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莫斯科出差回来,多出几天调休假期,悄悄约上奚行,瞒住思斯,也不管宠物基地的活计,大白天跑来俱乐部玩拳。不过奚行要去老爷子那儿过生日,俩人没打多久,只松松筋骨耍了几下。
今天M.X.并未放假,只是南汽项目步入正轨,流程跑通后有个缓和期,向陆明好说歹说让奚行休生日假,还特意提醒他回家陪老爷子吃饭。
奚行知道向陆明意思,忧心IPO,眼下北美研发中心筹备即将完成,无非是希望他回家借老爷子施压奚高澹,但家里情况没法多解释,他去了公司一趟,盯完项目进度,接到壮壮电话就出来了。
练完拳,奚行洗澡换了身衣服,出来休息区等司壮壮,恰好孙天在台上示范,站那儿看了会儿。
没多久,司壮壮一身舒爽走出洗浴室,头发摸胶煞有其事地吹了造型,手里拎一个纸袋,一副全新RIVAL手套在袋子里哐哐晃荡,递给奚行:“老大今晚啥安排?”
“大气啊壮壮。”
奚行接过袋子,瞧了眼,嘴角微勾:“上老爷子家吃饭,一块儿去?”
奚家聚餐
且有长辈。
司壮壮面露难色,是想和奚行吃生日宴没错,但想起以前和他爹奚高澹一起吃过为数不多的两次饭,都仿佛和大领导的商务共餐,气场太强,压力甚大。他砸吧嘴:“我等宵夜场,咱们去纯K唱歌撸串吧,喊上孙天一起。”
奚行瞥见司壮壮表情,了然于怀也没再勉强,抄手进兜说:“宵夜不行,晚上我女朋友回来。”
“怎么就不行。”司壮壮挠头:“我喊思斯过来,大家一起庆祝庆祝。”
奚行无语,好不容易过个生日,和几个大男人唱k撸串,多没劲儿。他垂下眼皮,捞出那副亮金色手套包装,边试戴边说:“二人世界,懂不?”
说起这个,司壮壮就来气,哼地一声,夺走奚行还未戴好的手套,嘤嘤捶去,眼睛鼻子都瞪直,想想还有点委屈:“你好意思说,我之前约你不是加班就是有事,谈恋爱后人影都不见一个,结果等我一出差——”
奚行敛起眼皮,也没躲嘤嘤拳。
就好奇,到底是啥事。
司壮壮气得尾音带转调:“等我一出差,你就去约陈秋楠吃宵夜,他才认识你几年啊,是我不配和你吃吗?”
“……”
奚行差点儿气笑,壮壮是被老爹老妈浸在蜜罐里宠溺大的,一点儿不顺心就习惯闹别扭,长大了也不见收敛。
他伸手勾住司壮壮脖子,抓吧抓吧他后脑勺,轻描淡写地交代前因:“约陈秋楠吃宵夜是有事,多亏你之前提醒,否则我真没想到。”
“哦,是吗?”
司壮壮突然不好意思,听起来像是被夸夸,撒完气心情跳跃,他抡手套还给奚行:“什么事儿?”
奚行接过手套试戴:“我女朋友住的那套房不是在售吗,十几个买家来看,价格都没谈拢,上次你说陈秋楠买房,我才想起他家人口多,约他出来聊聊这事。”
为了今朝那可以理解,司壮壮瞬间释怀,啧啧两声:“今朝就今朝,不用句句强调是你女朋友,她几点回来啊?”
“晚上八点。”奚行长叹,收好手套,手揣回卫衣兜,优哉游哉地强调:“没办法,确实是我女朋友。”
-
湾市市政轰轰烈烈建造多年,无论如何变动,东区中心仍留有一处密林覆盖少有人扰的静谧区域,早些年政府拉拢人才,赠予出去几十栋叠墅矗立,朴素雅致,多年来鲜少易主。
一辆红色的士驶出主干道,兜转进叠墅区,停落在十九栋门前。奚岚岚扫完码跳下车,瞧见黑色越野停在边上,走过去敲车门:“哥,还不进去?”
