋予感情, 效果是天差地别的。
演唱者唱出一首情绪饱满的歌, 在外行人听起来可能就是好听一些而已, 但是对于何洲这种专业人士眼中, 这是一个演唱者到底有没有灵气的标志。
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专注地听着井以唱完这首歌,何洲回过神,很兴奋地问:“井小姐,你会唱《青藏高原》吗,可以试一下吗?”
何洲激动得掩饰不住脸上的表情,他眼里跃动着一股兴奋的情绪,这是一个匠人见到未经雕琢的天然玉石才有的欣喜。
高信然心情复杂地看着何老师飞快的变脸速度,徐良科早就预料的这种情况了,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说:“我去趟厕所。”
“等等,”高信然带着笑容把人叫住,“良科啊,你不会是想要到厕所里去偷偷抽烟吧?”
徐良科动作一顿,不悦地转过头,小声说:“你到底是不是有毛病啊……别笑了行不行?!”
高信然态度很坚定,“那你先把烟盒给我。”
徐良科迈出去的脚又收回来,“……我他妈不去了!”
何洲听井以唱完几首高难度的歌,脸上和蔼的笑容已经收不住了。刚刚让井以唱的那几首歌都是为了看看她的音域和潜力,结果比何洲猜测中还要完美。
何洲拿看关门弟子的慈爱目光看着井以,给她点了几个她唱歌时自己没察觉到的小细节,还有一些专业的演唱技巧和音乐表达。
井以按照他的要求挨个改了一下,一个小时不知不觉过去,直到高信然提醒他,何洲才意犹未尽地结束了教学。
何洲笑眯眯地问她:“小以啊,明天还有时间吗,我们把之前的课补一补。”
井以装出腼腆乖顺的样子微笑点头,高信然主动上前跟何洲商量接下来的课程安排。
***
阎斯年公司里的一个项目结束以后,专门请了一个很长的假来看他们。
然后刚到剧组,被徐良科三人从出租车上接下来,就被高信然一份合同书递到面前,阎斯年手微微颤抖:“不是吧……你们玩真的啊?”
邱炬凑过来问:“怎么了阎哥,你是害怕咱们搞这个影响你正常工作吗?其实……”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阎斯年心情激动地打断:“我靠,我是觉得太酷了,我大学搞乐队的时候都没想到真的会被星探挖掘,这说出去不得倍有面儿啊!我得挨个给宿舍那群儿子打电话……”
高信然礼貌微笑:“虽然但是……严格来说我不是星探。”
阎斯年已经兴奋得听不到他说话了,大手一挥,在合同上签下了“阎斯年”三个龙飞凤舞的字。
井以:……好好看合同啊!!!
她无奈地翻开自己那份合同,态度很专业地一条一条认真看起来。
他们今天签的不仅是乐队经纪人的合同,而且也有剧组主题曲的合同。
关于音乐创作这方面的事,一直是徐良科和阎斯年负责,他们俩非常靠谱地开始着手干活,邱炬和井以就溜出去看剧组海选。
随着剧情的大幅度删改,很多角色都需要重新选人,海选在A市最出名的电影学院里进行。
井以和邱炬跟着剧组一起去看热闹,场务还给他们俩发了一身工作人员的马甲,橙红色的帽子一戴,确实巧妙地融入了工作人员里面。
电影学院不是徒有虚名,里面帅哥美女多得数不过来,两个人眼都看花了。
选了整整一天,各色的美人都见了一个遍,结果暂时还没有定出来,但是场务悄悄告诉他们俩,说中间那个短头发的女生很可能是于导演确定下来的人选。
邱炬错愕地问:“为什么?这怎么看出来的啊?”
“眼神啊,那小姑娘看起来最有白冬的气质,眼里一股倔劲……其实选演员最好的还是贴合角色的。”场务摸着下巴说。
“白冬”就是电影里面女主角的名字。
“……您这眼光不该是场务啊。”井以意外地说。
场务反倒是很惊讶地看了他们一眼,问:“难道你们不知道其实我也是制片吗?”
井以、邱炬:……?!
大部分演员都定得差不多了,但是还有一个重要女配角没找到合适的演员,因为这个角色的身份是民国时期高官的太太,所以年纪不能太小,起码得三十五岁以上。本来于导演就没打算在电影学院找到合适的人选,这个角色只能回去慢慢找人联系。
井以沉吟半晌,主动找于导演商量:“于导演,剧组里那个豪门贵妇的角色我能推荐一个人吗,当然,行不行还是您说了算……”
“行行行,”于导演好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自从从高信然口中知道了井以是凌家的千金,而且是剧组里最大的金主以后,于导演就恨不得把人放一边供起来。
毕竟在娱乐圈混了这么多年,他也不是年轻时候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愣头青了,于导演早早地就被甲方磨平了棱角。
他的艺术品味无可挑剔,他的人品和修养有待商榷。
于导演笑容可掬地问井以:“你想推荐的人是……?”
