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 “只是最近碰巧我们公司和声声的实验室有项目合作,所以才有了联系。”
外婆温和地笑了笑, 没有再继续追问。
多年的阅历让她更容易看透一个人,且不论他是不是声声的学长,光只看他周身气度,便知晓他一定非富即贵。
她让声声将自己多年珍藏的铁观音拿出来, 她去泡茶,又嘱咐声声接待客人应该换件合适的衣服。
趁着声声去换衣服的空档, 外婆在餐厅厨房间来回走动的时间,恍惚想起些什么。
“小周。”外婆在周时慕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缓声道:“我年纪大了,大概是有些糊涂了,也不知为何,瞧着你总觉得有些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岑声声换了衣服出来,顺手将泡好的茶水端过来,听到这句,心下咯噔了下。
她迅速回忆自己这两天的行程轨迹,理应不会有与外婆日常出门的路线有交集的时候才对。
周时慕眸光里看到一双水葱一样细嫩的小手将水杯递过来,他顺势抬眸看了眼她表情,颇有些像他小时候养过的小兔儿受了惊吓时候的模样。
疏离同她道谢后,他视线再回到外婆面上,并没有否认是否见过这个问题,只是突然提起另一件事,他说,“军总附院脑外科的周之羡是我堂哥,年长我几岁,周围人总说我同他有些相像。”
这话引导下,外婆好像确实有了印象。
大半年前在京北的军总附院,周之羡医生便是当时手术主刀专家的副手,也负责她术后观察恢复情况的那位年轻医生。
只是觉得周时慕眼熟,却并未第一时间联想到他同周医生的关系的原因,恐怕在于两人间南辕北辙的气质间。
细看下来,两人眉宇间确有神似之处,不过之前一直接触的周医生,温和儒雅的多,与他接触犹如和煦春风般温暖。
在军总附院住院的那段时间,周医生尽心尽力,和善近人,是个相当尽责的医生。
不过面前的这位,周医生的弟弟,虽是相似的眉目,但轮廓更为凌厉,眉眼折合之下,倒是溢满桀骜之意。
倘若说周之羡周医生给人一种循规蹈矩的温文尔雅感,那周时慕则是截然不同的难以忽视的离经叛道感。
但明显的是,外婆能够感觉得到对方的周全礼数和刻意收敛。
“真是巧合。”外婆收回视线,和善地点了点头,“小周,这么说事儿就通了。你们堂兄弟,的确有些相似,怪我老糊涂了,险些认错了人。”
“我前段日子正是在军总附院做了手术,周医生很是照顾。”外婆又继续,“我们全家都很感激他。”
周时慕说,“外婆您见外了,这是他的职责所在。”
“我记得周医生常与我聊天。”外婆突然转了话题,试探继续,“说起他有个弟弟,与我家声声还是同一个专业的,毕业于麻省理工。”
“我还特意多打听了些。”外婆说,“想着以后万一有一天,声声也能去麻省理工继续读书。”
“小周。”她忽然笑了笑,“你呢?”
自然也听得出画外音。
周时慕抿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坦诚认下来,“外婆您问的确实是我。”
外婆微微笑笑,“学长?”
岑声声再也装不了鹌鹑了,急急开口接过话来,“外婆!我晚点再跟您细说。”
“学长他还有事要我帮忙,那个,我们就先去忙,忙完我就马上回来!”
外婆这会儿也没再阻止,怡然倚着沙发,看着声声半拖着周时慕就要离开。
她才慢悠悠地开口说,“声声,不着急回来,也顺便陪外地过来的闺蜜在南城多转转。”
岑声声一瞬耳尖染满红意,她终于听明白了,原来外婆早什么都看出来了,她还揶揄自己扯的闺蜜的幌子了。
直到她拉着周时慕出了门,岑声声仍旧处在脸皮一阵发烫的窘境里。
周时慕落后半步跟在她身后,琢磨着外婆最后的那句调侃,也大概能猜到岑声声给自己安排了个什么身份。
也就解释通了她刚才在楼下时候如洪水猛兽一般推自己离开的原因。
“是我先道歉。”他快走两步,同岑声声并肩,嗓音沉沉问她,“还是你先解释一下?”
岑声声停下脚步,红着脸问他,“道歉什么?”
“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周时慕挑了下眉,“擅自出现在外婆面前,破坏了你的闺蜜计划?”
岑声声更窘迫了,他明明都猜到了,还要故意问她。
“我只是……”她张了张口,却觉得好像怎么解释都不对劲。
反正已经洗不清了,她干脆放弃了挣扎,转而换了个话题继续。
“周时慕。”她咬唇叫他名字,带着几分恼羞成怒的威胁意思,她说,“你还要不要我带你去逛南城了?”
