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楚航请过他,不过他说了不来。”
“你们现在什么情况啊?那次惊动七班找人以后没后续了吗?”欧阳婧笑问。
“这个……有空跟你单独吃饭的时候再说吧。你也太难约了欧阳老师。”
“没办法,我们演出彩排太多了,轻易又不能请假。”
她们正聊着天,又有人过来了。
是肖宇龙,手里还牵了一个女孩。
夏漓打招呼,笑问:“女朋友?”
“未婚妻。”肖宇龙笑得嘴角咧到耳根。
“哇!恭喜恭喜!”
那女孩笑意温柔,“谢谢。”
肖宇龙本科毕业之后没考研,选择了考公回楚城,现在在市政府宣传部门工作,未婚妻跟他是一个单位的。
相较于四年前同学聚会时见,感觉他略圆润了几分,大抵就是所谓的“幸福胖”。
他未婚妻朝他笑说:“你看吧,都说你胖了。”
肖宇龙立马将手里那罐啤酒换成了纯净水,“今天就开始减肥!”
之后,夏漓又跟七班班长朱璇聊了一会儿。
沙发附近渐渐聚了些人,不知他们在聊什么话题,很有些热火朝天的意思。
夏漓拿了一罐七喜走过去,沙发上都坐满了,欧阳靖让旁边的男生往里挤了挤,给夏漓让出一点位置。
“够不够?”欧阳靖问。
夏漓挨着她坐下,“够的。”
欧阳婧搂了搂肩膀,“你好瘦,根本不占地方。”
“欧阳老师学舞蹈的说这个,你的腰有一尺八吗?”
欧阳婧笑起来。
听了会儿,才知大家在聊高中生时谁暗恋谁的话题。
有个男生自曝,说那时候暗恋艺术班一个学画画的女生,经常偷偷往她抽屉里塞钛白颜料,因为他听说那个用得快。
现场懂画画的不懂画画的都夸,好浪漫,又实用又浪漫。
也就由这个话题延伸开去,大家聊起了那时候做过的浪漫又不为人知的事。
带牛奶水果、写情书这些都是基本操作。
有人说为了跟喜欢的人坐同一趟公交,谎称是他隔壁小区的,好名正言顺地下晚自习后跟他一块走。坐到他的小区以后,再偷偷转车,就这样坚持了一年半。
有人说班里有次演话剧,喜欢的女生特想演女二号,为此他请了好多人吃饭,让她们放弃跟那个女生竞争。
有人说喜欢的人生日那天跟父母吵架不高兴,他看准时机提前在走廊里扔了五十块钱,希望她捡到钱以后能开心点——但女生太拾金不昧了,直接交到了失物招领处。
肖宇龙这时候笑眯眯说道:“那我也说一个吧。”
大家都望向他。
他说:“为了能一直跟她一起值日,跟劳动委员成了铁哥们儿,每学期排值日表的时候,都会贿赂他一顿好吃的。”
夏漓愣住。
看向肖宇龙。
她想到了毕业那年在KTV里,肖宇龙似乎唱过一首《知足》,那隐隐的深情与欲言又止。
有人起哄:“嫂子知道吗?”
肖宇龙搂住未婚妻的肩膀,“知道啊。她的事儿我也都知道。”
说完,肖宇龙瞥了夏漓一眼,眼里带笑。
那笑意仿佛在说,过去的事不必在意,谁的青春里没有一段故事。
挨个地往后聊,轮到了夏漓。
夏漓捏着七喜的罐子,喝了一口,想了想,说道:“我不是当过广播台台长吗?他生日那天,我假公济私,在广播台给他放了一下午的歌,都是他喜欢的歌手。”
有人说了句“卧槽”,说带入了一下自己,听见广播里放的每一首都是自己喜欢的,心情得开心成什么样,一定觉得有人跟自己心有灵犀。
坐在地毯上的几个七班的同学转过头,笑说:“真的看不出来,你那时候给人的感觉好文静好内向。你说的人是谁啊?”
