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凯莉回来时, 司予航笑嘻嘻地腾椅子,给同桌让道:“赶巧了,你一回来就赶上考数学,还是老梁的变态题。”
这时, 奚行抱篮球往椅子下一放, 抽了个本子敲司予航, 不轻不重嘭地声, 吊儿郎当地笑了下:“说大声点, 老梁额外再奖你几题。”
敲完, 他手上的本子顺势去到了朱凯莉面前, 语气正经了几分:“给你。”
那本子记有几天的课堂重点, 他其实没什么记笔记的习惯,自己课本都只是寥寥几笔, 前几天今朝在耳边叨叨怕朱凯莉回来赶不上月考,他嫌烦, 找了个空白本顺手记笔记。
今朝吃着薯片,拍掉手上碎碎, 也翻出一叠试卷递给朱凯莉, 每张空白卷下面附一张奚行的‘答案卷’, 都按日期分科目做了标签。
朱凯莉默默接过, 休息几天心态平和许多, 对空白溜走日子的担忧, 也被抚平了。
“诶诶你们一个个都送礼,让我咋处?”司予航在旁连连唉叫,插科打诨道:“下节体育课,我请你喝水。”
今朝逗他:“别信,体育老师都请假几星期了。”
“司壮壮。”奚行靠着椅背,手里的笔转个圈,补上一刀:“给点诚意,不如考800米时给她们陪跑加油。”
实验班的课程进度比普通班快,课上基础知识点讲完,就得扩展到疑难题训练,今朝上课偶尔分神,不知不觉对着课本神游九天。
奚行也很少全神听课,课本底下垫了张卷子,一心二用自己刷题,有时瞥一眼,见同桌漫游外太空,就拿笔敲她桌面,等她回神茫然翻着课本,他才无奈换铅笔给她划出进程重点。
次数多了,他也瞧出些端倪。
语文英语的课堂,她从不走神,尤其英语,拓展阅读做得贼顺畅,抽屉塞了好几本英语课外读物,连大纲以外的英文诗歌都有,课间偶尔还抱出摄影图集欣赏,她看这些时,眉飞色舞脸上大写着快乐,而对着理化生则如上刑般痛苦。
连很少八卦兄弟绯闻的司予航都察觉不对劲,有次打球,大伙中场休息,他凑到奚行边上问了句:“你知道今朝高一期末的成绩吗?”
奚行捞起瓶水,喝几口,敞着腿儿坐在长椅上,漫不经心看队友投篮:“不知道,怎么?”
“我看你俩走挺近,有个传闻我想了几宿。”
司予航撩起衣服一顿猛擦,发丝上都渗着水,“听我隔壁班的网友说,她高一期末文综三科考两百九,她班主任言之凿凿在办公室炫耀要带她升文科实验,按她成绩进文科能排上年级前五十,谁曾想分班时她却填了自己没优势的理科,气得她班主任找她谈几次话。知道为什么吗?”
奚行扬了下眉,拧紧瓶盖没接话。
司予航卖不出关子,自己倒豆:“知道传闻说她喜欢你吧,噢不,你当时就在现场,你们物竞组的那谁传给我听,他们说今朝是为了追你才硬头皮进理科班,我本来还不信,但知道她文综成绩后,想想还是有可能的,你说会不会是高一后巷那次,她就看上你了,她当时说什么来着……年级第一?”
“呵,真逗。”
奚行笑着拍了下他肩,手里水瓶往地上一扔,起身走上球场,语调不冷不淡:“你这联想能力不写小说可惜了。”
司予航摆了摆衣角,跟上:“我就是好奇,你说说人家女孩是不是在追你,这牺牲忒大了,照我看,今朝妹子长得不比曲小蕊差,挺招人喜欢的。”
曲小蕊是隔壁班校花,附中时与奚行司予航同班,一起直升进实验,从小家里培养跳芭蕾,省级舞蹈比赛拿过奖,但凡有奚行的球赛,她都是首当其冲的啦啦队。
“就不许人家真心喜欢理科?”
奚行捞起篮球,对准篮筐瞄了瞄,嘴角勾起笑意:“司壮壮,你不能对理科基础薄弱的同学有偏见。”
抛物线飞出,稳进一记三分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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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地方,M记。
今朝埋头写着卷子,一抹暖黄光亮悄然攀上卷面,她抬头,瞧见日落倾斜街角,明暗对线的光影中,人来人往。
出于某种直觉,她立即掏出书包里的相机,对准玻璃墙外的焦点,调整ios数值,拨动对焦环,咔嚓咔嚓,拍了好几张。
奚行坐在对面,将漫画书压低了些,看着她摆弄相机,日落照在她脸上,眉毛微微拧起,很像捧着美味榛果,在思考如何享用的小动物。
等她拍完照,放好相机,奚行轻咳一声,手指敲敲她面前的物理题,淡淡刺了句:“写作业都不见你有这么认真。”
今朝摇头解释:“不一样的,拍照多好玩呀,可以有好多表达方式,比如拍日落,不一定要对着天空拍,街道行人树叶小狗都可以抓住日落瞬间的氛围,成就感立竿见影。”
“而且我建了个微博账号,专门发摄影照片,有好几千粉丝呢,写题就只有一个正确答案,要练习好久才看到成绩,吸引力肯定没那么大。”
奚行气笑:“你这是歪理。”
顿了会儿,他拿起可乐喝一口,掀眼皮看她,语调平淡如常:“吸引力不大为什么要选理科?你文综成绩不挺好吗?”
今朝垂眼,看着面前卷子不说话,就在奚行以为她要避开话题时,她突然吐露心声:“因为……一个人。”
哦?
是谁?
