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黎和方来聊了小一个月, 就确定了恋人关系。这个妞的手段极高, 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居然勾得方来这个一紧张就结巴的老实人,使出浑身解数, 在宿舍底下摆了心形蜡烛,弹吉他唱歌表盖。
网上买的灯串亮着光, 也摆成心形围绕着烛光。他弹着吉他,紧张得错了好几个音。
整个宿舍的同事们都打开窗看戏,陈黎一点都不觉得害臊,冲下楼撞进方来怀里, 捧着人脸狠狠亲了一口, 笑道:“我答应!”
方来红着脸放下吉他, 也不顾众人围观害羞, 双手用力搂住陈黎亲吻。
无论何时, 真诚才是必杀技。
不管方式多么笨拙,用了心依旧浪漫。
之后陈黎和方来更是如胶似漆, 除了工作时间, 下班必须黏在一起。
方来的工作需要轮休, 如果要上夜班, 他就会在白天来基地看陈黎。
绿洲上的风景更萧瑟了几分,狼尾草大片枯黄。长天一碧如洗,刺目的阳光在远方的沙丘上形成过曝的景象。
向日葵即将收割,苏青杳从向日葵花田里检查一圈回来,脱下劳保鞋坐在大棚下等后勤组送饭来。
远处一辆熟悉的吉普车疾驰而来,车位拖着长长的白烟风沙。苏青杳拧着眉等车停下,却见下来的是方来。
他手里提着一盒饭,迫不及待地往休息区小跑而来。路上遇到基地的同事和他打招呼,他都羞涩地抿唇点点头。
“诶,来了!”陈黎看到他眉开眼笑,赶紧迎了过去。
两人顶着着大太阳腻歪了好一会儿,才双手十指相扣过来,两人脸上都带着傻乐的笑劲。那股只有热恋期才有的傻劲,苏青杳是怎么看都看不腻。
她双手托腮,笑着问:“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方来摸了摸自己的板寸,腼腆地说:“小黎说想吃我们公司食堂,我怕她饿到,就借了楼总的车早点赶过来了。”
忽然听见楼祁的名字,苏青杳表情微微一滞。她刚才都刻意忽略了那辆熟悉的楼祁座驾,方来仍是主动提到了楼祁。
陈黎把折叠小桌搬出来打开,招呼苏青杳:“杳杳,过来。有你的一份呢。”
苏青杳愣了愣,她的确早就饿了。陈黎把她的那盒午饭给她。打开饭盒,苏青杳眼神一怔。
亚克力的餐盒里,分成了四个格子,米饭占了最大格,量很大。上面还浇了红烧肉的汤汁和肉沫。椒盐土豆,蜜汁排骨以及清炒丝瓜。
她低眼看着这盒饭菜,浓密的长睫微颤。
这些都是苏青杳之前在电站蹭吃的那几天最常点的菜,就连饭量也是她日常的规格。
知道这些的人,只有楼祁。
这餐盒午餐出自谁手,不言而喻了。
胃忽然收紧,苏青杳明明很饿了,但忽的没了胃口。
不是反感。而是脑袋里不受控制地想到楼祁——他现在在做什么。
但这就上了楼祁的当了,苏青杳很焦灼,反倒更控制不住想他。
吃完午饭,方来又和陈黎聊了好一会儿,那黏糊劲让刘博士看不下去了,远远地就喊道:“陈黎!工作时间严禁谈恋爱!”