车已熄火,奚行坐在驾驶座敲手机,掀起眼皮挑了眼,笑笑:“马上,你先进去看爷爷。”
每次家里大聚会,她哥都在车里坐一会儿,踩点进门,奚岚岚早习惯了,往大门走几步,想起什么又绕回来,趴在车门边卖乖:“先说好啊,我最近零花钱紧张,咱兄妹俩谁跟谁呀,就不要见外了,可以不?”
奚行摁灭手机,叹息一声:“上次你说的那款包,我已经下单了,原想下个月送你生日礼物,确实是见外,咱俩互免吧。”
“诶,别——”
奚岚岚急急忙忙翻包,可惜从学校过来,没带什么东西,突然灵机一动:“我不是快实习了吗,要不我去你们公司免费做一星期实习生?”
奚行眉梢扬起,直接戳破:“然后给你盖一学期的实习证明,好让你有时间去玩?岚岚你这是一箭双雕啊。”
场面有些尴尬,奚岚岚见状转移话题,装模作样往车里扫一眼,扯道:“你没带女朋友来吗,爷爷肯定想见见她。”
“……嗯,她今天赶不回来,下次。”
主意没打成,奚岚岚悻悻走了。
日落金光撒落越野车,透过前窗玻璃,照得车内一片暖绒舒适,车窗摁下,被太阳烘足整日的微风溜进来,理论上是心旷神怡的。
奚行薄薄的眼皮低垂着,嘴角平扯,点亮手机重新看一遍微信,不久前今朝发来的。
今朝:【糟糕!!我和流媒体的人聊太久,忘了时间,他还在说资源的事儿,我可能要赶不上航班了!】
今朝:【我看能不能改签晚一班。】
奚行:【不要急,按你自己进度走。】
今朝:【嗯嗯,那我明天再回。】
奚行:【小狗!】
今朝:【才不是!】
……
叠墅一楼,负责管家多年的孙阿姨忙进忙出,老爷子特意提醒了,要准备手工虾饺,鲜虾现蒸,掐着时间,正好裹皮入锅蒸制。
这会儿,家庭成员基本到齐,准备开餐,老爷子仍坐红木椅上,捧着玻璃茶盅,聚精会神和奚岚岚聊电视剧。
别看老爷子年近耄耋,满头花白,身子骨还算硬朗,近几年放下学校事务,除出席几个大型学术会议外,他基本都在家里写书,闲下来也会追追年轻人喜欢的剧集综艺,冲浪速度不亚于当代年轻人。
餐桌这边,奚行坐在奚高澹和谢蕴对面,三人各自看手机,忙工作或应酬。刚进门时,奚高澹和谢蕴关切了几句儿子的健康状况,见他恢复如初,也没多管。
谢蕴对自己儿子挺满意的,从小成绩优异无需操心,最多是小学顽皮过傲,被他爷爷狠批一顿后,送到搏击馆里训一段时间,性子也磨下来了,正是如此,她有更多时间忙工作,忙岗位晋升。
临近开餐,奚岚岚接到父亲电话,没法赶回来,孙阿姨陆续端菜上桌,奚家的餐食很简单,淡味肉食,当季时蔬、每人一例炖汤,即便隆重节日,也不会铺张出奢华食材。
奚行放下手机,帮忙腾挪桌上的餐盘。
奚高澹喝口茶,将清蒸石斑挪到妻子面前,转头问:“你约的人是几点?安排车送你去。”
谢蕴抬表看了眼:“七点半。”
“孙阿姨。”奚高澹手指轻敲餐桌,吩咐:“劳烦你拿蛋糕出来,我们先陪崽崽吹蜡烛。”
“瞎搞!”奚老爷子捧了茶盅过来。
他老人家听到要吹蜡烛,眉头皱起满脸不悦,哐当将茶盅顿在餐桌,然后才缓缓落座,连珠带炮:“哪有天没黑吹蜡烛的道理!”
“你们亲儿子忙到发烧生病,不管,现在过生日了,也不能多留一会儿?”
“一天天瞎忙活,不干正事!”
