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诉今却是话锋一转,“我妈……她是生了什么病?”
覃怀没想到这小子还挺精,慌了阵脚,“就一些不太好治的病,唉,说了你也不知道。要不是你妈这个病,我怎么可能欠那么多债,最后还把你丢去福利院。”
“那要是她当初没生病,你就不会抛弃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了?”
“那肯定啊!”覃怀听出他的音调有些发颤,这肯定是感动了,于是加紧说,“说起来啊,这病也和你有关系。你妈生着病怀你,最后还难产,险些么把你生出来。这些年,你也没去看看她,她的坟都长草了,要是有钱修修就好了。”
话题绕来绕去,又回到前钱上,覃怀装出一副忍痛模样,“实在不行,爸也不用你还债,你就给点钱,我去给你|妈|的坟好好修一下,也不白费她拼死把你带到这个世上。”
反正人又跑不掉,还债的事情以后可以再说,他就不信,亲儿子能看着老子被追债的打死还不给钱。
覃怀心里的算盘打得响。
却发现肖诉今压根没看他,就光盯着桌上烤得微焦的烧烤笑。
这什么意思?
“我有时候真觉得,你挺好笑的。”肖诉今声音悲切,“我跟你吃过三次饭,你第一次说想去看病,第二次想在这边租个房子住下来,今天又说给我妈修坟,怎么每次都需要钱?”
覃怀脸色发僵,故作镇定,“你要是不想给,我也不逼你,反正你妈在那个坟里躺了这么多年了,修不修也无所谓。”
“是啊,修不修也无所谓,因为你根本就没打算拿这钱去给她修坟。”肖诉今将那一桌子巧克力推过去,身子往后仰,目光冷淡。
“我就挺好奇,你是怎么觉得我一个学生,能有那么多钱给你的?直到钱章跟我说,你在网上贷了不少钱,这要是缺钱,不就是吃喝,就是嫖赌了。病急乱投医,就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了是吧?”
事实证明,亲密如血脉联结,都能被现实和金钱切割舍弃。
最开始肖颖和他说他亲爸在找他的时候,他很排斥,觉得一个从他出生没多久就把他丢了的人,就算找来了,他也有不认的权利。
可是福利院长大的孩子这辈子最渴望也最得不到的,就是父母亲情,就算知道真相,还是会想,万一他有一点后悔呢?万一他们其实有苦衷呢?
尤其在他看见这个男人一次次讨好他,被他强硬拒绝,态度卑微,下次又来的时候,他心里死寂的一些渴望开始疯狂生长,不停地给他洗|脑,用腐蚀铁石心肠的水软化他。
可命运从来就没有偏爱过他。
在他试图去了解真相的时候,真相也给他致命一击。
这个年头,想知道一个人的生活太容易。
高利贷,资深赌徒,烟棍,酒鬼……
种种恶习将这个男人逼上绝境,只需要一点点挑唆引导,就能让他背离道德人伦的枷锁。
这个指引来自于陈阳。
没错,就是为了报复他上次的不识抬举。
“陈阳告诉你,我每年奖学金好几万,手上还有很多科创,以后只会越来越有钱。所以缺钱缺疯了的你,当然会像恶狗见了骨头一样扑过来找我。不过你这人也不算太笨,知道先用感情牌骗骗我,要是一举成功,那以后就这么忽悠就好了。我说的对吧?”
第66章 接我
“不是、不是。”覃怀彻底慌了,“这肯定不是真的啊,我是你亲爸,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然而心里想的却是——
他怎么知道这些的?
他去查过?
一定是!
覃怀啤酒也不喝了,青筋暴起的手在桌上乱动。
但他一对上肖诉今黑压压的眼珠,就知道。
他骗不过去了。
他完了。
他别想从这里拿到一分钱。
那怎么办?
追债的真的会杀了他的!
烧烤西施刚接了个电话,这时候进门来,捕捉到屋里一股无形的硝烟味儿,有些心惊胆战。看看肖诉今的脸色,苍白得吓人,有些拿不准主意。
“你说谎太多,演技太差,不过你有一件事说对了——我妈确实是因为我死的。难产的时候,她哪怕牺牲自己,也要把我生下来。可惜,她拿命生下来的孩子,就这么被你给丢了。你对得起她吗?”
这话不知道戳中了覃怀哪个痛点,他登时暴怒而起,拍着桌子,脸红脖子粗。
“你还好意思提她?当初我说不生这个孩子,她非要坚持。最后好了,把自己搭进去,留给我一个小崽子,我自己都没钱喝酒吃饭,怎么管你的死活?”
