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行回头,这才正眼看他。车玻璃完全升起,确认温蓝听不到什么声音后,他才迈步走过来。
凌旭一颗心提起来,惊疑不定地望着他。
江景行拨了根烟,径直走到他面前,到了近前,他才掸开打火机“咔哒”一声点燃,反手将盒盖弹上。
一套动作,流畅且自然。
跳跃的火光照亮他阴影里冷峻的脸,一言不发,就这么面无表情盯着他。
凌旭心里发毛,大着胆子开口:“……你……你想干什么?”
不会是要打他吧?!!
江景行倏忽笑了,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只留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背影。
凌旭摸不准他的意图,但似乎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一颗心更加难受。
江景行从始至终没把他当对手。
他心里像是无数杂草被狠狠拔去一般,难受极了。
骄傲、自尊、男人自信心都被碾压得彻底。
……
车门关上,江景行对前头的司机说:“回首创天禧。”
“好的,江总。”司机恭敬应声。
车子很快启动。
车内重新安静下来,黑暗里,他的面孔看不真切。
温蓝从一侧静静打量着他,忍不住开口:“耍完威风了,江公子?”
“什么?”他偏过头跟她对视,微微挑眉,似乎没明白他的意思。
“你叫他来参加酒席就算了,还让他来当伴郎?”温蓝无法形容这种行为。
虽然凌旭不值得同情,但是,那是在和她的感情方面,其他方面,他应该不值得江景行这样大费周折地折辱。
而且——
“我不想被人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话。你以后做这种事情前,能跟我先商量一下吗?”温蓝无奈。
他不给人留脸面的时候,简直是毫无顾忌。
这样我行我素,全然不顾。
这和温蓝的为人宗旨完全不一样。
“你现在是在心疼你的前男友?”他认命地点着头,状似不解地发问。
温蓝跟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对上,只读到了一种讽刺意味。
“我只是觉得,这没有必要。我跟他已经没有什么联系,我也只是希望这些往事都能够淡化。你有没有想过,今天来参加这个酒席的不少人都认识我,也认识凌旭,他们背后会怎么说?”
“温蓝,你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了。事实上,别人怎么说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侧脸冷得像结了冰。
之后他便一言不发,只是抽着烟。
她被烟熏得咳嗽了一下。
江景行皱眉,抬手打开车里的空气净化器,将烟掐灭了。
她不认同他的行为方式,觉得他是没事找事,无非是她内心凉薄、冷感,根本无法感同身受他此刻的心情。
难道,看到凌旭一次又一次地纠缠着她,一次又一次哪怕是无意地提起她跟他的过去……他不应该生气?不管是真是假,都是在挑战他的理智。
他本来也不是这样情绪化的人,可是,如今的这一切……是这样难以忍受。
他心里很清楚,他最不能接受的还是她跟凌旭那两年里,她对凌旭的纵容和付出。那是他无法企及和探知的,独属于别人的过去。
她一手把他变成了这样,却还要指责他不应该这样。
……
回去的路上,温蓝没怎么跟他说话。
她觉得江景行的行为是有失妥当的,完全不计后果,不在乎别人的目光。
他可以这样,她做不到。
车里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烦躁。江景行又下意识去拿烟盒,但瞥一眼身边的她,就只是拿着,没动。
心里思绪万千,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率先打破僵局:“你现在是为了凌旭要跟我冷战吗?”
“你很清楚,我不是为了凌旭。”她神色平静,也不像是要跟他吵架的样子。
只是,他看上去要比她更平静更坦然。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于是,两人间虽然沉默,倒也不像是要吵架的样子。
温蓝忽然就觉得很荒诞,觉得挺没意思的。
“你总是这么以自我为中心吗,江景行?折腾别人让你觉得很有快感?”
