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临床的大爷瞅见她:“老明,你闺女又来了!”
明俊成刷完,瞅见明栀身影的刹那,如被家长抓到偷玩手机的小学生,迅速将手机塞到枕头下。
不到一秒,脸上津津有味的神情,变得隐忍而又痛苦。
明栀深吸一口气,不断劝自己,他背上的针孔,与发灰发青的脸色不是装出来的。
她放下拎着的水果,挤一个笑容跟临床大叔打招呼。
“我打你电话怎么不接?”明俊成冷哼一声,口吻一如既往的埋怨,“不是跟你说我手机坏了需要换新的吗?”
明栀没理,拿过床头的一些签过字的药品单看了会儿,临床大爷或是觉得不自在,先出去了。
门刚关上。
明俊成没好气地说:“下次过来给我换个新手机,听见没?!早就跟你说我这手机卡死了!本来躺在这就够受罪了,还不让我有个消遣……”
明栀伸手将单据放回原处,她的眼睛很大,黑色瞳孔占比也很充足,因而眼睛总是显得炯炯有神。
但此刻犹如一潭死水,就算迸进几颗小石子,也激不起一丁点的涟漪。
“可以。”
她突然的应允,让明俊成住了口,就在他纳闷明栀是不是发大财的时候。
“既然你也觉得在这受罪,那就出院回家吧,别说新手机,你要新电脑我也买。”
说完,便条件反射地从椅子上起身,往后连退几步,到腰撞上窗沿。
“你说什么?”明俊成几乎是从床上直直坐起,瘦削的额头上青筋像要破土而出的毛虫跳动着,床头有摆着的体温枪和装饰花瓶。
明栀冷着眼:“摔吧,我不会再赔一分钱了。”
花瓶被人猛地带离桌面,停滞片刻,又落回原地,明俊成将她买的香蕉掰下几根,狠狠朝她扔去,破口大骂:“老子才住了两年你就受不了了!你的命是老子给的,老子养了你二十年,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败类!!”
明栀在一旁站着,瞥见玻璃门外踱步的身影,一声不发。
等明俊成骂累了喘着粗气休息,她方淡淡开口:“骂完了吗?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走,走你妈的!”明俊成吼着,“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前几年有钱花的时候不见你给老子摆脸色,你对得起你良心吗……”
来来回回,明俊成骂的就是那么几句。
她努力使自己不在意,深呼吸打开门,对上在门外踱步的大爷,礼貌地扬起唇角:“大爷您快进去吧。”
“哦…哦,好。”大爷搓着手,略显局促,憨厚地呵呵笑两声,“小明,你爸也是在这受苦,心情不好。你小辈,多担待点儿。”
她仍笑着:“我知道。”
转过身去,明栀扬起的嘴角缓缓落下。
她短袖上有几块香蕉粘着,有经过的人用异样的眼神瞟两眼,她才发现。
幸好她有随身携带纸巾的习惯,擦拭掉黏黏糊糊的香蕉,记得步梯通道里有两个大型黑色垃圾桶。
短袖有香蕉沾湿的痕迹,接触到腹部,丝丝凉意直达心底。
刚刚应该有苹果砸中她膝盖,后知后觉的痛。
痛到她坐在一旁台阶上。
每次来总是这么狼狈。
明栀脑子混乱一片,不知道此刻该想着什么。甚至眼泪掉下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在哭。
她屈膝,双手抱住双腿,慢慢埋下头。
无人的楼梯间,隔着一扇门,能听到医院走廊里各种声音。
很好盖过啜泣声。
明栀并未待太久。
她已经习惯无声的哭泣,只需几分钟,哭完她重新拥有无限的活力。
时间不早了,她刚打算起身,
突然。
悠扬的手机铃声在楼梯里回荡。
她惊地“啊”一声,条件反射般蹦起来,膝盖疼得她腿一软,连忙伸手拽住扶手保持平衡。
手机铃声很快被人掐断,仿佛刚刚只是幻觉。
她往上望两眼,回应的是关门声。顾不得膝盖疼痛,她沿着扶手蹬蹬蹬地踏上几层台阶。
只有门口剩了些许抖落的烟灰。
估摸着那人待了有会儿时间。
幸好是陌生人,不然丢死人了。
她没再多想,转身下楼离开。
-
九楼。
私人高级病房区。
何远洲带从其中一间病房出来,朝四周望,焦急寻找邵希臣身影。
“吱呀——”
走廊尽头,传来推开门的声音。
何远洲疾步走去。
“邵总,夫人吵着要见您。”
私人高级病房区面积很大,里面摆设是精心设计的
邵希臣皱着眉头,推开病房门,坐在沙发上看报的邵文烨默不作声瞥他一眼。
“出去干什么了?”席雨竹靠坐在床头,身上穿着病号服,额角有几丝淡隐着的白发。
“接电话。”邵希臣言简意赅。
邵文烨皱眉,“谁的电话?”
