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怕被暴露被偷拍,所以他来医院时便换了一辆不常开的车。
去S市那两天, 他看出了她的情绪不佳。她不想说,他就一直耐心地等。
金采菊的事她一直和他说可以处理, 他相信, 没说什么, 只是晚上过来接她下班。
他一直在等, 以耐心和包容的姿态。
激烈的吵闹声打断了温妤宁的思绪。
一对年轻男女从医院门口出来,男的手上包着纱布,看起来伤得不轻。
听他们的争吵是男人在工地上和包工头吵了架被打伤,手臂都断了。但是男人没告诉他女朋友, “你在外面出差,我是怕你担心!都是为你好!”
女孩子哭着说:“两个人在一起本来就是要事事替对方担心。”
“什么都不说,才更让人担心你的生命规划里有没有我。”
男人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好, 抱着女孩的肩膀连连道歉,“好了好了别哭了, 我以后会注意。”
两人说话的声音逐渐远去。
温妤宁视线看着他们和好如初的背影, 想起女孩子的话。
两个人在一起,本来就是要事事替对方担心么?
他那么为她着想担心, 那她呢?
——
晚上九点, 裴叙白从录音棚里出来, 嗓子长时间使用让他浑身透着一股冷倦的气息, 没有什么开口的欲望。
倒是那位前辈还有精力连连夸赞, 一看时间发现竟然已经九点了, 他们连晚饭都还没吃,便提议,“怎么着,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再继续聊聊。”
那首歌的编曲基本已经完成了。
差点细节而已。
裴叙白停下脚步思索了秒,还是拒绝,“不了,您还是早点回去睡觉吧。”
老耿奇怪,“你接下来还有事?”
都大晚上了,还有工作?
裴叙白接过王亚洲递过来的水杯喝了一口,低着头漫不经心地道:“我能有什么事儿。”
“您要有什么想法就给我发信息。”
从录音棚离开,裴叙白上了车,懒懒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闭目养神。
性能优异的豪车在马路上平稳地行驶着。
王亚洲从今天见到裴叙白的第一面就看出来他的情绪不太好,眼底淡淡地泛着青,周身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不耐。
看起来是没太睡好,可又觉得不仅仅是这个原因。
一路上王亚洲也是非常识时务的没有多嘴,装着鹌鹑不说话。
车上的气氛就更静了。
昏暗的后座里,飞快掠过的光影明灭。
裴叙白脖颈往后仰着,闭着眼没有任何动作,看上去已经睡着。
过了好一会儿,鸦羽似的长睫忽然缓缓分开,浅色的瞳孔里看不出什么情绪,沉默了一瞬,拿过一旁的手机点开。
看见两个小时前,温妤宁发了条微信过来:“忙完了么?”
低着头看了好几秒,裴叙白长指才点了点,简单回了句:“嗯。”接着就把手机关上 。
不过半个小时,司机把车停在水岸名邸门口。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裴叙白神色淡淡走出去,王亚洲连忙跟了上去。
出了电梯后往前便是一道深棕色的大门,大平层安静空旷,地板冰冷干净,踩上去发出点点声响。
头顶天花板的灯光是极为亮眼的。
裴叙白脚步忽地一顿,
温妤宁背对着他们站在门口,没有看手机,只是低着眼安静地等。
她做什么事情都一丝不苟,连等人,都很认真。
大概是听到了动静,她恍然抬眼转过身,看到裴叙白时,杏眼微睁,雾蒙蒙似带着水汽,又软又亮,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都没有说话。
王亚洲跟在身后,看到眼前的场景,本来是不知道今天叙哥的脾气怎么来的,此时忽然灵光乍现,顿时就懂了。
然后嘴上又是一个没把门,实话脱口而出,“叙哥别不高兴了,温医生来哄你了。”
话音一落,就收到一个冷淡的眼神。
又立马闭嘴。
他跟上来本来是打算看看要不要帮裴叙白冰箱里添点东西,这也是他做助理的职责。
但是现在的情况……他好像不太适合在这里了。这冰箱换一天来看也是一样的,
在身后对着温妤宁偷偷挥了挥手,王亚洲又和裴叙白打了声招呼,“那叙哥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裴叙白也跟不知道王亚洲来干嘛似的,应了声,“好。”
等王亚洲重新坐了电梯下去,周围又恢复了宁静。
温妤宁不知道说什么,问了句废话,“你回来啦?”