“是我二婶,”井以开始找二婶的联系方式,“伏闳丽您认识吗?”
于导演愣了愣,因为他确实认识,伏闳丽当年在最火的时候选择了嫁入豪门,在当时是很让人唏嘘的事,让她来出演豪门贵妇的角色简直就是本色出演。
于导演考虑得更加周到,犹豫地问:“凌夫人出来演戏的话,凌家……?”
“啊这个,不要紧的,我们家没人介意这件事。”井以心安理得地打消了于导演的顾虑,就算二叔介意,他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凌家,管不着这件事。
井以见于导演没有介意,就把电话给二婶打了过去,她向二婶仔细地解释了一下情况,然后把选择的权力交给了她。
伏闳丽那边一时之间有些安静,她和井以这个侄女其实不熟,井以回来的次数又少,所以一年以来也没说过几次话,伏闳丽实在没有想到她会主动带着这件事来找自己……
井以在打电话之前其实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但她犹豫不过片刻,还是拨出了这个电话。
好半晌过去,井以一直举着手机,耐心地等待着伏闳丽的回答。
就在井以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是不是太过冒犯时,从电话那头传出了一声很轻,又略带颤抖的“好”。
伏闳丽又问了几句相关的地址和时间,然后挂了电话。
通话结束以后,井以拿着手机看了几秒,忽然安静地笑了出来。
剧组在横店周围租了一个酒店,主演几人都住在那里。
第二天下午,伏闳丽到了拍摄现场,她是被凌家的司机送来的。不知道是不是有些紧张,伏闳丽显然精心打扮过,一身高定和富贵的珠宝简直要晃花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同时她一站在那里,富太太的感觉就扑面而来了,于导演给伏闳丽安排的试戏简直就像是走个过场一样……毕竟没有人会比伏闳丽更适合这个角色了,更何况,人家的服装和珠宝可是自备的啊!而且货真价实……
于导演在心里默默盘算,这样下来服装费用又能省下一笔。
整个主创团队都没有什么意见,倒是刚刚来到门口的高信然有些心情复杂,他和一个高挑、气宇轩昂的男人一起沉默地站在门口。
邱炬望着那个男人,下意识就张大了嘴,他喃喃道:“阿以,你打我一下……那不会真的是影帝吧?”
“应该没错。”井以也认真看了两眼,在心里感慨影帝确实帅啊。她低头在百度上查了一下,发现席玉山这人都快四十了,可是岁月依旧没舍得伤害他任何一点儿,只有一股若有若无、迷人的沧桑感。
邱炬疯狂找适合签名的纸和笔,振声道:“我从小就看他拍的电影,没想到还能见到活的!今天这个签名,我一定要拿到手!!!”
“但是他们为什么不进来啊?”井以歪了歪头,皱起眉头不解地问。
高信然远远地注意到井以的目光,转头不知道对身边的席玉山说了点什么,两个人就一起走进来了。
高信然对两人解释说席玉山会在这部电影里友情客串一个小角色。
席玉山带着完美无瑕的笑容主动跟两个小孩握了下手,邱炬就幸福得快要厥过去了。
井以看着高信然严肃的表情,不难看出他看的人是伏闳丽,井以犹豫地问:“高先生,你认识我二婶吗?”
“认识。”高信然点了点头,“她和玉山年轻的时候传过绯闻。”
“啊…原来如此,”井以了然,“不过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席玉山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依旧是那副无可挑剔的样子,但是目光却始终似有似无地落在伏闳丽身上。
高信然担心地看了他一眼,艰难地说:“问题是……那不仅仅是绯闻。”
井以:……啊?
第五十五章
井以看看席玉山, 又看看二婶,瞳孔地震。
高信然犹豫地说:“玉山,这个角色……你不接也可以。”
“接, ”席玉山带着玩味的笑容回答, “为什么不接?”
井以心情复杂地想, 二叔家里三个孩子, 三个孩子都不是同一个妈,关系都已经这么乱了……
那么再乱一点也不算什么……吧!
伏闳丽的试镜很快就结束了,她转过头来, 猝不及防和席玉山目光对视上。
两个人同时沉默下来, 无声地对视了五六秒,谁都没说话。
伏闳丽拿了剧本, 走过来, 生疏但是很亲切地跟井以聊天。
明明席玉山一直站在旁边,伏闳丽却一眼都没看他,仿佛这个人不存在一样。
席玉山目光深沉地看着她, 见她故意忽视自己, 反而轻声嗤笑出来,他一边笑,一边把目光漫不经心地转走。
井以跟高信然疯狂用眼神交流, 希望他能找出一个理由让自己和邱炬从这尴尬的氛围中逃出去。
高信然微笑,说:“玉山啊,我们去把剧本给你拿过来。”
井以使劲点头,拖着一脸幸福的邱炬从席玉山身边溜走, 把空间留给两个十多年未曾见面的成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