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阮梨严重低估了佟楒话对这份感情的倾注,她天真地以为佟主任已经从悲伤中走出来了,直到之后的某天佟楒话失联,阮梨才惊觉:
悲伤其实不一定需要展现出来,有人在欺骗别人的同时也在欺骗自己的心,而大多数时候,悲伤就像一粒种子,哪怕深藏于心,也会生根发芽最终生长成参天大树。
但现在,阮梨正饿得前胸贴后背。
晚上临近下班时间点,佟楒话还在手术台上没下来,阮梨原本想着先回宿舍把CT取过来,谁知道那场手术硬生生拖延了一个小时。
她中午没吃多少东西,这会办公室里有上夜班的医生在快速扒饭。
香气在室内弥漫开来,阮梨往后靠了靠,微叹一口气。
她盯着办公室的门发起呆来,莫名幻想到如果自己以后走医学这条路,晋升到主任医师的时候会不会也像佟主任这样,天天做不完的手术。
真到那种时候,她头发估计也没剩多少了吧?
没等阮梨想更多,佟楒话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她已经换下了白大褂,眼底遮盖不住的疲惫。
阮梨见此,立马拿起包走过去。
才靠近佟楒话身边,阮梨就听到她嗓音嘶哑地说了声:
“手术出了点差池,让你久等了,十分抱歉,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阮梨刚要拒绝,眼前的佟楒话却抢先补充道,“不能拒绝哦,你一直坐外边等了我一个多小时,拒绝的话我心里会过意不去的。”
“好的。”
阮梨抿唇笑了笑,顺从着佟主任的话。
佟楒话昨天就提前想好今晚吃什么,上车后,她问过阮梨的想法,得到阮梨同意便径直开车往餐馆所在的街道奔去。
餐馆就在佟楒话家小区附近,它上菜的效率很快,两人吃完饭前后不到四十分钟。
佟楒话见时间还早,就邀请阮梨上楼坐一会儿。
阮梨没拒绝,她跟着进门,稍微瞥了眼房屋结构便收回视线,穿上佟主任递过来的拖鞋。
佟楒话扔下一句“随便坐”,随后转身去厨房给阮梨倒茶洗水果了。
房子是一套比较大的三居室。
门口玄关处正对着厨房,往旁边右转是宽敞明亮的客厅,整体的装修风格偏原木风,但因为添加了些比较可爱的家具,又透出一股温馨的感觉。
阮梨没到处乱走,在沙发上坐下后就安静地等佟主任过来。
她看向养在阳台上的一排花,撑着手肘放松下来。
佟楒话动作迅速,她并未在厨房待太久,很快就端着茶水和水果走了出来。佟楒话先把手上的东西放在茶几上,接着便把搭在沙发边沿的衣服收起来,顺带整理了一下沙发,坦然道:
“最近手术太多,家里比较乱没来得及收拾,小阮医生见谅。”
“没关系。”
阮梨摇头表示理解,“我房间也乱。”
佟楒话听着阮梨的高情商发言,眸中笑意愈浓,她腾出阮梨右手边的沙发,坐下来和阮梨聊起天。
之后的一个小时里,两人从医学谈到家庭,等等许多。
阮梨惊奇地发现,佟主任的三观和一些想法和自己几乎重合,于是聊到最后时,她还有点舍不得结束。
直到拿起手机看见时间比较晚了,怕打扰到佟楒话休息,阮梨这才告别打算离开。
临走前,阮梨借用卫生间上了个厕所。
洗手时她注意到台面上放着的两个牙刷,不由得愣了愣。
阮梨抬头,发现旁边墙面上挂着的毛巾也是两条。
来的时候阮梨看见导航显示的位置,也察觉到佟主任的这栋房子离陈迄周他们基地很近。
不。
严格意义上来说,应该离佟主任的老公,老谭谭队工作的地方近。
可还没来得及细想,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阮梨拿出来发现是陈迄周打来的,径直接通了。
“喂?”
陈迄周嗓音低低的,听得阮梨耳朵发麻,她马上接道:“我在。”
“嗯。”陈迄周解释着:“几个小时前我发了消息给你,你一直没回,就打电话了,没打扰到你休息吧?”
“没有。”阮梨摇头,诚实道:“我在外面呢,没看手机,你找我有事么?”
电话那边的陈迄周顿了顿,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最后只是问了句:“后天中午我们郭队想请你吃顿饭,感谢你那天见义勇为,你有时间吗?”
“感谢我?”