“我对你也算不错了,起码没把你直接丢大马路上被车轧死。”
啤酒已经被他三两口灌下去大半,酒精上头,真话匣子打开,止也止不住。
他愤愤不平地说起来,“老子找你要点钱怎么了,你本来就是从老子身上长出来的,儿子给老子钱,天经地义!早知道你这么聪明,老子当初就不白费力气了,你以为去商场偷那几个破娃娃很轻松?差点给老子搭进去!”
“……”
就是在那一天,肖诉今丢了覃怀给的玩偶,看对方捡起来拍了拍,他心底一下子触动,才有了一丝裂痕。更不巧的是被周苓也看到,他不想让他的女孩儿觉得,他是个连亲生父亲都不要的人。
所以他打算给他个机会。
可没想到,连这都是骗他的。
肖诉今气到极点,很想笑,也真的笑了。
“行,我知道了。”
他站起身,拿出手机扫码,抬抬下巴问:“烧烤多少钱?”
之前两次吃饭也是他买的单。
烧烤西施提心吊胆地说:“给你抹个零头,130。”
肖诉今把钱付了,回头掷声,“谁跟你说我有钱你就去找谁,以后别来找我,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还没走出门,就听老板娘“啊”一声尖叫,一个啤酒瓶砸在他脚边,溅起的碎片擦着裤腿飞过。
覃怀怒吼:“你|他|妈的小畜生,蹬鼻子上脸了是吧?行,跟你说好话不管用。那你亲妈的坟你管不管,你这么感谢她,你怎么看都不去看她啊?!”
空气凝固。
肖诉今额角青筋跳了跳,回头平视,“位置在哪儿,我自己去修。”
覃怀轻蔑笑了,一口唾沫啐到地上,“你想知道?可以,拿钱,我告诉你。你不是不想给你亲爹钱吗,行啊,给你妈也是一样。第一回 ,你先看着给,下回我再给你说个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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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诉今刚进校门,手|机|铃|声就响起来,是周苓也打的。
接通电话前,他调整了几下呼吸,确认自己现在心跳正常。
“怎么了?”
“学长……”周苓也话音温软,和平时不太一样,“你、你能不能来接我一下?”
说话的同时,背景音里传出徐芝芝豪爽的嗓门。
“刘臣雨,我没醉啊,你别搞我心态。这酒也就这样嘛,喝着跟饮料一个味儿,我呕——。”
肖诉今大抵猜到原因,转身出了门禁,边走边说:“你在原地等我,我马上过来。”
还好之前周苓也给他说过聚餐地点。
就在北门附近的商业街里。
肖诉今刷了辆单车过去,到的时候,一眼发现蹲在店牌下的女孩儿。
她身量娇小,折身蹲着,柔软长发披荡下来,衬得纤腰薄肩,和周围灯火辉煌的街区格格不入。
她倒是不觉得无聊,和脚边也同样蹲着的小黑猫糊里糊涂地说话,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嘴唇张张合合,眉眼弯弯。
“周苓也。”肖诉今锁好车叫她,快步走过去。
女孩儿听到声音,抬头看过来,眼神涣散了一秒,旋即聚起点光亮,“学长。”
她刚一站起身,脚下踉跄,非得是肖诉今眼疾手快几步跑过来抱住了她,不然她还得摔回去。
靠近了,肖诉今才注意到,她白皙如玉的脸蛋艳光明丽,镜片下的眼珠水蒙蒙的,却没什么焦点,看见他就不由自主开始傻笑。
“喝酒了?”
周苓也娇憨笑了两声,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没有,不是酒,芝芝说这和果汁差不多。哎,芝芝呢?”
她仰头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她跟着部长去唱歌去了。我不去,我得回学校,不然回去得太晚,学长要骂我。”
肖诉今听得好笑,“我什么时候骂过你了,造谣啊?”
周苓也脑袋越来越昏,几乎站不稳,抬起眼睫仔细确认是肖诉今后,一脑袋栽进他的胸膛,闷闷地哼唧。
“学长,我头晕。”
女孩儿身娇体软,挂在身上跟摊水似的,肖诉今深吸口气,心里暗骂一声,抬手揽着她。
“不是说没喝酒,你头晕个什么?”
得亏他今晚就在附近,不然不知道小姑娘得等多久。
周苓也没了逻辑,但觉得他说得有道理,顺口就说:“哦,那我醉果汁?”
“嗤——。”
“说话挺新奇。”
肖诉今揉揉她的发顶,放眼看向川流不息的车道。
这边离学校不远,用不着打车,不过她醉成这样,单车也没用了。
“周娇娇,我背你回去。”
说着,引着周苓也爬到自己背后,蹲下身说:“上来。”
周苓也“哦”了一声,手刚搭上他的肩膀,又停下来,探出个脑袋问:“万一我太重了怎么办?”
“你能有多重?”肖诉今满眼挑衅,“上来我试试,要是太重的话……”
“太重怎么办?”喝懵了的小姑娘露出小兔子一样害怕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