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书包,走到自己书桌前,看着曾经被自己卖掉的书都还在原地摆放的整整齐齐,阮柠抽出几本来看,发现有些确实是她原本的书,有些应该是阮平山买了一模一样的代替她之前卖掉的那些。
但至少明面上看,她所有的书又都回来了,就好像她从不曾离开过清遥。
房间里铺着的被子床单也香香软软,屋子更是一尘不染,阮柠呆坐在书桌前,抽出一本书,上面还有自己的自言自语和一些笔记。
翻着翻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从里面掉了出来。
阮柠蹲下去捡起来,看着上面稚嫩的字体:清遥大学好漂亮,我也想去上清遥大学。
这应当是阮柠年少某次和父亲一起从清遥大学路过时,突然起的一个念头,因为她从小就有的写日记习惯,所以她才随手记录在了一张纸条上,然后塞进了书里。
却没想到,这一张纸条,出现的时机这么的巧。
在她被C大自招狠狠打击到,落荒而逃回到清遥的时刻。
……
又坐了一会儿,房门被敲响,阮平山喊阮柠出来吃饭。
阮柠连忙把书收拾好,脱掉厚棉袄,只穿了件卫衣就跑了出来。
走进餐厅,发现短短半个小时,阮平山竟然做了三菜一汤,阮柠惊喜的扬眉:“爸爸,你好厉害!看起来都好好吃啊!”
阮平山有些愧疚:“以前我太忙了,没时间照顾你,现在刘姐走了,我一个人没必要请保姆,工作也闲适,所以学会了一点家常菜,你喜欢吃,以后爸爸有机会都给你做。”
阮柠往自己和阮平山的碗里都夹了好几筷子的菜,吃一口就赞叹好几句:“说起来,除了爷爷奶奶外,这还是我第一次吃亲人做的菜呢!”
她话音才落,阮平山的手机先响了起来,阮柠看到屏幕上是【江明月】三个大字。她这才想起,自己下了飞机后接完爸爸的电话,手机就关机了,后面也一直没想起来充电。
所以没有回复任何人的消息。
阮平山接电话的声音很平静,有问有答,在挂电话前还很客套的说了一句:“这几个月谢谢你照顾女儿,姑娘养的可爱极了,谢谢你这么尽心,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这话应该是戳到了江明月的气管子,那边加大的声音哪怕阮平山没开外放阮柠都听得清清楚楚。
“阮平山!软软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女儿,你说的什么屁话!我们两的恩怨是我们的事,你不用担心我苛待你女儿阴阳怪气的恶心我!女儿心情不好,回去散散心我没意见,她回来前你给我打个电话!”
阮平山笑着摇头:“明月,我没有那些意思。”
“挂了!听到你的声音就烦!”
阮平山默默把手机放到一边,瞥到阮柠在偷瞄,他耸耸肩:“爸爸给你讲讲和妈妈的故事吧。”
阮柠点了点头。
……
其实没什么好说,都是陈词滥调。
天之骄女和天之骄子的激烈碰撞,一个热情似火,一个冷淡如冰。江明月少年意气,有使不完的力气,跟在阮平山后面乐此不疲。
冷脸不怕,冷言冷语也不怕,最后阮平山怕了,也就退让了,最后两人有了怨偶一般的五年。
这是爱情悲剧,或者说都称不上爱情,阮平山说到这里的时候,抬了抬眼看向阮柠:“可能,你比爸爸更懂爱情一些。”
阮柠吃饭的动作顿住,然后又继续往碗里舀了一勺虾仁:“爸爸,你会后悔接受妈妈吗?”
她问这句话,是因为突然想起了上个月自己醉酒清醒的早晨,江明月那一句“伤人伤己,何苦来哉”。
江明月说这句话时,眼睛透着当时的阮柠看不懂的悲伤,可现在阮柠突然懂了。
江明月应该是很怕她走自己的老路,所以才会如此。
最爱的那个人总是最容易受伤,她是这样,妈妈也是这样。
所以被他们爱的人,会后悔吗?会有抵触的情绪吗?
阮平山给阮柠舀了一碗汤:“要说后悔,爸爸后悔的事有很多,唯独和妈妈这一段,爸爸没有后悔过。”
“被人这么深的爱着,我每每想到,都很荣幸。如果我还要后悔的话,那我才是真正的把你妈妈那些爱辜负进了尘土里。”
阮柠反应不过来爸爸的用意,想开口,过了一会儿又放弃。
看出了女儿的纠结,阮平山继续道:“被爱也好,爱人也好,我们用尽了全力,对方总会感知到。他没有退,你就可以进。他退了,我们就继续过好自己的生活。”
阮柠抿了抿唇,眼神有些黯淡。
阮平山就笑了,很无奈的样子:“好了,我实在不会开导小姑娘,明天咱们一起去清遥大学转一转,带你见见我这阵子的精神导师,能不能让我家女儿开心一点。”
作者有话说:
要说动作快还得是你啊周遇清,软软才跑,你立刻就去追,啧啧啧。
第30章 那些时光(三十)
吃完饭, 阮柠本来准备和阮平山一起洗碗,无奈阮平山以阮柠今天累了一天为由喊她去洗漱休息。
阮柠巴着门,看父亲娴熟的洗碗姿势, 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
要知道这男人半年前还在商场上运筹帷幄, 结果一跌落神坛,竟然会这么自然的变成了家庭煮夫的角色。
……
等阮柠彻底躺在熟悉的床上时, 已经晚上十点。
她的房间亮着灯, 阮柠观察着这个三四个月没有回来的空间。
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不同。
她的书桌还铺着走时那灰白格纹的桌布,她的台灯上面还是贴满很多花花绿绿的可爱贴纸, 以往她最喜欢看着书发现有感触的句子就立马拿出日记本摘抄。
也喜欢趴在书桌上, 书写着谁也不知道的少女心事, 全都是关于周遇清。
那些数不清的时光里, 那些触碰不到周遇清的日子里,她反而过的要比这几个月更自在一些。
是因为离得近了,她的太多念头都在疯狂滋生,她想要的也越来越多,所以这些都影响到了她。
还是因为执念太久太深了, 深到了她已经忘了自己,只记得周遇清?