“是。”
阮梨傻愣愣地眨了眨眼,“不用了吧,其实也算不上什么见义勇为……”
毕竟她当时只是太害怕陈迄周出事,没想那么多。
没有人不惧怕死亡,阮梨亦是如此。
她太清楚自己的本性,胆子小到不行,但凡陈迄周没在那些人里面都不会那么冲动,至少要犹豫个五六七八秒。
阮梨自认为她没那么伟大,实在做不到为了一群陌生人放弃自己的生命。
所以这顿饭,她是万万不能去的,也配不上这么真诚的道谢。
支队长都出动了,要是去了估计得心虚死。
阮梨张了张嘴,正想要解释两句,卫生间的门突然被敲响,随后传来佟楒话关怀的声音。
“你好了吗?好了的话我现在帮你滴个车。”
“马上。”阮梨抽空偏头回复着佟楒话,一回头就听见陈迄周说:“等你回宿舍先看完我给你发的消息,然后再决定吧。”
阮梨听着陈迄周不容置喙的语气,没反驳,嗯一声应了下来。
坐车回宿舍的路上,阮梨看了陈迄周给自己发的消息。
一共三条,都比较长。
他发过来时自己正在和佟主任吃饭,一直没看手机。
阮梨一行行顺着看下去,总算明白陈迄周为什么要她看完再决定了。
那天早晨在基地门口发生的事情,陈迄周上头的支队长很关注,他知道阮梨撞开货车司机让他们几十个武警队员免于伤害后,想举荐她的见义勇为行为。
而举荐见义勇为需要提交一些书面材料,阮梨作为当事人肯定是需要知道的。
于是不管阮梨乐不乐意,后天中午的那顿饭必吃,就算要拒绝自然也是当面说比较好。
阮梨咬着手指纠结十几分钟,最终回复道:
【那好吧,你把地址和时间发给我,我下班就去。】
消息发过去没等两分钟,陈迄周的消息很快进来了,他没直面回答阮梨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好,后天我去接你,你下班给我发消息。】
阮梨舔舔唇,慢吞吞地打了句:【好的。】
【嗯,早点睡晚安。】
【好的。】阮梨弯眼笑起来,【晚安。】
-
后天上午恰巧是张洵出院的日子,可惜阮梨还没来得及学会Beyond的歌。
她为张洵开具出院医嘱,把贝斯还回去时略带遗憾地调侃着:
“你恢复太快了,根本没给我学会的时间。”
张洵迎上阮梨的笑脸,知道她在说笑,便高情商地回道,“不是我恢复得太快,是阮医生尽职负责,忙到没时间学吧。”
张洵这话一出,隔壁病床的病人纷纷看过来,朝他露出赞许的目光,其中开朗的那对老年夫妻还跟着打趣了几句。
气氛温馨融洽。
阮梨把手插进白大褂的口袋里,扬唇笑了笑。
“不过阮医生今天要是有时间的话,我也是有时间当你的拍摄模特的,应该最多不过半个小时吧?”
“很遗憾。”
阮梨轻叹一口气,“今天还真没时间。”
“哦?”张洵来了兴致,“要干嘛?和男朋友约会吗?”
“不是。”阮梨摇头否认,“有饭局。”
“那还真是遗憾。”张洵把贝斯装好重新背起来,“但我记得前两天阮医生下班时,好像拍了几张照片吧?”
“是的。”
那天阮梨路过病房,撞见张洵在弹吉他。
他还穿着那身蓝白相交的病号服,头上的纱布没拆,看起来却比刚做完手术时要精神了许多。
如同刚进医院时那般,张洵还是坐在窗边,余晖也还是一样闯入病房里,洒在他的指尖,但是相较于手术前那次,这次张洵弹错了一小节。
他的听力受损,已经恢复不到以前。
可张洵并未执着于此事,他脸上洋溢着笑容,依旧在享受音乐。
那一刻,阮梨仿佛在张洵身上看见了光,她不知道张洵以后会不会成为一个著名乐队的贝斯手或是主唱。
阮梨不确定,但她在想:
努力追梦的人哪怕最后无法登顶,他也是自己世界里唯一的王。
因为梦想无价,更因为精神世界的富足是金钱无法比拟的。
于是阮梨不禁掏出手机拍下了这一幕。拍到第六张时,张洵注意到了她,抬头望向镜头时的笑容真诚纯净。
被当场抓个正着,阮梨倒是十分淡然地走了进去。
她问过张洵的意见,听到他不介意这件事,就把照片留了下来。
“我听说阮医生你有个账号专门摄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