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好像没有一个知心朋友, 关系最好的除了家人和为她工作的员工, 就只有严巧巧和师姐袁素夫妻俩。
她很害怕寂寞, 所以喜欢热闹, 哪怕只有一个人,也要像上次那样, 一个人在花园吃宵夜看喜剧电影, 笑得满花园都听得到她的笑声, 一个人闹出一群人的动静。
她喜欢灯, 喜欢光亮, 喜欢珠宝, 还喜欢一切华而不实的东西。
严松筠以为她这辈子就是这样了,吃喝玩乐过一生,而他要任劳任怨挣钱给她花,让她去当那个拉动经济的内需。
可是忽然间,生活有了变化,她要去工作了,而他意外地因为这件事,窥见她包裹在铠甲之下的脆弱。
“岁岁,你过来。”
他轻声叫她名字,最近他总是叫她的小名,不再局限于床笫之间。
但却仍然那么亲昵,俞知岁不由自主地放下手,向他靠过去,但又好像不太好意思,硬邦邦地问了句:“干嘛,有话不能直接说吗?”
严松筠笑笑,张手将她纳入怀抱,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刚好可以将她抱个满怀。
他低头亲亲她的鼻尖,温声应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抱抱你,我还没有这样抱过你。”
“你还好意思说。”俞知岁哼了声,在他怀里努力调整坐姿,“还不都怪你,工作才是你大老婆,我就是小妾,你回来只知道要睡我!”
严松筠一囧,努力替自己辩解,“没有的事,你不要冤枉我,我很遵守……”
“做三休四对吗?”俞知岁干脆接过他的话,又哼哼两下,“休四跟不回家没有冲突。”
这样抱怨的话不是第一次听,但却是第一次让他意识到,自己分给她的时间太少了,少到连夫妻之间的温存,都只剩在床上的那点事。
他沉默几息,又低头亲了亲她的鼻尖,轻声叹气道:“岁岁,抱歉,是我不好,我以后会改的。”
“算了啦,做人不要勉强自己,要从心,不然没有幸福的。”她撇着嘴拒绝他,“你还是像现在这样吧,至少你只是在加班,而不是在外面搞三捻四,我要求很低的。”
“我不会那样对你。”严松筠应道,想了想,又亲亲她,仿佛是向她许诺什么。
俞知岁却忽然不好意思,她很少和他有这么温存的时候,他们在一起要么不停地斗嘴,要么滚到床上去,这样单纯的拥抱亲昵反而让她觉得更加亲密。
“你不要这样,像大金。”她缩了缩脖子,嘟囔道。
“真的不喜欢?”严松筠吸了口气,打量着她的脸色,然后眉头一挑,说她,“口是心非。”
俞知岁嘴唇一抿,脸孔红了起来。
她向来大胆,从未有这么羞涩如小女生的时刻,严松筠失笑,搂着她肩膀的手往怀里紧了紧。
这时终于可以讨论之前的问题,“你怎么忽然问我这个问题?”
“我觉得有理想和目标的生活,会很有动力,想尽办法要去达到那个目标的时候,会发现自己原来可以有这么多潜能,大目标之前有很多小目标,每一个小目标达成,都会很高兴,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
“也会觉得自己活在这个世上是被人需要的,是有意义的,我来这世上走一遭,固然是赤条条来赤条条去,但能留下有用的东西,哪怕这东西其实价值并不高,但也确实是属于我的痕迹。”
“等我死后,大家谈论起我,不会说我是一个乏善可陈毫无建树的人,这就很好了。”
俞知岁顺着他的话想了一会儿,笑道:“你可真是想得长远,连死后的事都想到了。”
“Dreams never die,真好。”她有些感慨。
“放心吧。”她继续说,“大家不会忘记你的,小严总,人家除了夸你,还会说,小严总什么都好,就是命不好,娶个败家老婆,胸大无脑,肤浅得很。”
她笑嘻嘻地调侃着自己,严松筠却听得有些如鲠在喉。
“怎么会。”他低下头,用脸贴着她的前额,声音柔和,“他们只会说小严总命好,含着金汤匙出生,有对好爹妈,娶的老婆貌美如花,他艳福不浅。”
“岁岁,你很好了,真的。”他侧头亲亲她额头。
俞知岁想说既然我很好了,那你为什么一天天的对我有那么多不满?但没好意思说,她多少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
“严松筠,你……”
她话才起了个头,就安静下来,严松筠嗯了声,静静地等她想好再说。
半晌,她像是终于整理好语言,再度开口:“严松筠,你知道的,我是一个对明天没有期待的人,哪怕让我明天就去死了,我也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反正也享受够了。”
“岁岁——”
严松筠打断她的话,语气有些严肃:“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菩萨会听到的。”
俞知岁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人口口声声说严太太拜老爷是迷信,但其实他还不是照样受到了影响?
