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东西,应该很常见吧?是你大嫂的旧东西?”
“不是的……”
杜荔娜绝望地说:
“高一那一整年,我手机上都挂着个一模一样的蝴蝶,有同学问我哪里买的,想买同款,都没买到。”
“……”
“十二年前,我们争吵的那个晚上,我上山去找你道歉,没找到你,却碰上了王子谦。”
王子谦神情慌乱,看见她还很生气,质问她三更半夜上山干什么。她不好意思说找苏拉,只说是见一个朋友,王子谦遂批评她不考虑自己的安全,硬是亲自把她送回了家。
那一天,二十六岁的王子谦穿着件《哈佛爱情故事》同款的灰色卫衣,胸口印着大学名字。
那次以后,她再没见过那件衣服。
“所以,你怀疑……”
“我约你出来的时候,还只是有点怀疑。”
然而,在那个废弃仓库里,王子谦向她们举刀的时候,她就确信了,其后的假装不知,只是为了活命。
杜荔娜深吸口气:
“王子谦,才是徐芳的亲生父亲。”
“而徐芳的妈妈,也许并没有抛弃她。”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完就是一整个虚脱了~
第97章 荒野的小蔷薇(7)
两天后, 鹤市警方依照杜荔娜提供的线索,在鹤尾山东北麓的一个小山坡下,挖出了一具彻底白骨化的尸骸。
死者是女性, 死亡时23岁,生育过。她穿着的化纤衣物虽受到严重污染,但并未完全降解, 当警察把照片摆在杜荔娜和苏拉面前时, 她们甚至认出了衣物上模糊的小黄鸭图案。
法医从尸骨的左下颌第三磨牙中成功提取了DNA, 鹤市警方也通过陵县公安局的协助,取得了徐芳的血样,与羁押中的王子谦的血样做了比对。
最终的鉴定报告,给出了肯定的结论:
王子谦就是徐芳的生物学父亲, 而鹤尾山下掩埋了十二年的可怜尸骨, 就是徐芳的母亲徐丽。
与此同时, 警方仔细搜查了罗行的住处, 顺藤摸瓜地找到了一个健身房的储物柜。在那里,他们发现了一个旅行包, 里面用塑料密封袋装着一件带血的灰色卫衣,和一封写明了王子谦全部罪行的手写信。
老李警官和小李警官带着证据,重新回到了审讯室。
最初, 王子谦还试图抵赖,但当他看到那件衣服的时候, 他的心理防线终于被击溃了。
他承认,是他误杀了徐丽。
被掩埋了十二年的真相,终于徐徐揭开。
十四年前, 王子谦留学归国, 在临南工业园学习管理。他在国外养成了一些自以为无伤大雅的“恶习”, 回国后也没有彻底戒除,罗行就是他的供货人。除了新型毒品,罗行还给他提供名贵烟酒、电子产品等走私货品。当然,这些事情,王家的父母和外人都是不知道的。
从外表看,王子谦英俊多金,谈吐不凡,许多女工都在把他幻想成韩剧里的男主角,渴望上演灰姑娘的童话,而徐丽就是其中之一。
徐丽相貌出众,工作努力,性格要强,是厂里的业务骨干。隔着家世、学历的鸿沟,她和王子谦相爱了。
但她不知道,美丽女孩和富家公子的故事,除了灰姑娘,还有德伯家的苔丝。
徐丽的意外怀孕,让他们产生了难以调和的分歧。王子谦希望徐丽打掉孩子,继续保密,等他财务独立,再公开他们的关系,徐丽却舍不得这个孩子。
徐丽怕王子谦逼她打胎,去找杜宇风借了钱,就不辞而别。
她走了半年多,音信全无。王子谦以为这段感情就此画上了句号,遂接受家里安排相亲,认识了于慧。
就在王子谦计划向于慧求婚的时候,徐丽回来了。
她更加拼命地工作,对王子谦形同陌路。然而,冷若冰霜的徐丽重新激起了王子谦的征服欲。他再一次用金钱和爱情诱惑了徐丽。
徐丽按照王子谦的要求,辞去了一帆的工作。王子谦给她租了个房子,定期给她钱,甚至同意她过一段时间就把母亲和孩子接过来。他承诺,只要徐丽不影响他的婚姻,满足他枯燥生活以外的欲望,他可以一直养着她们。
王子猷的十八岁生日派对的那一天,徐丽和王子谦在鹤尾山私会。他喜欢鹤尾山上隐秘的角落,让他感觉很刺激。
喁喁私语时,王子谦接到了于慧的电话。他本想随便敷衍几句就挂掉,于慧却单刀直入地问他,对她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他们的关系到了哪一步。
这可不能草草应付。王子谦遂赌咒发誓,自己是诚心和她共度余生。
他挂了电话,转过身,才发现徐丽就在身后。
徐丽听见了他和于慧的对话,突然就发了疯。她威胁要把他们之间的事告诉杜宇风,告诉王家父母,告诉于慧,她要让所有人看看,王家的这个风光无限的太子爷,私底下是个什么懦弱的东西。
王子谦拦着徐丽不让她离开,两人厮打起来。王子谦一个用力过猛,徐丽就从坡顶上摔了下去。
她头上被石头磕出了一个大洞,王子谦脱下外衣,想为她止血,却已经无补于事。
他自幼就是天之骄子,是弟弟全心孺慕的榜样,是父母的朋友圈里最有前途的年轻人,是那个完美的“别人家的孩子”。他不容许自己完美的人生,被徐丽这个微不足道的女人毁掉。
王子谦没有拨打120,而是拨通了罗行的电话。罗行说过,有什么正规渠道平息不了的事,都可以找他。
他们找了个不易察觉的地方,合力掩埋了尸体。事后,罗行又找人散布传闻,说徐丽傍上了一个大款,跟着去香港当小三了,认识徐丽的人遂信以为真。
王子谦给了罗行一大笔钱,他以为,一切到此就结束了。
徐丽留下的物品被尽数销毁,她在这个城市生活过的痕迹被逐一抹去。
一个月后,在王家的一场饭局上,王子谦看到了那个手工编织的蝴蝶,那个徐丽引以为傲的独特的手工蝴蝶。
它就明晃晃地挂在杜荔娜的手机上。
那蝴蝶折磨得王子谦日夜难寐。他故作无意地问过杜荔娜,杜荔娜支吾着说,蝴蝶是苏拉送给她的。
这回答让王子谦更加恐惧和绝望。
她在撒谎。
她为什么撒谎?
