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月在客厅看了一圈,没发现温妍的身影,正准备去别的地方找,一眼扫见窗帘后、玻璃门外的阳台上,温妍在那儿站着。
温月朝阳台走,忽地看见温妍似乎是在接电话,脚步一顿,觉得自己这会儿过去不太好,正准备退出阳台,就看温妍正好转过脸来。
白皙的脸颊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眼睛微弯,像是盛满了星星一样,灿灿的。
很纯粹的开心和甜蜜。
温月一愣。
温妍也看见了堂姐,朝她点了下头,对着手机那头的段淮说,“我家人过来了,等会儿我打回给你。”
段淮回“好”,温妍挂了电话。
温月回过神,就看温妍已经挂了电话,再走开又显得尴尬,便干脆走了过去,她还有点心不在焉,看着温妍的脸,忍不住问,“男朋友?”
温妍抿唇笑了下,点头承认。
温妍不太习惯跟人谈自己恋爱的事,以前老看网上吐槽那些秀恩爱的情侣,自己恋爱后,就会有意识地去避免给身边人带来不必要的困扰。
所以点头后,温妍顺势转移了话题,问起温月的婚礼筹备得如何。
本来以为准新娘,应该会对这些话题很感兴趣,开心地分享,或者是觉得很累、吐槽一番,都很正常,但温月似乎并没太大兴趣,只简单地道。
“基本都是他家那边在准备。”
温妍没让话题冷下去,顺着堂姐的话往下说,“这样也好。我同学结婚,两边长辈都没管,全是她一个人操持下来的,又要上班,又要筹备婚礼,两头跑,累得一个月瘦了七八斤。”
温月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态度有点冷淡,此时就道,“是啊,我跟钟宇上班都忙,实在没时间自己跑,只能麻烦他爸妈了。”
--
家宴持续到很晚,这边是老小区,面积都不大,众人也都没留下过夜,到了时间,就陆陆续续下了楼,各自开车回家。
看丈夫喝了酒,郑宜主动接手了开车的任务,熟练地启动车子,朝回家的路开。
温妍爸爸温煦喝了酒,就不太舒服,脸色也不是很好看,郑宜看了眼靠着车窗吹风的温煦,开了口,“喝了酒别吹风,等会儿肚子不舒服了。”
温妍从后座递过一瓶矿泉水,“您喝点水缓缓。等回去了,我给您热点米汤醒酒。”顿了顿,又叮嘱了句,“您胃不好,下回别这样喝了。”
郑宜也跟着点头,“女儿说的没错,都一把年纪了,还当自己是年轻小伙子啊?就你那胃,都是年轻时候跑工地、出长差弄坏的,不趁现在好好养,以后疼起来有你受的。”
温煦从事建筑设计行业,年轻时候到处跑,建大桥、造高楼,哪里需要去哪里,后来进了设计院,现如今年纪大了,资历也摆在那里,院里就很少安排他出差了,基本只让他带一带新人,或者是审核重大项目的设计稿。
被妻女一顿叮嘱加批评,温煦也没脾气,并不反驳,连连道,“哎,听你们的,下回肯定少喝。”
说着,怕妻子还拿着这事不放,立马转移了话题,“刚才听大嫂说,月月跟钟家那孩子要摆酒了啊?”
郑宜按了按喇叭,抽空回话,“嗯,日子定了六月十六,让妍妍去当伴娘。”
温煦听得有点感慨,“我怎么老觉得,月月还小呢。现在想起来,还记得妍妍刚上幼儿园那会儿,月月在附小念书,每天早上就看她们姐妹俩牵着手,从校门那慢吞吞地往里走。一人背个小书包,挂了个小水杯……这一眨眼的功夫,都要嫁人了。”
郑宜没丈夫那么感性,她是学医的,见惯人生老病死,很多东西都看得很淡,听了这话还从后视镜里冲温妍道,“你瞧你爸,喝了酒就开始了。小时候我跟你爸忙不过来,要把你送外公家,他就这么个样子,一个人在厨房喝闷酒,喝醉了,就跑你卧室一个劲掉眼泪。”
温煦被说得有点臊,连连摆手,“提这老黄历干嘛,不说这个,不说这个。”
一家人有说有笑,回到家,温妍去厨房热了碗米汤,熬得很浓稠,既养胃又醒酒,送到主卧。
“我来吧。”郑宜接过去,“你也早点睡,明天还去看你外公外婆呢。”
温妍点头,应下,“好,您和爸爸也早点休息。”
送走女儿,郑宜把米汤端给丈夫,看他喝完,才温和开口,“妍妍交男朋友了。”
一句话,直接把温煦那点酒劲儿全都震没了,他一骨碌坐起来,大惊失色,“什……什么?”