察觉到小姑娘已经在崩盘的边缘,他收敛了眸中笑意,稳了稳声音,只落出个音节,“要。”
他当然要。
只要她给,他什么都要。
两人续着原本的计划,去了普慈庙。
普慈庙在南城近郊的普慈山上,因为两件事成为游客们来南城时候的必逛景点之一。
一是普慈山漫山遍野的花树林,二是普慈庙求姻缘灵验的玄学传闻。
与周时慕过来,自然不是因为第二件。
普慈山一年四季均有当季花海,吸引众多游客前来拍照留念。
一月份的时节,正是迎春和梨花的盛季,岑声声甚至特意带了微单准备拍照。
普慈山山脚下有一排商贩支着摊位,卖什么小玩意儿的都有。
大多是吸引小朋友的,多是年轻的父母被小朋友拉jsg扯着,在摊位边徘徊。
好几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孩,拿着刚买的泡泡水,迎着太阳光来回吹出细密的泡泡,光影斑驳出五彩的颜色。
岑声声注意力随着几个来回奔跑着吹泡泡的小孩转动。小时候正当这个年龄的时候,她没怎么玩过,现在这个年龄,想玩却觉得不好意思了。
摊边的小贩看着不远处站着的气质出众的两人,拿着台面上摆着的塑料玫瑰,连语气都柔和了许多,“帅哥帅哥!女朋友这么漂亮,给女朋友买束花吧!”
岑声声连忙摆手急急否认。
“我们不是——”
她否认的话没说完,让边上男人截了去,他眉目疏冷地看向摊主,淡淡道:“换个别的吧。”
“有那个吗?”他指着不远处小孩手里的泡泡水,“来个那个。”
摊主面上有些为难了。
“帅哥你们来的太迟了。”他皱眉解释,“那玩意儿太受欢迎了,这帮小孩一窝蜂就抢光了。”
周时慕嗯了声,扫了眼旁边支着的一片竖墙上划出的一个个田格子,每个里面都挂着个吹足了气的气球,气球下方则是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毛绒玩偶。
“那个呢?”他抬眉示意了下,“怎么玩儿?”
明显这边有更大的利益可获取,摊主更热情地介绍规则。
“您瞧前面那把□□,三十块钱五发子弹,您打中哪个气球,气球下面的玩偶就归您。”
“行。”周时慕掀起眼皮,随意应了声,“给我来五发子弹。”
岑声声在他身后,偷偷扯了下他的衣服下摆,察觉她的小动作,他稍稍弯下腰,侧过头将耳朵凑到她唇畔。
岑声声却因为他这突如其来的凑近乱了心跳,不自觉人跟着向后退了步。
周时慕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两人间刚才一瞬越过的安全距离,只是低声问了句,“什么?”
“这个都是坑人的。”岑声声小声嗫嚅着,连呼吸都有些颤,“他的枪也都是故意调的不好,打不到的,就是骗钱的。”
周时慕细微嗯了声,抬眸看了她眼,只说了句等我。
距离挂满玩偶的竖墙大概三米的距离,几块木板随意搭成的平面上架着把表面破旧的□□。
周时慕随意扯了个凳子坐下,单手握着那把□□,眯眼对着瞄准了下。
一旁的小贩抓了把瓜子撑着胳膊站着看热闹,如同看之前每一个买这个项目的普通游客,心知肚明五发子弹几乎没有可能。
小贩也是人精,当然看得出来这帅哥大概率是想要在女朋友面前耍个帅,那今天不打中一个指定不会罢休。
他心里乐呵呵地等着收钱。
周时慕敛眉抿了下唇,随手打出了第一枪。
“砰”的一声射出去,最后擦着第二排和第三排的中间位置落了下去,连气球的边都没碰到。
看到这幕,小贩的脸上笑意更甚了。
周围嬉笑玩闹的孩子们也都被声响吸引,三三两两停下,齐齐往声源瞧过来。
周时慕转头看了眼岑声声,勾唇问她,“想要哪个?”
那小贩嗑了口瓜子,看在双方颜值的份上倒是有些善意提醒的意思,“小美女,挑个好打点了啊,我也实话实说,这玩意儿想打中可不容易啊。”
岑声声唇微微张了张,看了眼满脸笑意的小贩,又看向周时慕。
她一向是对周围人情绪敏感的,自然也能察觉出大家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
很显然,所有人都觉得,周时慕不可能打中,不过是逞强过过嘴瘾罢了。
那瞬间,她不知为何,就是很想要保护周时慕的尊严。
周时慕全然没有注意周围人的反应,只是直直看着她,又问了遍,“想要哪个?”
那刻,岑声声突然很想要无条件相信他,而不是听信小贩的话,所谓挑一个好打的这种话。
“那个白色的,小兔子。”岑声声真的按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选了一整墙最大最可爱的那个玩偶。
成本一定是最贵的,它挂的位置也是最偏的。
周时慕勾唇点了下头。
“行。”他回头握着枪,再次眯眼瞄了下她选中的兔子,散漫道:“岑声声,看好了。”
岑声声无比听话地睁大眼睛盯着前方竖墙上的兔子玩偶。
心跳比任何时候都要更快些。
三!
二!
一!
随着再一次“砰”的一声的同时,兔子上方悬着的粉色气球,紧跟着“啪”的一声炸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