奚高澹扫了眼儿子,唇角翕动没说话,松开领结卷起衬衫袖,手肘搭到妻子椅背,靠坐着听老爷子发飙。
早年间,奚高澹一意孤行辞去大学教职,奚老爷子就心有芥蒂,老一辈读书人的清高,对生意场上的事儿本能过敏,尤其是自己大儿子还要一头扎进商海,后来学术界与产业界融合,不少年轻教授离巢下海,老爷子才慢慢改观。
但对于奚高澹谢蕴夫妇教育小孩的理念,老爷子是一以贯之的不爽,奚家人丁不算兴旺,两个儿子婚后都只独生一个小孩,二儿子从政再忙也没疏忽陪伴奚岚岚,相比之下,奚高澹近乎是放养政策,忒不上心,老爷子越看越觉没道理。
炮轰完,全桌人皆是沉默。
老爷子怒气上来,没人敢开口,孙阿姨站在桌边不知如何是好,默默将菜碟放下,先给大家拿饮料酒水。
奚岚岚吐了吐舌头,坐在奚行边上。
奚行眼帘低垂,看不出情绪,眼看餐桌氛围凝结成冰,他敛起眼皮准备开口缓解,这时谢蕴说话了,声音柔和:“没事,我晚点去,我们先陪崽崽吃饭。”
生日宴一直到八点,吹完蜡烛才结束。
奚高澹安排司机送谢蕴出门,老爷子跟顽童闹脾气似的,眼也没抬,吃蛋糕那会儿只顾拉着奚行唠叨。
见奚高澹走过来,他老人家更是摆脸,掏出一个封好的大红包,塞给奚行摸摸脑袋,扭头就去看电视了。
客厅的电视声响起后,屋内低气压似是缓解不少,孙阿姨这才从厨房出来,收拾餐具。
奚行坐在餐桌边慢慢吃蛋糕。
奚高澹叹口气,坐到奚行边上,关心道:“什么时候发烧,怎么不和爸爸说?”
“没事了。”奚行默默吃蛋糕。
“是因为南汽项目加班?”
“您说过家里不要谈公事。”
当初奚行在大学组建团队创业,奚高澹出差到京北,去A大找他谈过一次,希望他毕业后直接到W集团任职,而不是出来做团队。
在商海浮沉十几年,奚高澹早已看透创业九死一生的结局,即使那会儿市面上热钱滚动,每天都在上演用PPT融钱成功的故事,但他知道迟早会归于泡沫,存活下来的十分之一团队,拼更多的是运气。
很显然,父子俩那场谈话不欢而散。
奚高澹拎手机立在桌面上,沉默几秒,低头松开衬衫袖卷,扣紧袖扣,神情冷峻:“南汽的事,希望你不要怪爸爸,公司层面不是我能决定的,也不会因为一个人去改变什么,当初让你毕业直接来W……”
“爸。”
奚行刮完最后的奶油,抽了张纸巾擦嘴,无所谓的说:“我理解您,我也有自己想法,现在这样挺好,您说是吧。”
奚高澹滞住,看了眼儿子。
转身哄老爷子去了。
无论奚高澹在公司、公开活动场、私宴场合的地位有多高,如何风生水起,回到家中,仍是以老爷子为尊,老爷子的话他不一定会听,但于明于暗的情绪上,一定会哄着。好在奚老爷子脾气来得快也消得快,退休后更是顽童一般,每次在家中闹出争执,哄上几句就平息,下次再继续。
-
生日宴结束已是九点,奚行送奚岚岚回学校后,独自驾驶在沿海公路游车河,车内播放吉他速弹曲,没有歌词,弗拉门戈节奏在车厢内晃荡,随海风飘动。
晚上十点多,回到鹿湾小区停车场。
微信置顶仍是没有新信息,只有好友发来的生日祝福,奚行扫了几条,摁灭手机,锁好车,双手抄兜慢悠悠地走去电梯间。
乘电梯至二十六楼,走到2602门口,他瞧了眼隔壁门,翻出手机敲微信。
奚行:【什么时候回来?】
奚行:【明天几点飞机?】
奚行:【还是你准备留京北?】
发完信息,奚行沉沉叹口气,嘴角平扯,疑心她是不是去了哪个山旮旯谈事情,干脆直接拨去电话,同时伸手点亮门锁触控板,输入密码。
滴一声,手机仍未接通。
门锁开了。
奚行听着电话,走进玄关,正正对上客厅架设的正面投影幕布,投影仪的光线出黑色底画面,在暗漆漆的客厅内发出一点光亮。
他蹙眉往沙发边看去,随后松懈下来,嘴角勾起:“乔小狗,你怎么回事儿?”
今朝脸上有片亮光,炯炯有神地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