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七层都是商用的,八层是商场和后街管理办公室,大片的落地玻璃门一看就是花了钱的,可惜大多数都锁着,只有边缘一间的玻璃门敞开半扇,从里面走出来个人,手上拿着湿漉漉的抹布,年近五十,戴着眼镜,就算在打扫卫生,工作服也穿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看着就很认真负责的样子。
“不好意思,这里是办公区,你们……”那人迎面走来,刚想问‘什么人’的时候,定睛一看,大概认出了徐昴,急急忙忙的跑上前来:
“原来是徐总,刚没认出来,您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老张,好久不见。”
徐昴说完,对时卿介绍:“时卿,这是老张,这儿的负责人。老张,这是我太太,姓时。”
老张赶忙对时卿打招呼:“原来是徐太太,幸会。”
“你好。”时卿微笑颔首致意。
“老张,把我那办公室的钥匙取来,我带我太太过去看看。”徐昴吩咐。
“哎。”老张不多问,直接领了指令去办,片刻后从一串钥匙中精准找出徐昴要的钥匙,递给他的同时问:
“需要我去收拾一下吗?”
徐昴晃了晃钥匙,说:
“不用,我们去看一看,需要你帮忙我会找你的。”
交代完之后,徐昴带时卿往最东边的董事长办公室去。
钥匙很轻易把门打开,古色古香的装修风格略显沉稳,没有预想中的陈腐气,反而还挺通风,里面不说一尘不染,至少干净整洁,可见有人定期打扫。
徐昴走到落地窗前把窗帘拉开,正对着人民公园的宽阔视野叫人眼前一亮。
“这地方我很少过来,一直是老张在打理。”徐昴说。
“你专门请来的人吗?”时卿随口问道。
她站在窗口极目远眺,很喜欢这里的视野风景。
徐昴回头看了看,压低声音在时卿耳畔说:
“我不是跟你说过,这里两年前有人要跳楼自杀吗?就是老张。”
时卿讶然,徐昴继续说:
“那时候生意不景气,他房子车子都卖了,儿子又闯祸,在外面借了好些钱,逼债的都逼到他家去了,老张万念俱灰,爬上了楼顶。”
“我拿了两瓶老白干儿,跟他在楼顶喝了半宿的酒,以聘他来给我管理这商场为借口,许了他一辆车和一套房,还承诺找人把他儿子在外面的借款也摆平,这才把他劝下来。”
徐昴一边说,一边用抹布把并不脏的办公椅擦拭一遍,让时卿坐下。
“那之后,我以为他拿了车和房会一走了之,没想到他把老婆孩子的事情安排好,就收拾行装过来替我做事,一做就是两年,全年无休没歇过,从水电到打扫,再到收租管财务,上上下下他一个人全包了,不会的就学,可认真了。”
徐昴对老张赞誉有加。
时卿也觉得这老张身上有点峰回路转的意思,雪中送炭和知恩图报都很难得。
“说实在的,要不是他,我这石上清泉早就关门歇业了。”徐昴推着时卿的座椅到落地窗前,问她:
“徐太太,觉得这里怎么样?够不够格做你的工作间?”