他语气透着不耐,“江煜。”
“成天就知道跟着江煜、裴晏两个人混!三个不靠谱的凑一块,你瞧瞧老谢家,今年就能抱上孙子了!”
邵文烨说得激动,胸腔剧烈起伏着,用力咳几下,席雨竹出声安抚几句,随后望向邵希臣,目光温柔中带着一丝责备。
“希臣,不怪你爸说你,你马上快三十的人……”
“妈,你有别的话要说吗?”邵希臣按了按太阳穴,闭眼几秒,“今晚有约,我先走了。”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激烈的咳嗽,邵文烨怒吼着,他不愿听,不轻不重地带上了门。
何远洲见他出来,脸色晦暗,门的静音效果很好,但里面人嘶吼的声音仍不住传来。
邵希臣在前走,他大气不敢出,到车上气氛才得以缓解。
按理来说现在是要回市中心的公寓休息,但没得到邵希臣的明确指示,司机握着方向盘,耐心安静地候着,何远洲在一旁刷着朋友圈。
手机不断传来震动声。
是他跟几个发小的群聊。
【江:@S 怎么挂我电话!】
这条信息又将楼道里的画面从他脑海里勾起。
昏暗的楼道,低微的抽泣,突兀的手机铃声。
他只是被父母几天一次轮流进医院的催婚方式搞得太烦,想在楼道里找个清静,偏偏有人哭。
意识到哭声有点熟悉,他自然没有那个癖好听小女孩排解压抑,更没有那个心情去关心她为什么在这哭,抬腿便要走。
江煜的手机铃声,差点让他被发现。
想到此处,邵希臣回复:【没什么事别打我电话。】
【……】
【江:你最近很不对劲,是不是被哪个小妖精绊住脚步了??】
【S:你是不是有臆想症?】
江煜又发几句让人不想回复的话,邵希臣没理他,群聊沉默了几分钟。
一个星期没发言的裴晏突然发送了位置。
【江:我艹!!!阿晏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啊啊啊啊!】
【裴晏:@S 今晚来我家,喝一杯。】
他们三人自小一起长大,裴晏两年前订婚后去了英国,整整两年没回过北城。
【S:什么时间?】
【裴晏:八点吧,我得先去老头子那一趟。】
【江:合着你们无视老子是吧?邵希臣那样就算了,阿晏,你看不见我问你话呢??】
【裴晏:滚,叫什么阿晏,别恶心人。】
【江:[坏笑]只有你那小侄女可以叫是吧?】
“晚上时间空出来。”邵希臣看了眼时间,“去水榭居。”
司机缓缓发动车子。
医院到水榭居的路程,要花上半个小时。
下班时间,车水马龙,黑色劳斯莱斯一路上走走停停,窗外天色由明至昏。
一个小时后,车停在水榭居。
这是裴晏十八岁从裴家搬出来后,置办的第一套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