夏漓笑了笑,摇摇头不肯说。
那几个同学就乱猜起来,问是不是当年班上最帅的——也就是演张学良的那男生。
夏漓连说不是,有些招架不住,就放了易拉罐,起身笑说:“我去下洗手间。”
别墅的格局很规整,洗手间在走廊的尽头处。
刚走到走廊那儿,左手边房间门忽的打开,有人走了出来。
夏漓定睛看去,微怔,继而惊喜。
走廊顶上一盏六面玻璃的复古吊灯,灯光的颜色比月光稍稠两分,将灯下的人也勾勒出几分暖色的调子。
“晏斯时?你怎么,你不是说……”
晏斯时却瞧着她,那目光里有种沉渊般的深晦,“原来是你。”
夏漓一愣。
晏斯时骤然伸手,将她手腕一带。
他很少这样强势,动作里有几分不由分说的急切。
门悄无声息地合上了。
是间卧室,四壁贴了米棕竖条纹的墙纸。
此刻,她的后背抵着墙壁,面前站着晏斯时,仍旧扣着她的手腕,低沉的声调又问一遍:“是你是吗?”
这房间隔音效果比较一般,夏漓此刻能听见一墙之隔的客厅里说话的声音,虽不是那样明晰,但听清绰绰有余。尤其那环境下,大家情绪兴奋,说话的调门都比平常大。
“……你听见了。”
“嗯。”
她被笼在晏斯时挡住了卧室顶灯落下的阴影里,扣着她手腕的力度一直没有丝毫松卸,他不退身,就这样低头看着她。
说毫不惊慌是假的,这一回真像是携带小抄被抓包了,耳根都烧起来,她抬了抬眼,却不太敢与晏斯时对视,轻声说:“……我们出去聊?”
两人是从后门走的,没有引起任何的注意。
外头起了风,带着秋日的潮与凉。
夏漓捋了一下头发,看了看并肩而走的晏斯时,“……你不是说了不来参加。”
晏斯时说:“临时改了主意。”
“什么时候到的?”
“下午。”
“我来的时候没看见你。”
“我在卧室睡觉。”
夏漓有了一个猜想:“……你就住在这儿?”
晏斯时“嗯”了一声。
他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因为急于确认更重要的事。
走出小区门,外面不远处是一条河。
晏斯时在桥上停下,夏漓跟着顿住脚步。
晏斯时一只手臂撑在石桥的栏杆上,稍稍斜侧身体,看向她。
他并不出声,好像是将这场交谈的主动权全部都交给她,说与不说,都由她自己决定。
夏漓往栏杆上一趴,望着黑沉的河水经过脚下,两岸的灯火映在水中,星星点点又沉沉浮浮,像她此刻的心情。
“……该从哪里开始说呢。”夏漓转头,看一眼晏斯时,撞见他深海一样的目光,又倏然地移开。
她觉得此刻还有一个十六岁的灵魂住在身体里,才让她矛盾又纠结,心脏像皱巴巴的信纸,写满了无人阅读的心事。
最终,她开口,声音里染着一点潮湿,“……15年冬天,有个同学去北城出差——他是从我们七班转到你们国际班的。我请他吃饭,顺便打听你的下落,他跟我说,听说你在加州理工大学读书。16年3月,我趁出差去了趟洛杉矶。行程很赶,我只能抽出一天的时间。那一整天,从早到晚,我都待在来往人流最多的那条路上,远处每出现一个男生,我都会想,那会不会是你……”
晏斯时愣住。
他终于明白,重逢那天,他提到自己在MIT时,她那怅然若失的一声轻叹是为什么。
“当然结果可想而知。你在麻省理工,不在加州理工。洛杉矶和波士顿,一西一东,横跨整个美洲大陆。”
她至今还记得当时的心情,坐在返程飞机上,耳机里放着《暗恋航空》,“你没有下凡,我没有翼”。
多少里数也凑不够积分,换取一次偶遇。
“你还记得,高二下学期我过生日,你送我一张明信片吗?”
晏斯时心口泛起一种冰雪灼烧的钝痛,他点点头。
“新加坡海底世界2016年6月结业了,我还没来得及亲自去一趟……”
她好像就是在得知结业的消息时生出了放下的念头。
再怎么努力追赶,追不上广阔世界,人世如潮。走散的人永远走散,所有繁华到最后都有尽头。
夏漓转过头,隔着眼里泛起的茫茫大雾去看他,“是的,晏斯时,我是喜欢过你好多年,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你能想到的很多次偶遇,都是我处心积虑的结果,包括那天你过生日。我们去图书馆那天我就偷偷记下了你的生日,后来我又偷看了你的歌单……那天为你放歌,我计划了好久。我也猜到了你可能会在钟楼的教室……”
所以,她记得他的生日,记得他不能吃辣,看他给别人推荐的书……
那本杂志,他现在确定,那也一定是她送的。
什么都能串联起来了。
他知道自己并非迟钝,只是下意识回避将那些蛛丝马迹往这方面去猜测——他消失那样久,杳无音信。
如果她喜欢他,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薄情、最混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