时卿爽快点头表示:“挺好。”
见她喜欢,徐昴才把自己这些天做的计划和打算改的布局一一说给时卿听,时卿不懂这些,但她知道徐昴安排的一定不会差就是了。
从办公室出来,徐昴在八层找了一圈,才在配电房找到趴在地上修配电柜柜门的老张,跟他吩咐了几句后,老张一一记下:
“放心吧徐总,这些事儿我来安排,弄好之后,徐太太直接过来就成。”
老张办事徐昴放心,吩咐完就要打钱给老张,老张拒绝道:
“又不是大装修,就改改布局,添置些东西,财务那边有现钱,够用的。”
徐昴往清清冷冷的楼下看了一眼,不敢相信道:“你确定财务的钱够用?可不能让你贴钱。”
老张细细解释:
“够用!我上个月不是给您发过财务报表。您放在财务的初始运作金还剩不少,上个月207、302的铺面续租了,再过几天还有501和611的也要到期,商场里能省就省,不能省的我自己干,您要是没什么大的支出需求,钱肯定是够用的。”
在老张的坚持下,徐昴只好放弃打款:“那行,你先用着,东西挑好的买,钱不够一定要跟我说。”
“我明白,您放心。”
老张送他们到电梯口,就回配电室继续忙活去了。
徐昴对时卿说:
“石上清泉后面还有一条古街,我带你去看看。”
说完,徐昴带着时卿从石上清泉东侧护城河旁的沿河小道穿了过去,从一家古老钟表行的巷子走出,来到一条保留着部分古代城墙建筑的古色古香的街道。
街道两边都改成了间间相邻的店面,不过开着的店寥寥无几,只有几家颇有年代感,在这街上开了几十年的老店还勉强支撑着。
“我买石上清泉的时候,除了看周边以后的发展,另一个主要原因就是这条街。这街有点历史,有几处古时征战留下的断壁残垣我都给保护起来了,跟文化局和旅游局都报备过,算作一个小景点。”
徐昴指着不远处的飞檐建筑,那些古迹就被他保护在里面,两人跨过青石造的门槛,一进门就看见院里有落叶老槐,槐树旁有几处被钢化玻璃罩罩起来的断壁残垣,旁边用烫金字写着这段历史事件介绍。
要不是被保护起来,就这样斑驳的小石墩子估计没多少人会在意。
“当时花了不少钱,我一半私房钱都搭进去了,倒没指着挣多少,却也没想到会这么萧条。”
时卿蹲在玻璃罩前看了一会儿,正看到年份的时候,忽觉老槐树那边有什么影子一动,时卿侧目望去,落叶老槐却并没有什么,时卿起身问:
“你刚才看到有什么东西从这儿飞过了吗?”
徐昴没在意,看了一眼老槐树,摇头说:
“没有啊,你看到什么了?”
时卿也说不清,但刚才这老槐树上分明是有什么的……
“估计是鸟飞过去了,咱去别处看看吧。”徐昴如是猜测,然后就牵着时卿离开。
这地方其实徐昴也觉得阴森森的,但他来了几次都没发现有什么,就没往心里去。
徐昴带时卿把古街从头走到尾,跟她讲述当时买这条街的心路历程,时卿都听得心不在焉,不时回头向后看,因为她总觉得有双眼睛盯着自己,她回头希望看到点什么,但很可惜,什么都没有。
这条古街除了冷清一点,开店的都意兴阑珊没什么动力,其他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时卿疑惑不已,只觉得心头闷闷的,像是被一块突如其来的石头压着,让她有点喘不过气,徐昴在旁边口若悬河的讲述他的过往,平常时卿很喜欢听,但今天似乎也提不起兴致,耳朵里嗡嗡的,近在咫尺的徐昴声音仿佛从远处传来。
徐昴见时卿心情有些低落,便不拉着她继续转悠了。
上车之后,时卿难得犯困,徐昴给她找了个颈枕套在脖子上,让她歪着打盹儿,汽车一路行驶回学校,到停车场的时候,徐昴见时卿转醒,问她:
“去超市吗?咱们买点肥牛回来,中午吃火锅吧。”
往常这个提议时卿会很高兴的答应,逛超市和买肉都是她很愿意做的事,但是今天,时卿却意兴阑珊的摇头,说:
“不想去。不想吃。”
徐昴觉得时卿有点异常,从两人结婚以来,时卿就没有这么没精神的时候,不禁伸手往她额前贴了贴,又跟自己对比了一下。
“好像不发热,还是回去量一□□温吧。”徐昴说完便打开车门,把时卿从座椅上直接抱下来。
锁好车门,再把时卿横抱而起,从负一楼一直抱到了十四楼,再抱回家,把她小心翼翼的放在沙发上。
时卿全程没动,就那么乖乖窝在徐昴臂弯里,以至于被他放下的时候就觉得困倦至极,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时卿?”