陈黎翻了个白眼应了一声好,方来不好意思地道歉。
方来临走前,陈黎搂着他给了大大的一个吻。吉普车扬长而去,苏青杳看着远去的车子,车尾扬起的一道黄沙,轻笑道:“沙漠的春天来了呢。”
陈黎挑眉开她玩笑:“怎么会呢,沙漠的春天还得看你啊。”
苏青杳笑着摇摇头,不置可否。
哪来那么多春天可以降临的。
下班回程的接驳车上,一路颠簸。苏青杳睡了一路,车子在国道上行驶了二十来分钟时,忽的感觉身体一阵坠落,因为失重感惊醒。
大概是车子晃了晃,将她惊醒的。她却再也睡不着,头靠着窗,拿出手机百无聊赖地逛贴吧。
白昼明显变短,太阳已经落山。此时平坦一望无际的国道上一片黑暗,车内也黑沉沉的,几道手机的灯光照亮车壁一隅。
手机的蓝光照在苏青杳脸上,她看到一条帖子的标题:【学生时代暗恋过的人重新出现在眼前,是什么样的感觉?】
跟帖的回复千差万别,但无外乎归类为这几种。
第一种,没感觉了。
第二种,对方变丑了。
第三种,依旧有心动。
苏青杳将耳边的碎发撩到耳后,双手大拇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下一段回复:【一开始的确没感觉了。后来有过隐约的心动。我不知道是对人,还是因为那段青春。或者,是忘不了那个少年的自己。】
即将按下回复键时,苏青杳的手指顿了顿,她闭上眼深吸口气,再睁开,删掉了这段回复。
再次敲下:【像大漠的沙尘暴遮天蔽日,沙子钻进眼里嘴里的感觉。】
再见到暗恋的他,像遇到沙尘暴一样,逃不开,想要避开,却忍不住在意。
到宿舍楼下,苏青杳下了车,却见一个颀长矜贵的男人站在台阶下方等着。
苏青杳在车前驻足,身后下来的同事起哄似的发出怪叫,拍拍她的肩。只有陈黎小声劝她:“好好说清楚,要是他纠缠不清给我打电话。”
陈黎拍拍自己的胸口,一副“姐罩着你”的模样。
“师哥不是这种人。”苏青杳哭笑不得。
她走到周一恒身前,周一恒双手插在长风衣的兜里,看到她长长舒了口气。夜里气温越来越低,他似乎在这里等了很久,眼角冻得微微泛红。
周一恒温和地笑道:“杳杳,我明天要回北京了,请你吃个宵夜,谈谈心,好吗?”
苏青杳点头,指着对面巷子里,和楼祁一起吃过的烧烤摊,可是话刚到嘴边,她临时改口:“算了,烧烤摊不干净。”
她下意识地不想让周一恒参与她和楼祁共同的回忆。
“没事。我想吃面,就去我们以前经常去的驴肉黄面吧。”周一恒笑着说道,两人并肩一同往面馆走去。
到了面馆,苏青杳肚子也饿了,也点了一小碗面,掰了瓣蒜,捧着热气腾腾的面大快朵颐起来。
周一恒看着她的模样宠溺地笑着:“杳杳,我一直觉得你吃饭的样子特别下饭。我明明没什么胃口,看你这模样,就感觉这面肯定很好吃。”
苏青杳从碗里抬起圆溜溜的眼睛看他,一双清透的大眼睛里满是无辜。鼻尖沾了一滴面条溅起的汤,鼻尖上的小痣在汤的热气下泛着红色。
周一恒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心里莫名带了一丝不忿和嫉妒。
他鬼使神差地开口:“杳杳,你知道楼祁为什么会来煌城吗?”