他像行尸走肉一样生活,生怕下一秒,就有警察破门而入,像栓野狗一样把他铐在地上。
在这世上,王子谦最疼爱和在乎的人,就是弟弟王子猷。他为王子猷筹备出国留学,帮他准备毕业舞会,讨青梅竹马的女孩欢心。他倾听弟弟的初恋情思,给他建议,祝他好运。但与此同时,他心里养着一头野兽,悄然撕咬他的心脏。
王子猷根本不知道,他喜欢的那个女孩,竟是自己哥哥的催命符。
后来发生一切,究竟是精心谋划,还是一时冲动,就连王子谦自己,也无法分清。
那天晚上,罗行开了辆套牌的面包车,来送舞会的酒水,只卸了一箱货,就被人叫走了,车停在了别墅后的小树林里。
王子谦心情烦闷,晚上多喝了点酒,已有醉意。他亲眼看着杜荔娜冲进了舞会,又愤怒地冲了出去。
王子猷焦急地找到大哥,问他借车钥匙,去追杜荔娜。
王子谦的心突然一动。
这是天赐的良机。
他当然不忍心,不忍心让王子猷失去喜欢的女孩。
但弟弟总是要长大的。男孩在年少时吃一点爱情的苦,才能快速变成男人。
王子谦就这样说服了自己。
他对弟弟说,车钥匙扔在车库的置物柜里,让他自己去找。
这当然是谎话。
王子猷是个听话规矩的孩子,他要翻遍置物柜的每个抽屉,才能发现车钥匙就插在车上。
王子谦锁上自己卧室的门,营造出自己喝多了回房睡觉的假象,悄然离开了别墅。他从小树林里开出罗行的车,向着路灯浑浊的山下疾驰而去。
这样的深夜,被一辆□□撞死,没有监控,大雨会替他完成所有的善后工作。
酒意不断地上涌,但王子谦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看着大雨中惊愕的两个女孩,把油门踩到了底。
出乎王子谦的意料,杜荔娜没有死。
但她和死了没有太大的区别。她失去了健康的双腿,杜家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照顾她,还赶走了那个无关紧要的继女。
醒来的杜荔娜精神崩溃,记忆混乱,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别说她已经记不得和徐丽有关的事,就算她记起来,也未必能明白其中关联。退一万步说,就算她说了什么,也没有人会当真,就像她指控杜苏拉一样。
王子谦总算舒了口气。他当然知道,那天晚上究竟是谁推了谁。只要杜荔娜还坚持是苏拉推了她,就说明她的记忆没有恢复,而王子谦就是安全的。
但另一边,循着有限的线索,警察竟然还是查到了罗行身上。
在警方抓捕之前,罗行发现了王子谦的所作所为。他找到了王子谦,狠狠打了他一顿,又威胁要告发他,除非他再拿出一笔巨款。
他要的数字太大,王子谦已经拿不出来。他恳求分期支付,罗行拒绝了。
罗行用刀把王子谦架到王家父母面前,吐露了所有的真相。王母当场气得厥了过去,王父是经过大风浪的人,他和罗行谈判,终于稳住了罗行。
最终,他们达成了协议。
罗行把王子谦留在肇事车辆上的痕迹处理掉,把罪名担下来。罗行紧急偷渡出国,王家保他在国外一世荣华富贵。罗行手上有王子谦的罪证,不怕王家不给钱。
王子谦在父母面前跪了一天一夜,发誓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王家父母对杜荔娜满怀不可言说的愧疚,遂命令王子猷取消留学计划,在国内陪杜荔娜康复。外人都夸王家厚道,说王子猷是个情种。
只有王家人自己知道,王子猷并不是心甘情愿。但父母和大哥都教导他不能始乱终弃,让他不能忘了对杜荔娜的责任。道德的重压之下,王子猷不得不屈服。
王子谦戒了毒品,也不再拈花惹草。他和于慧结了婚,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了京岚的发展和小家庭上。后来,他在商场上赢得了无数赞誉,但再没有获得过一句父母的夸奖。王家父母身心都受到重击,不知如何面对“优秀”的长子,更不知如何面对被迫“还债”的次子,只好借出国疗养之名,常年不归。
罗行在海外待了几年,耐不住无聊,遂整容换了身份,费尽心机回了国。王子谦拿他没有办法,只好让他挂了个司机的名,高薪养着他。他们是一条绳上串着的蚂蚱,谁也不会主动去揭发谁。
其后很多年,没人再问起过徐丽。这个渺小的打工妹沉入鹤尾山的土壤,被霉菌和昆虫啮咬成白骨。她在这座城市生活和奋斗过的痕迹,也几乎消失殆尽。
……直到那一天,在女儿的追问中,在一对姐妹共同的回忆中,她无声地浮出水面。
作者有话说:
修文只是加快了节奏,情节设定没变,后半部分是新的内容。徐丽的故事会放在单独的一章番外里写.
第98章 浮生居大块(1)
浮生居大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