徐昴拿了毯子和体温计过来,时卿已经侧身睡过去了,喊她也没有反应。
屋里有暖气,只盖个毯子也不担心她着凉,徐昴用耳温计给她量了量温度,耳温计显示有38.3°,这温度把徐昴吓了一跳:
“哟,真感冒了。”他凑到时卿耳旁轻声唤道:“时卿,咱们去医院吧,时卿?”
徐昴在时卿后背轻拍了几下,终于得到时卿的回应,咕哝一句:
“我不会感冒。”
“38.3呢,别睡了,咱们去医院看看。”徐昴在旁轻声劝说,伸手想把侧身向里的时卿掰过来,然而得到的回应是,手被时卿直接拍开。
“不去,别烦我。”时卿闷闷的声音传出。
徐昴对于突然任性的时卿有些无奈,但她不想去医院,感冒药总归是要吃的。
因为平时他和时卿从来没有感冒过,家里没有预备药,徐昴只能去外面买。
等他把药买回来的时候,时卿已经自己从沙发上起来,进卧室睡去了。
卧室窗帘拉着,光线昏暗,时卿睡在床上,发出平稳呼吸,显然是睡着了。
感冒的人容易疲累,徐昴想让她先安安稳稳的睡一觉,等醒了再吃药也不迟,于是又把房门悄悄关上,去厨房煮点易消化的鸡丝粥,等时卿醒来吃。
时卿躺在床上,没有完全睡着,知道徐昴开门和关门,也知道窗帘外的世界阳光正好,房间里温暖安静,这种舒适的环境让她不由得思绪飘远。
三十三重天的归夷山上,两只小兽在漫山遍野的花地上奔跑,一只是雪白的小虎,一只火红的小麒麟,欢快的在花地上翻滚,皮毛上沾满了草屑花瓣,蝴蝶围在一旁飞着。
雪白的小虎长成一个凶猛彪悍的小姑娘,火红的麒麟长成一个总是笑眯眯的小少年,小姑娘仗着神力高强,总爱到处惹是生非,小少年每每都弯着眼睛,无限包容的跟在她后面为她赔礼善后。
直到某一日,天地间突然出现了一只玄麟,它有着麒麟的外表,却与祥瑞没有半点关系,它所到之处都是灾难,滋扰三界不得太平,因是麒麟一族起的祸事,小少年自告奋勇前往玄麟谷查探,却被那邪恶玄麟直接吞噬,消弭于天地。
没了火麒麟的世界让小白虎很不适应,再没人跟她玩闹,再没人哄她开心,也没人替她赔礼善后,渐渐的小白虎觉得世界很无趣,她变得沉默,日日躲在归夷山中修炼,那独自修炼的几百年对小白虎而言就像是独自在阴雨中行走,没有阳光,到处湿漉漉的,阴沉得令人喘不过气……
时卿从梦中惊醒,看着漆黑的房间,心情越发沉重。
她想掀被起床,发现床边趴了个人,是徐昴。
时卿扭头看了一下床头的电子钟,显示05:12,电子钟旁还有一杯已经凉掉的感冒药,徐昴估计是给她送药来,没喊醒她就这么趴在床边睡着了。
时卿动了动手指,把在床边趴睡的徐昴搬到床上睡好,自己则把那凉掉的感冒药喝了,空杯子放回原地,然后独自出门,使出障眼法,走到老柳的湖边长椅上坐下。
这个时间,夏天早已太阳当空,但冬天却连太阳的影子都看不见,暗沉沉的天幕下,湖面也是暗沉沉的,叫人越看心情越低落,把人积压在心底的郁闷全都激发出来了……
第40章
徐昴发现时卿最近的情绪有些低落。
吃饭没有以前积极, 看电视也没了兴趣,每天最爱做的事就是坐在湖边看景。
徐昴试图开解她,可时卿总是逃避谈论, 问急了她干脆玩消失。
“……就这样啊, 也不知怎么了,反正不爱理人, 我让她跟我一起过来, 她冷不丁的咻一下就不见了, 你们说这是为什么呀?”
徐昴拿着抹布擦玻璃, 对帮忙扫地的沈娄和趴在沙发上数钱的小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