“我觉得你应该去拜拜的,可能就是没拜,最近才会这么不顺。”她建议道。
严松筠表示不听不听,我们要相信科学,还有,“你刚才的话没说完吧?”
俞知岁嗯了声,两条细白的胳膊吊在他脖颈上,认真道:“我是想说,虽然我是一条没有梦想的咸鱼,但我还有羞耻心,爸爸明显是希望我能好好干的,所以……我也不想让他失望。”
严松筠听了她的话,嗯了声,问道:“还有呢?”
俞知岁一懵,“……没、没了啊,我就是不想让爸爸失望,所以心里有点害怕,所以……才会问你有没有什么要交代我的。”
她胳膊一松,掉了下去,然后垂着头,似乎有些沮丧,“但是好像不行……”
至此,严松筠总算彻底搞明白了她今天为什么突然这么反常,原来是咸鱼终于想翻一下身了。
“难得太太想发愤图强。”他笑着调侃道,又说,“我确实没什么可交代你的,你放手去做就是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前提是,不要犯法。”
俞知岁听了一愣,“……就这、这么简单?”
听到他嗯了声,她眼睛一转,“只要不犯法就行,那我要是一不小心……把它搞倒闭了……怎么办?”
“我立刻从淮升大厦顶楼跳下去!”严松筠飞快地接口,伸手捏住她的耳朵,警告道,“再加一条,不许为了故意气我,就做损人不利己的事,知道吗!”
俞知岁忍不住笑出声来,一面笑一面从他腿上下来,叉着腰站在他面前,声音非常猖狂:“你完了严松筠,要是你以后对我不好,我就把公司搞到倒闭,气死你!”
严松筠:“……”你是对家派来的奸细吧?!
见他对自己确实不抱什么希望,俞知岁不得不继续愉快地做自己,喜滋滋地道:“那我周一先去看看,让人帮我装修一下办公室。”
严松筠无力地□□一声,完了完了,这下更担心了,说不定哪天一进办公室,就看见桌上放着一份文件,一看,大标题是影视子公司因经营不善导致破产。
俞知岁像是把糟糕的情绪转嫁给了严松筠,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多了,兴致勃勃地翻着自己留在娘家的物件,直到俞敏华让人来叫她去书房。
“我去看看姑姑叫我做什么,你要是困的话就在这儿睡一觉吧。”
说完风风火火地走了,严松筠看一眼她的背影,收回目光,看向粉红色的床铺,犹豫了一下,果断掀开被子躺下去。
难得的休息天,就算是白天睡懒觉,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床铺很软,有淡淡的茉莉花香萦绕,看来即便她不在家,房间也每天都有人打扫熏香,他陷进被褥里,像是躺在云朵上一般,忍不住整个人犯懒。
哪怕是光躺着不睡,也觉得可以躺很久,他太太可真是打小就懂享受啊。
他很快觉得睡意上涌,渐渐迷糊过去,半睡半醒间觉得有人在骚扰自己,就睁开一条眼缝,看见俞知岁坐在床边的沙发上,一手托腮,一手捏着一小撮发丝搔他鼻子和眼睛。
“哟,你可算醒啦!”
见他醒了,俞知岁立刻住手,“天都快黑了,快起来,马上要吃饭了。”
严松筠嗯了声,却躺着不动。
俞知岁等了会儿,见他还不起,不由得惊讶,“不是吧,严松筠,你不会是在赖床吧?”