裴叙白抬腿走过去,按下指纹打开门。停了一下忽然又重新把门关上。在指纹锁上按了两下,拉过温妤宁的手指贴在感应器上,没过一会儿就录好了新指纹。
再次打开门,裴叙白径直走进去,“这么晚了过来干什么。”
打开的门并没有关上,还留着人一样宽的距离。
温妤宁抿了抿唇,想了下刚才看到他时他的表情,兴致并不高,看上去情绪不太好的。
她知道他生气。
如果不是他及时发现,那么她真的有可能会被陈国杭……弄到那样绝望的危险境地……
他对她冷漠,不搭理,都是应该的。
一路上,她想了很多,想陈国杭的丧心病狂毫无人性,想他的怒意和无奈,想她是不是做错了……然后想得最多的还是,他能不能不要不理她。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温妤宁捏了捏手指,伸手把门推得更开一点走进去,然后轻轻把门关上。
几百平的大平层空间很大,走进客厅,明亮的灯光洒落,将客厅布置照得一览无余。
除了沙发和一些基本的家具,再没别的布置,连墙上的画都透着一股冷淡风。
淡淡的,慵懒的,和他这个人一样。
开放式厨房传来些许动静。
温妤宁走过去,看见他背对着他,在流理台上放了个水杯,正倒着水。
想了想,再一次主动找话题,“你今天的编曲做得怎么样了?”
她是知道他今天的工作内容的,知道他要帮一个前辈编曲,但是没想到会工作到那么晚。
“还行。”他轻描淡写落下两个字,握住水杯喝了口水,背对着她,“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从工作室出来到水岸名邸差不多一个小时。
晚上十点,外面灯火熹微,夜色渐浓。
这么晚了,她来他这里做什么,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玻璃杯放在大理石面的料理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下一秒温妤宁难得有些急切地开口,语气肯定,“等等,我有话想和你说。”
裴叙白身形未动,骨节分明的长指在透明的玻璃水杯上摩挲着,没开口。
开放式的厨房安安静静,没有一丝声响。
在这片略微压抑的沉静中,温妤宁看着他笔挺精瘦的脊背,轻声开口,“我知道你觉得我不够相信你,也不够依赖你。”
缓了缓,“我也知道你生我的气了。”
她的声音柔软,又带着一丝坚定。
裴叙白放下手中的杯子,依旧没有回身,修长的手臂撑在冰凉的流理台上,“如果你来只是说这些,或者又是说一些‘不用我管’,‘不关我的事’这样的话,最好还是别说了。”
“我这个人呢。”淡淡地扯了扯唇角,躬着身轻哂,“有时候也挺脆弱的。”
“不是。”温妤宁摇了摇头。
“不是什么?”
他的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腰上忽然被一双柔软的手臂抱住,温热的身体紧紧贴着后背。
裴叙白脊骨僵了僵,温妤宁却抱得更紧,脑袋靠着在他肩膀,声音瓮瓮的,却尤为认真,“对不起。”
“是我的固执,让你难过了。”
为自己的行为,那么诚恳的道歉。一字一句,认真地说着,让他难过了。
裴叙白眉心动了动。
拉开她的手的动作停下,站着没有动。
温妤宁又继续说,“今天我才知道陈国杭被抓进监狱的事,也才知道我的想法有多天真,还以为再怎么样他也不可能对我做什么。”
“我不知道他会那么没有人性,所以也以为自己能对付得了。对不起啊裴叙白,是我错了。”
“谢谢你,又帮了我两次。一次,谢谢你又保护了我,另一次也谢谢你,把陈国杭那种败类送进监狱。”
“谢什么。”裴叙白拉开她紧紧抱着他的双手,转过身,“是我该庆幸。”
温妤宁不太明白。
裴叙白却没开口。
是他该庆幸。
庆幸他遇到了陈国杭,庆幸温妤宁没有受到伤害,庆幸一切都还来得及。
一阵电话铃声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