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手机还给她,淡淡道:“幼稚一把。”
温蓝:“……”
刚刚说他小心眼,他还来劲儿了。
再看他那副故作平静的表情,她忽然就想要笑。原来,他也不是总那么冷静总那么理智嘛。
也有无可奈何被不要脸的情敌气到的时候。
这种拿另一半手机做文章删人的小女孩行为,他竟然也会做。
温蓝忽然就觉得,他其实也没有那么高不可攀那么遥远了。这一刻,她深刻地感觉到他也是有弱点也是有七情六欲的。
“这样才可爱嘛。”她忽然就想要逗逗他,扑过去捏住他两边脸颊,嬉笑,“不要老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江景行,其实你很防备别人吧?所以在外才总是戴着一张面具,不让别人看到你内心最真实的一面?”
她想了想,歪着脑袋看他,“心理学上管这叫‘规避风险’?说到底,是一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行为。”
“你还懂心理学?”他轻笑。
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壁灯,浅灰色的纸灯罩拢住了大半光芒,只有些许溢出。
江景行棱角分明的脸,在这样昏暗的灯影中格外疏冷。
虽然在笑,温蓝却感觉不到有多少暖意。
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空白,她才开口,不知怎么就开口了:“你介意跟我说说你的事情吗?”
之前每次一提到这个事儿他就岔开话题,或者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可越是这样,温蓝觉得那越是他不愿意诉之于口的隐秘。
倒不是想要窥探什么,她也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有很多不愿意让人揭开的羞耻事情,比如她妈的事情,但是,并不是提也不能提。
有时候你越是在意,那个伤口就越是伤你越深。
她望着他的时候,一双眸子清亮且坚定,是那种很容易在人心尖上破开一个口子的目光。
江景行忽然变得很沉默。过了会儿,他捞了一旁的打火机,只听得“咔哒”一声轻响,他低头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你想知道什么?”
“关于你,关于你……妈妈。”她声音不由放低。
他没抬头,只是无声地抽着烟。
“算了,你不愿意说的话……”
他却开口了,声音很淡:“她姓叶,将门之后,出身很显赫,到了她父亲这辈,家里就她一个女孩,几乎把最好的都给了她。但凡是物质上的需求,父母都竭尽全力地满足,可能是爱之深责之切吧,管教也很严厉。这种教育方式下,她的性格既像公主般骄纵,也非常胆小懦弱,一贯的欺软怕硬。她的婚姻也是被安排好的,男方是世交家的孩子,年轻有为,出身同样显赫,性格却有些古板,不是她喜欢的那一类。”
“结婚后,她既逃脱了那个名为‘家’的牢笼,也感觉自己像是进入了另一个牢笼,很快,她迎来了迟来的叛逆期。她不断跟丈夫吵架,动辄打骂摔东西,一开始还算和谐的婚姻很快千疮百孔。后来,她在外面有了很多男人,坚持要和丈夫离婚,她的第二个儿子就是在离婚前生下的。”
他顿了顿,继续说,“所以,她很讨厌她的第二个儿子。不过,就算剥离了这一层原因,我想她也不会喜欢他。有些人的磁场就是天生不和,就像每个人出生后都性格迥异一样。有些家长,哪怕同时生养了两个孩子,却非常喜欢其中一个讨厌另一个,不需要有什么理由。对吗?”
他的声音太平静了,好像只是在讲述一个跟自己完全不相干的故事。
温蓝默了会儿:“也许……也许……”
“也许”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她又闭上了嘴巴。
感觉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没有经历过完全一样的事情,再多共情也无法体会对方的心情,再多的安慰都只是站在旁观者角度的指手画脚。
都是笑话罢了。
“不需要安慰我。”江景行平静地说,轻轻一哂,“从来就没有什么希望的人,是不会去期待什么的。”
这个笑容有些突兀,也有些讽刺。
温蓝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后来谁也没有说话。
窗外月色凄清,她趴在那边看了会儿,回头将脸贴在他搁在一侧的手背上,蹭了蹭。
她的脸颊皎洁如新月,莹润白皙,眼底是全身心的信赖。这种毫不掩饰的示弱和依赖,让江景行这一刻感觉到了被强烈需要。
其实,她的经历并不比他好多少。
四年前刚认识她那会儿他就感觉出来了,她外表总是温柔谦和,对谁都很有礼貌,其实就像是一只刺猬,时刻进入警戒状态。
却偏偏还要装作大度、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的样子。
“你呢?温蓝,说说你家里的事情。”
“没什么好说的,你都知道啊。我爸以前是做建材的,挺有钱的,后来生意失败,他受不了这个打击,跳楼了。我妈就把我和弟弟交给了我外婆,一个人去了北京……”她迷迷糊糊的,快要睡着了。
他抚摸着她精致的脸孔,忽然觉得此刻的他们就像是两棵同根树,泥土下的根须交缠往复,早就密不可分。
尽管从地面上看,是截然不同的两棵树。
他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在她唇上落下轻柔如雾的一个吻。
……
那日之后,凌旭就陷入了纠结之中。
他想一个濒临绝境的赌徒,明明知道已经输得一败涂地,但还是不信邪,还要孤注一掷赌上一睹。
心里更有一种执念。
既害怕知道那个人是谁,又非常想要知道。
他这样的男人,要承认自己失败太难了。
墙上的日历一页页过去,手机上的日期一日日临近,终于,到了五月一号这日。
他前一天就联系了江景行:“哥我几点过去?”