郑宜无奈,“犯不着这个反应吧?妍妍也二十多了,大学毕业都几年了,谈个朋友而已,不是很正常?”
温煦却真的有点惆怅了,晚上听大哥说侄女要嫁人的时候,那副不得劲的表情,他心里还觉得庆幸,自家妍妍还小……现在轮到自己了,可见这“幸灾乐祸”的念头真是一点都不能有。
他放下碗,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模样,“妍妍怎么跟你说的啊?她怎么都没跟我提啊……哎,长大了,女孩儿还是跟娘亲。”
郑宜见不惯他这副唉声叹气的样子,心里无奈极了,将傍晚那会儿大嫂想给温妍介绍对象,温妍拒绝的事说了,而后道,“也没怎么提,就说了一嘴。”
温煦皱着眉,迟疑道,“要不我去问问?”
郑宜想了想,却是摇头,“还是算了。你女儿你还不知道,打小就有主见,真要处得好,迟早会带回来的,估计也刚谈,没好意思往家带。”
她和丈夫都是事业心比较重的人,怀温妍那会儿,八个多月,她都还在手术台上,产假也没休满,月子一坐就回单位了。急诊忙,丈夫又时常要出差,温妍几乎是两边老人一手带大的。后来因为念书,回了他们身边,从小就很独立,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
比起温煦这幅操心的模样,郑宜倒还挺放心的,她心里觉着,自家女儿是很靠谱的人。
夫妻俩谈了会儿,郑宜第二天还要去院里,也就歇下了。倒是温煦,惆怅了一晚上,第二天天刚毛毛亮,就起来了。
去了厨房,给娘俩做早饭,正忙着呢,听见外头有声音,一回头,见是温妍。
温妍也有点惊讶,“您这么早就起来了啊?”
说着,温妍进了厨房,挽了袖子,帮着倒豆浆。
“上年纪了,觉也少。”温煦点头回话,看见女儿挨着自己忙活,细软的黑发,跟小时候一样。温妍打小就漂亮,幼儿园文艺活动,老师总爱选她,排练还得扎小辫子,妻子忙,都是他笨手笨脚弄的。
温煦瞧着,手上动作慢下来,“妍妍啊……”
温妍抬头看过去,见自家爸爸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们家是那种比较开明的家庭,基本有什么说什么,她记忆里爸爸上次这幅表情,还是她念初中那会儿,有同学不知道怎么打听到她的地址,往门里塞情书,结果被她爸捡到了。憋了好几天,忍不住来问她,是不是早恋了……
想到这儿,温妍看自家爸爸一脸为难,便主动当了回体贴小棉袄,问,“您是不是想问我男朋友的事?”
温煦干巴巴地“啊”了声,立马解释,“不是爸爸不信任你,就是你一个人在外地,隔这么远,我跟你妈妈都不太放心。你要是不想说,也没关系的。”
“我也不是要刻意瞒着你们,就是觉得,才刚刚在一起,现在说,好像有点早。”温妍不好意思地笑笑,解释了自己的顾虑,才接着说,“我给您看一下照片吧。”
说着,温妍拿出手机翻相册,“他不太喜欢拍照,这张是我拍的。”
温煦凑过来看,那是张单人半身照。
照片里的男生穿着件黑色卫衣,看向镜头,表情淡淡的,但眼神中却透着点柔和。阳光洒在他的肩上,衬得他像一丛挺拔的青竹,是个相当帅气的男孩子。
但温煦第一眼,却是被他的眼神吸引住了。他自己和妻子是自由恋爱,对这种眼神一点也不陌生,他去支援西北建设那几年,每次去邮局取妻子寄来的信,邮局右侧墙上有面正衣冠的镜子,映照出他的眼神,跟这照片里的一模一样。
喜欢一个人,哪怕嘴上能忍住不说,眼神也会透出爱意。
温煦本来七上八下的心,一下子落地了,他点点头,露出笑容,“小伙子看着不错,人也精神。”
温妍听得一愣,有点懵,眨了眨眼睛,“您不问其他的啊?”
温煦笑了,“问什么?你没听过咱们这一句老话,老丈人看女婿,就看两样,一看人品,二看对不对女儿好。人品是底线,心思好的人,以后就是感情淡了,也会念旧情,好聚好散,不至于害你。你是我看着长大的,真要人品差的,你肯定瞧不上。再说对你好,这照片就看得出来,男人喜欢女人,就是会对她好,这是控制不住的。他对你不好?”