苏青杳眸心一凝,随即低头,筷子在碗里捞肉片,声音平稳清脆地回答:“不想知道。”
“杳杳,如果以后你和他还有更多来往的话,你需要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的反应让周一恒焦躁,放下筷子语速加快,“他在北京总公司原本前途无量,不可能无缘无故被下放到煌城的。”
“都过去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也和我没关系。”苏青杳捞到一片肉,夹起来正想吃。
周一恒咬着牙,不顾她的拒绝,自顾自说道:“楼祁在北京的时候差点打死人。”
“啪”的一声,肉片轻轻落回汤里。苏青杳抿着唇呼吸一滞,抬眼看他。
她一双清亮的眼,黑漆漆的双眸,像一眼就能看透他的内心想法似的,周一恒感觉自己无所遁形。
紧张之下,周一恒的话越说越多:“他无故缺勤,喝醉后打了人,把人打进了ICU。那人年纪和老师差不多年纪,差点就没挺过去。舅舅花了不少钱把这事摁下去,怕影响楼家的名声,才把他送煌城来避避风头。现在事情差不多过去了,舅舅这才决定让他回北京。”
“和我无关吧。”苏青杳肃着脸,挑眉问。
怕她没理会自己的意思,周一恒强调:“杳杳,楼祁的生母有精神病,会遗传的,可能楼祁本人也是……”
再也听不下去他的话,苏青杳拧着眉,忽的开口打断他的话:“周一恒。”
周一恒瞳孔一缩,怔住了。因为苏世安的关系,苏青杳一直都是乖巧地喊他师兄,虽然两人根本不是一个专业的。这会儿忽然叫他名字,他心头狠狠一跳。
他僵硬地扯着嘴角应声。
苏青杳目光冷然,审视着坐在对面的矜贵男子,不认识他似的,陌生眼神上下打量:“他是你的亲人,你是最没有资格批评他的基因的。更何况,他性格好坏,也不见得一定是他母亲的基因问题吧。”
她长长的停顿住,周一恒的耳膜不停鼓动,心里隐约有一个不好的猜测。
果然,下一秒,苏青杳朱唇微启,淡淡说道:“众所周知,单靠女人,生不出孩子。”
这话里内涵楼威的意思不言而喻。自小将楼威奉为天的周一恒睁大双眼,正想开口反驳。
苏青杳压根不给他这个机会,扫了桌角的二维码,付了款,起身往门外走。
有些人装得很完美,但戳到痛处时,扯开伪装时候的样子狼狈又丑陋。
回到宿舍,苏青杳盘腿坐在床上看书,却怎么都看不进去,视线落在同一页同一行字已经十几分钟。
最后她长长叹了口气,将书合上,打开手机给安佳打了个电话。
晚上十一点,安佳这个点还没睡,接起电话兴致勃勃:“小蝉,想我啦?”
元气满满充满笑意的声音让苏青杳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嗯,想你了。但是最主要的是,找你问个事。”
安佳啧啧叹道:“小蝉还是那样无事不登三宝殿呢。”
“对不起啦!这件事我不问清楚睡不着觉嘛!”苏青杳真是恨透了自己的求知欲和好奇心。
等安佳答应下来,苏青杳才平复自己的心情,小心翼翼问道:“我听说,楼祁来煌城是因为在北京打了人犯了事。”
“……”电话那头安佳的呼吸一滞,随即长长的呼气声,她叹道,“这件事早晚也瞒不住。”
果真是如此。居然真的这么严重。
苏青杳心沉了沉,问:“他真的喝醉酒打人了吗?怎么会把人打进ICU啊?”
电话那头,安佳轻啧一声,深呼吸了好几下,犹豫许久,最后说道:“唉……小蝉,这事儿你别问了。楼祁不让我说。你还是早点睡吧。晚安。”
说着,生怕她继续追问,自己憋不住就说漏嘴,安佳赶紧将电话挂了。
苏青杳愣了好几秒,看到屏幕上切换回来的手机屏保才无奈地叹气。
只是这个巨大的疑惑依旧横亘在心头。
书是再也看不进去了。刚才那碗面没吃两口,钱还是自己付的,苏青杳怎么想都觉得难受,起身煮了碗泡面。
将面饼放进煮开的水里,打入一个鸡蛋,鸡蛋立刻在滚水里跑出白色泡沫。她眼疾手快加入生菜,切进一根火腿肠。等着面变软的时候,苏青杳靠在墙上放空,口袋里手机震了震。
她打开一看,是一条加好友通知,一个陌生的头像和名字,备注是:【周旭阳】。
通过好友后,周旭阳很快就发来第一条消息:【佳佳睡了,有些事你问我就行。】
苏青杳挑眉,他又发来第二条:【你为什么想知道楼祁打人的事?】
锅里的水忽然满出来,苏青杳急忙将火关掉,清理好台面的水,才回答:【毕竟也是朋友,我希望他能过得好。】
【好。对他来说,你对他能好一点,他就能过得好。】周旭阳回复。
这话让苏青杳呼吸一滞,却在看到他接下来的一条消息后,原本不虞的表情僵住,瞳孔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