江景行给他发了个地址:“明早4点。”
凌旭一边在心里骂娘一边关了手机,事实上,这一晚上他都没睡,熬到凌晨3点就爬了起来,换上伴郎服去了酒店。
外宾有专门的休息室,定的是一间总统套房。
江景行的朋友亲戚,必然都是非富即贵的。
凌旭敲门进去时,姿态友好又谦卑,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就笑着问:“四哥呢?去接新娘了吗?”
其余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他。
有几个,神色还特古怪。
凌旭当时摸不清这种眼神的含义,只是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见没人愿意搭理他,他悻悻地找了地方坐了,抽了根烟。
喝了几口茶,他觉得有些内急,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里有人,他只好转道去外面。
过道冗长,脚踩在厚而绵软地毯上没有丝毫声响。加之因为是凌晨,天还未亮,四周没有什么人,稍有一点动静就能清晰入耳。
凌旭就要转过拐角,忽然听得拐角另一边有道声音说:“他是凌旭?就是温蓝那个前男友?”
凌旭刹住步子,一颗心忽然诡异地跳了跳,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另一个声音附和,满含嘲讽:“是啊。”
这人沉默了好一会儿,不可思议的声音再次响起:“心真大啊,前女友跟自己老板的婚礼,还过来当伴郎。啧啧,为了巴结老板真是豁出去了,牛哇。”
“可不是。你看看他刚才那腆着脸的癞蛤蟆样儿,啧。”
“能攀附江景行,给前女友当伴郎怎么了?就是现任女朋友那也得洗干净送上去啊哈哈哈哈哈——”
“就是就是,男人嘛,为了事业就是要豁得出去,头顶一片草原算什么?”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了,应该去走向了走廊另一方向。
凌旭却像是被钉住了似的站在那边,根本不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
过了会儿,理智回笼,血液像是倒灌似的疯狂涌上脸,他一张白净的面孔涨得通红。
他们说的话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组合在一起后,他又觉得自己哪一句话都听不懂。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感觉意识彻底清醒过来。
细想过往江景行对待他的举动,那种平静中暗含哂笑的意味,似笑非笑的眼神……似乎都有了答案。
偏偏他像是被蒙在鼓里的猴子,尽情地在他面前表演,还自以为得到了他好感的模样。
一开始他以为江景行这种公子哥儿,对谁都是这态度,尤其是对他这样跟他不是一个阶层的人来说,多少会有点优越感。现在看,这哪里是优越感?这纯粹就是看智障的眼神。
现在想起来,他就觉得自己煞笔透了,脸上火辣辣的疼。
江景行肯定觉得自己特别滑稽吧?
想起自己在他面前无数次提过自己和温蓝的事情,还有添油加醋说的“恩爱”,他就觉得难堪。
以及自己撒过的谎,说自己只是出于怜悯帮助了一个师妹……可没准,温蓝早就把他的老底给掀了,他出轨的事情江景行都了若指掌。
他就那么静静看着他演戏,还要他在他和温蓝的婚礼上过来当伴郎。
凌旭又气愤又心塞,懊恼到了极点。
这一刻,他也有豁出去跟江景行闹一场的想法,但是,到底还是不敢。他太清楚了,江景行不知道有多少方法让自己在这个圈子里混不下去。
他要是得罪了江景行,甚至都不用他开口,其他人就会远离他。
他脚步虚浮,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外面,迎着风点一根烟,点了好久都没点着。他气恼地把打火机砸出去,颓然地靠坐在台阶上。
气愤之余,还有那么几分说不出的委屈。
作者有话说:
渣男社死现场!写得又爽又尴尬,尴尬到脚趾扣地!
第44章
温蓝早上3点就起来了, 任由化妆师给她画了两个多小时的妆,差一点就要睡过去。
只有真正经历过婚宴的人才知道,什么“洞房花烛”, 全是胡说八道, 真正办酒席这天, 新郎新娘不累成狗就不错了,哪还有精力干那事儿?
凌晨就要起床,全天招呼客人,还得拍视频留念。
一整天下来,沾了床就想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