温妍脸上有点热,点头,“好的。”
“那就行了。”温煦表情很放松,一晚上的担忧都一扫而空了,“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爸爸妈妈都能理解,恋爱不代表最后一定会走到一起,分分合合都是正常的,我们也不想给你太大的负担。如果他是你认定的结婚对象,那我肯定不可能就这么松口。但如果还在恋爱阶段,那只要人品好、喜欢你、对你好,那就足够了。”
温煦觉得自己还是挺开明的,也没什么封建思想,谈个恋爱就恨不得连祖宗十八代都打听清楚,实在有点小题大作。
吃过早饭,郑宜去上班,父女俩带上些补品,开车去了趟温妍外公家。
温妍外公和外婆都是镇上唯一一所高中的教师,就郑宜一个独女,因而对温妍这个外孙女,很是疼爱,一听到车子的声音,温妍外公就溜达着出来了,眼睛不带往温煦看的,直奔副驾驶的温妍。
温妍小时候是外公外婆带大的,跟老人家很亲近,亲热地喊人,“外公。”
温妍外婆也从厨房出来,喜上眉梢,抢先上来,“囡囡来了啊。”
苏市人爱叫小女孩儿“囡囡”,有心肝儿、宝贝儿、乖乖的意思,苏语叫起来还软声细语的,有种宠溺的感觉。
隔壁邻居听到动静,也从屋里出来,跟温妍外婆打招呼,用的本地方言,“尤老师,家里头来客人啦?”
温妍外婆笑眯眯回话,“我外孙囡。”
那邻居看了温妍几眼,笑着道,“小娘鱼长得标志的啦……”
温妍外婆笑眯眯摆手。聊了几句,那邻居就回屋了。温妍也被外婆拉着进了门,外孙女到外公外婆家是娇客,倒是温煦,女婿到老丈人家,照规矩屁股都不得挨板凳了,跟着老丈人忙前忙后。
他也不嫌累,忙完了,还兴致勃勃要带温妍去捉螃蟹,叫丈母娘给拦下了,挨了顿说,只得老老实实来找女儿说话了。
温妍外婆还追进来叮嘱,叫他们别去河边。
温煦只得连声答应丈母娘,回头看女儿笑呢,便一副过来人的语气道,“你外公外婆疼你妈妈,看我这个抢了他们女儿的,左看右看都觉得讨嫌……等你带男朋友回来,我看也难搞。”
话音刚落,温妍外公探脑袋进来,“说什么呢?”
温煦忙摇头,“没什么,闲聊呢,爸。”
温妍外公手背在身后,领导视察似的盯着女婿看了会儿,看向温妍,老头儿却笑了,问她,“外公带你出去买梅花糕,吃不吃?新出炉的,热乎着呢。”
“吃的。”温妍笑眯眯点头,过去挽着老头儿的胳膊,祖孙俩一起出了门。
镇子很小,发展得也不如大城市快,很多地方还保留着民国时代的气息,青砖铺的步行街,沿河有售卖吃食的小摊子。卖梅花糕的小店被夹在一众店面中间,只留个小门,胖乎乎的嬢嬢穿着围裙,动作慢悠悠的,但很娴熟,边聊着天,边就做好一炉新的。
形如其名,梅花似的,口感松软。温妍趁热吃了一小口,拿手机拍了张,发给段淮。
段淮回消息很快。
【是什么?】
温妍抿唇笑着,打字回他。
【梅花糕,我们这边的一种糕点。还在录歌吗?】
赵平最近给乐队找了个专业的录音棚,自带工作人员,说是把这几年WHALE的作品都录下来,WHALE几个人五一都在忙这事。虽然不会对外发行,但对于做音乐的人来说,似乎是件挺开心的事。温妍这几天看朋友圈,见屈凭说了好几次了,语气兴奋地不行。
段淮回话,【在休息,等会儿继续。】
--
宋氏文娱大楼,录音棚里。
周樟跟工作人员聊完细节,扭头看队友,发现少了一个,一愣,问,“小淮呢?”
屈凭拧着瓶盖,边回他,“拿着手机出去了。”
周樟一听就明白了,了然地点头。
刚跟周樟说话的工作人员听他们提起段淮,顺嘴就打听,“小段谈朋友没啊?昨天我发朋友圈,让我一朋友看见了,非让我问问。我那朋友人挺漂亮,做模特的。”
屈凭乐呵呵地问,“鲁哥,你还有朋友当模特的啊?”
鲁哥点头,“现在不都流行跨界么……我那朋友也出过首歌,唱得稀烂,不过人不错。”说完,继续跟周樟说,“小段没朋友,我给牵个线呗。”
周樟笑着推辞,“这事就算了,谈着呢。”
屈凭跟着点头,“感情还特好,腻歪得要命。而且我们淮女朋友特靓,大美女,气质型,妥妥校园初恋,人还温柔,特惯着他……”
屈凭一通说,倒是听得鲁哥一愣一愣的,也没继续提自己那模特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