“你这话的逻辑不对,我没有要挑事的意思。”他看她一眼,强调,“相反,我已经一再退让。如果不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我不会这么无聊。你知道的,我不是一个喜欢没事找事的人。”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呢?他那么怕你,你告诉了他实情,我不相信他还敢继续缠着我。可你不告诉他,就是耍着他玩。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温蓝感觉无法理解,甚至觉得他很“变态”。
这就不是正常人会做的事。
偏偏他做了,还觉得兴致盎然。
这让温蓝觉得他有点“恐怖”。
不过再为了这种事情争吵也实在没有意义。
她转头望向车窗外。
夜深了,路边只有零星几盏路灯还亮着,老旧昏黄,像笼罩着行人虚幻的梦。
……
在老家再摆一次酒席的想法被温蓝否决了。
除了外婆、大伯和二伯家,她在那边没什么亲人了,出来这些年,邻里关系也早就生疏。
五一长假临近末尾,若是再不回去,便没有时间回去了。这两天她很纠结,回不回更像是一个“仪式”。
这两天,江景行都在公司忙着工作,两人几乎是零交流。
不过倒不是冷战,他像是有意避开她,给彼此一个缓冲期。
他太了解她了,越是这种时候,她越是不想看到他,时间反而会冲淡她心里那种压抑的情绪。
这日温蓝想了一上午,还是决定回去一趟,她拿出手机给他发消息:[回一趟老家吧,这就两天。]
[好。]
[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公司。]
[很忙?]
[还好。]
[算了,我回头找你。]
她看了会儿电视,觉得挺无聊,又把电视机关了,低头拧了拧眉心,感觉静不下心来。
温蓝不是一个喜欢放着问题不去解决的人,更不是一个喜欢逃避的人。
既然决定了要回去,那还是早点回去算了。
心里想清楚后,她就去洗了个澡,出来后换上了一身新衣服,出了门。
抵达那边公司大楼下,她才给江景行发了消息“我过来了”,言简意赅,上了楼。
电梯快要合上了,外面又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等等”,迎面扑进来一个风尘仆仆的中年人。
温蓝忙往旁边站了站,给他空出位置。
“谢谢啊。”中年人头发有些乱,伸手无意识地捋了一下,对她干巴巴一笑,随即又心不在焉地垂下头去。
停了会儿,温蓝提醒他:“您没按电梯。”
对方这才回神,又说了声“谢谢”,飞快去按按钮。
这人太奇异,像是几天没睡好似的,温蓝从侧边悄悄打量他,这才发现他有些眼熟。
对了,似乎之前在餐厅下面见过,来找过江景行,好像是中宸下面的一个公司的高层,叫什么陈默。
与她无关,她又收回了视线。
到了顶楼,她直接去江景行的办公室找他,但是,还未靠近就听见里头传来压抑而讨好的声音:“江总,我已经知道错了,我跟徐德冲那边也断了,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我为了你做了那么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能看着我去死啊!”
“您这话说得可就过了。”江景行端端坐在办公桌后,表情风波不动,“您跟徐总的恩恩怨怨,我并没有什么兴趣。当初也是你主动找上我,说要曝光明远的一些行业内幕,明远也算中宸旗下的核心公司,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之后你得到的好处还少吗?谈什么功劳?就算有,你我之间也早就扯平了。是你自己太贪心,之后那些事儿我可没有半分插手,怎么,现在出了问题又要我替你兜底?”
陈默被他说得一噎,见他这副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又急又气:“对!你是没有插手?!可是,你一直都在引诱我,旁敲侧击地暗示那个AI304的项目,还有中恒那个策划!刘静是你的人吧?!要不是她带我去市场,我会上当?!”
江景行听着就笑了,淡淡抬眼:“你的意思是,我逼着你去跟风投这些个项目,逼着你跟那些个股东作对,弄成现在这样?我是按着你的手去做了,还是控制了你的大脑?”
沉默的脸当即涨红,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他急了,真的急了,额头豆大的汗珠滚下来:“可是您不能见死不救啊,我不想进监狱。就算你不帮我,你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我被送进监狱吧?!”
他心一横,脸变得狰狞起来,“反正我是走投无路了,你要是见死不救,我就把你那些事儿全抖搂出来!咱就走着瞧!”
江景行冷笑,抬手,作了个“慢走不送”的手势。
周丛这才拿着资料上前,小心窥探他的神色:“你确定要这么赶尽杀绝?像他这种人,其实很好打发。”
“你的意思是,让他一直有机会威胁我?”
周丛顿了一下:“我只是担心你适得其反。”
江景行冷笑。
过了会儿,他对他招了招手。
周丛会意,俯身贴近,听他在自己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脸色稍变,点了点头直起身。
周丛拿着文件出来了,温蓝自动站远了些。
“夫人?”周丛脚步明显一顿,但很快恢复了镇定,“您怎么会在这儿?来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