严松筠本来觉得这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是看她大惊小怪的,又不由得生出赧然来。
“……不、不行吗?我也是人,也有偷懒的时候。”
看着他目光闪烁地辩解的样子,俞知岁忍不住笑弯了腰,连连摆手,“行行行,行呀,怎么不行,这也不叫偷懒,这叫偷得浮生半日闲!”
严松筠听到她的说法,顿时失笑,“你倒是很会找借口。”
“什么借口,别胡说。”她白他一眼,“生活是用来享受的,你光会像老黄牛一样苦干,一点都不放松,这不叫生活,这叫活着。”
她叉着腰,一脸理直气壮,“你知道今天是农历七月初二吗?今天的月亮还是很漂亮的,马上就要到七夕了,你去过七夕节的灯会吗?在七夕节去逛过街,看过电影,送女孩子花吗?”
“春花秋月,夏雨冬雪,你都好好看过吗?你来人间走一趟,难道除了追求理想,就不多看看周围的风景吗?你总说我乱花钱,可是你欣赏过我买回来的那些东西吗?可爱、漂亮、有艺术价值、有增值潜力、可以提供快乐,它们总要占一样的,我敢保证,我从来没有一件东西是不值钱的!”
严松筠在她说到一半的时候,已经坐了起来,微微仰着头,看着她充斥着得意骄傲的脸孔,忽然说了句:“你的游戏账号。”
俞知岁声音一顿,随即继续点头,“当然,很贵的,我的号上很多限量版的外观和极品装备,背包里还有很多资源,要是拿去卖,肯定至少能卖十几万!”
“……真的假的?”严松筠以前也偶尔听说过这种事,但一直不太相信。
俞知岁使劲点头,“当然,什么东西只要冠以限量版和极品的名头,都会身价涨一截的嘛。”
严松筠想想也是,“好吧,你说得很有道理。”
“当然。”俞知岁趁机劝他,“所以你应该放慢脚步,多多享受生活,凡事欲速则不达,你想做的事很大,所以更应该从长计议,对吧?”
他无奈地笑笑,“好吧,今天的太太是哲学大师,我无法反驳。”
说完从床上下来,搓了搓脸,“走吧,别让姑姑等太久。”
俞知岁让他先走,他觉得有点奇怪,“今天怎么除了当哲学家,还这么谦让?”
今天的太太,让他很惶恐啊!
俞知岁眼睛转啊转,“让你走你就走,不要问这么多为什么,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
严松筠感觉自己睡糊涂了,要么就是被她塞了糖衣炮弹,听了她的话,想都没想就照做,转身当先往门口走去。
刚和俞知岁擦肩,才走了两步,就猛地被人从背后一把抱住,然后重重往下一坠。
“……俞知岁你给我下来!千斤坠啊你!”
他被俞知岁的突然袭击狠狠吓了一跳,差点往前摔倒,好不容易扶墙站稳,又发现人已经爬到了他的背上。
还拧着他的耳朵骂:“你说谁千斤坠?给你机会,重新说!”
严松筠不肯改口,她就夹着他的腰,趴在他背上:“驾!”
严松筠:“……”艹!(一种植物)
俞知岁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回娘家了,当晚就在海棠园住下,严松筠当然也没回去,被俞知年拉去喝酒,俞知岁则跟姑姑在客厅看电视。
也许是因为下午和她深谈过,严松筠对她有了不一样的感觉,连带着对俞家都多了几分亲近和归属感,欣然而去。
和大舅子把酒言欢至半夜才散,临睡前,严松筠才想起来问俞知岁:“下午姑姑叫你去书房,跟你说什么了?”
俞知岁都快睡着了,迷迷糊糊地也听不太清,隔了好一会儿才应:“叫我老实点,别把公司干垮了。”
说要又不满地嘟囔,“真是的,一个个都不信我,不会做生意,难道还不会当吉祥物吗?”
严松筠:“……”您可真有自知之明。
作者有话说:
小严总:快给我们太太鼓掌,她是会当总经理的。
岁岁:……感觉到了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