奚行扬眉,盯着她表情。
说了半,今朝又眉眼弯弯,扯着笑脸看他:“不过这是秘密,我不能说。”
“噢。”
奚行咬着吸管,撇开眼神。
行吧,不说就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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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今朝骑了一辆山地自行到学校。
红漆黑轮,车把手衔接处有些用旧磨损,不过不妨碍它威风凛凛的架势,山地车停在校外棚子,从教室窗户能一眼瞧见。
课间,思斯过来聊天,今朝指给她看,嘚瑟道:“酷吧,我哥以前就是骑这辆车来学校。”
思斯攀窗沿望出去,点点头:“酷,不过这车那么高,你能骑吗?”
今朝对墙比了下自己个头:“我最近长高了,昨晚试过,能骑,今早我就是骑它来的,以后我就骑车上下学了,还能锻炼身体。”
“嗯嗯,羡慕。”
思斯在今朝耳边比划了下自己身高,提醒道:“我听说偷车贼挺猖狂的,新闻里就有个贼放话,说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就是要偷车。”
“哈?他偷的不是电瓶车吗?”
“总之小心点。”
奚行回到自己座位边,双手一抱倚着隔壁空桌,听见两人聊天,嘴角一勾笑了下:“她够小心了,上课每隔五分钟要转头看一次,老梁在讲台上叭叭用力都白讲了。”
今朝竖起食指晃了晃:“你不懂,那是我的动力。”
凡事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当天下午自习堂,今朝攻下一道物理题,对完答案,转头往窗外望去,气得笔尖直戳纸背。她立即起身,喊奚行腾开椅子,气冲冲跑了出去。
奚行莫名,站着往窗外看了眼,有个红毛小贼撅着屁股,对着山地车咔咔撬锁。
他叹了叹,丢下笔,跟着跑出教室。
跑到学校后门,正好看到今朝站在大门内,摇着铁门想出去,这会儿门卫不在,门上落了铁锁。
红毛骑上山地车,一溜烟疾驰而过。
“臭混蛋!”今朝攥拳咒了声。
她听见脚步,回头看到奚行,眼巴巴问他:“你知道门卫在哪里吗?我想出去。”
“去追贼?”
“你出去还能追得上?”
奚行手插口袋,无可奈何看着她,见她被问懵,声调放软了些:“现在追出去也无济于事,车被偷了就报警,想办法找,实在不行再买一辆。”
今朝的气升得快降得也快,声音冷下来:“买不到一样的。”
接下来几天,今朝都闷闷不乐,和奚行去报警时,派出所说偷车案件太多,只能先登记,不一定能找到。
上着课,她仍时不时望向窗外,想看那红毛小贼会不会再来,但那贼似乎很懂作战经验,一直没再踏足犯罪现场。
时间走到下周一。
熬到放学铃响,今朝收好书包,告诉奚行自己不去M记,火急火燎要出教室。
“那你去哪儿?”奚行拽了下她书包,隔着薄薄纤维布摸到一柄硬物,心内一噔,不祥预感。
今朝头也没回,抬腿就跑了。
司予航坐在位置上,慢悠悠收着课本,看了眼教室门问:“她最近是不是有点怪啊?要不我陪你去吃M记吧,正好我妈去搓麻将了。”
“不吃了。”奚行拎书包也走了。
司予航看着走远的背影,伸手搓了搓下巴,嘀嘀咕咕:“他也好奇怪啊……”
朱凯莉停下笔,看了眼同桌,安慰道:“别难过,他可能……只是不想和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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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时段,附近街巷车多人也多。
出了校门,今朝脱掉校服外套塞书包,走出后巷,很有目标地顺到两条街外的一处握手楼区域。
在嘈杂混乱的楼巷间,兜过几条窄巷,最终停在一间后院门口,隔着锈迹斑斑的铁门往里瞧,很安静,应该没人。
伸手一推,铁门吱声打开。
她摸了摸书包,伸手进拉链内层,摸住一把物什,脚尖往里探半步,放眼扫视院内情况,胡乱排着十几辆自行车,其中一辆红漆山地车被压在中间,外面还叠了好几辆不同款式的车,全部用铁链套上了。
师兄说的没错,果然是这里!
她摸出铁钳,心想工具选小了,只能硬头皮试试,脚底生风要往里走,手腕突然被人拽住,应激反射回击一拳。
“乔今朝!”
奚行低声喊她,见着拳风立即头一偏,伸手接拳,另一手握住她手中铁钳,将人定在原地,低头睨她一眼,笑了:“你竟还真有两下子。”
要不是早有防备,还真吃了这一拳。
“你怎么来了?”今朝松开手,指着那堆自行车:“你看,那是我的山地车,我找到了。”
奚行的目光度量了下车堆上的铁链,忍住笑,声音压得很低:“你想用这钳子撬开?”
“我得试试。”今朝抬眼看他,眼神异常坚决:“这辆车对我很重要。”
奚行知道大概率钳不开,她带的铁钳太小了,铁链有腕口那么粗,除非碰巧铁链中间有生锈脆断的部分,但这铁链色泽看着就很新,钳了也徒劳。
可不知为何,他看到今朝的眼神,巴巴地透着光,非干一场不罢休,他还是毫不犹豫拿过了她手里的铁钳,下巴往外一点:“你放风,我来钳。”
“其实……你不用帮我的。”
今朝说着,奚行已经开始行动,她便自觉站在门外,佯做若无其事左右看看,特殊时刻最忌磨叽。
她靠着墙,听到里面窸窣的金属声,应该挺费力的吧,心中生出感激,悄声往里喊了句:“奚行,下周M记算我的。”
墙内传来奚行的一声轻笑:“乔今朝,你眼里只有吃吗?”
“当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