其实按照阮柠曾经对高三的规划,很简单,只有拼了命的去学习, 去考上C大计算机系。
可现在,她轻易的被周遇清所左右,在本该倾尽全力准备自招的时候满脑子的儿女情长。
她不该是这样的阮柠, 她也并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可能是今晚父亲的话让她想通了一点, 也可能是飞机上的三个半小时已经足够她冷静, 更可能是这是在清遥,在她觉得完全安全的空间里,所以她终于能以自己为主体去反思。
最终阮柠在脑子一团浆糊中沉沉睡去。
-
而另一头的周遇清正在被程砚南激情辱骂。
两人才下飞机,并排坐在后座,程砚南第N次问:“你是不是有病?”
周遇清理直气壮:“我头一回来清遥,只认识你一个人,求你收留一下怎么了?”
程砚南忍了又忍,还是破口大骂:“我回清遥是回来疗伤的,研究生都快毕业了退学已经够惨了,想躲开那个鬼城市好好歇歇脑子,你这人还非要往我眼前凑,这不是逼着人难过吗?!”
周遇清“嗯”了一声,接着道:“我这不是,家里小孩丢了,没办法嘛?”
说完周遇清又道:“再说,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退了学。”
程砚南:“……”
周遇清温和的笑:“等我找到我家小孩,绝对麻溜的从你面前消失。”
“什么人啊,”程砚南眼尾微微上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媳妇儿跑了呢,这么紧张!”
……
天一亮,阮柠的生物钟迫使她睁开了眼睛,昨晚做了一夜似是而非的梦,一醒来发现自己在清遥后,竟然觉得放松了不少。
昨晚,她和父亲约好,今天要一起去拜访一个清遥大学的老师。
虽然阮柠不太想去,但因为昨天书里掉出的那张纸条,阮柠也有点好奇清遥大学现在是不是还是她记忆中一般美好。
和C大的新式建筑不同,清遥是民国时就存在的名校,校内许多建筑都经过了百年风霜洗礼。
经过文学楼的几栋教学楼时,看着满墙的爬山虎,阮柠有种自己是从上个世纪而来的错觉。
她从一开始的提不起精神到越逛越起劲,直到父亲带着她停到了教师宿舍楼下。没一会儿,一位穿着绛色旗袍,发型和阮柠相似,而年龄和江明月应该所差无几,但看着就很温柔的女老师出现在了父女两面前。
阮柠见过江明月和阮秋知充满爱意的眼神,此刻自然对父亲眼中那抹亮光不陌生,她好奇的去看女老师,而女老师竟如十八岁少女一般羞涩的低下了头。
“这是我女儿,阮柠。”阮平山拍拍阮柠的肩膀:“这是清遥大学文学院的厉枝老师,你可以喊她厉阿姨。”
阮柠起先确实满腔诧异,在她看来父亲无欲无求应当不会步入一段恋爱关系,更何况父亲保证过不会再让她有一个妈妈,可此刻明显就是中年人的房子着了火。
不过这把火,烧的阮柠还有点小小的开心,她第一眼就很喜欢这位厉枝老师。
于是阮柠乖乖的喊人:“厉阿姨好,打扰了。”
-
厉枝的教师宿舍,阮柠一踏进去就感到了似曾相识,和昨晚她回家后的感觉很像,更像的是同样插在花瓶里的那一朵鲜嫩的花儿。
“喝什么?”厉枝进门后打开了冰箱,然后报着里面的所有物:“有纯牛奶、柠檬汁、还有珍珠奶茶以及双皮奶……”
阮平山笑:“你这是借我女儿要来做客的名义把自己冰箱都填上了你喜欢喝的东西。”
厉枝嗔怪的看了阮平山一眼,阮柠笑道:“什么都好。”
她乖乖的挨着父亲坐,过了一会儿,厉枝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鲜榨果汁。
两个大人聊天的同时也没有忽略阮柠这个小孩,几番言语之后,阮柠的底差不多都要被摸清。
但这并没有让阮柠不舒服,和妈妈江明月的直截了当不同,厉枝是一种如清风一般润物细无声的风格,她可以三言两语就带你走进无数文学殿堂也可以温和的表达对某些文学家的厌恶,并不顾忌现场还有个其实对很多事情都半知不解的高三小孩。
而“高三小孩”阮柠听得相当带劲,如果不是因为来的匆忙,什么都没带,手机也不好掏出来,她都想把厉枝说的许多话都记录下来。
因为这种念头太迫切,以至于阮柠再听厉枝讲话时竖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生怕自己错过任何一句精彩的点评。
她突然就认同了为什么昨天父亲说,厉枝是他这段时间的精神导师。
在阮柠眼睛的扑闪扑闪之中,厉枝提起了另一件事:“阮柠,今年举办的青树杯作文大赛里,有一个获奖作品是你写的对吧?”
阮柠突然感觉到了一丝羞涩,像是在专家面前班门弄斧:“是的,只得了二等奖。”
厉枝笑着不赞同:“为什么要用只这个字呢,二等奖是你的荣誉,但并不代表你作品的价值就只是一个二等奖。”
在同样说到“只”这个字的时候,厉枝还故意咬重了一点,然后朝着阮柠调皮的眨了眨眼睛,而后她接着娓娓而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