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拨掉边原箍紧的那只手,眼泪不听话地落在他青筋突起的手背上,一滴又一滴。然后很快落地,快到人根本接不住。
“我们……好聚好散吧。”
“……”
“啪嗒”一声,沈乌怡关上门,往前快步地走。越走,她越忍不住身体的颤抖,最后她蹲在漆黑的路边,泪水浸湿了手肘和膝盖。
走到最后才明白,合格的炮友不谈感情。
沈乌怡抬起头,泪眼朦胧,夜幕一片昏暗,脚下的影子被拉长,路灯投下的灯光焦黄,虚虚笼罩了她,深夜静谧、凛冽。
等不到日出了。
也等不到,你热烈来爱我。
第30章 三十谱
这一周很快过去, 九月中旬天气开始转凉,盛夏结束了。
慈善晚宴那天沈乌怡的造型登上了热搜, 即使是旁人随意一拍的照片, 最后都被传着火出了圈。
沈乌怡的外形无疑是极为出色吸睛的,晚宴上穿着经典黑白纱的礼服,一头长卷发,脸精致小巧, 内勾的狐狸眼, 鼻挺唇红, 看人的眼神轻微笑意,很难令人挪开眼。
上热搜不久, 有人忽然发出内场的一张照片, 背景虚焦,无需处理便像电影般模糊,长桌坐的宾客气质皆出众。
坐在正中位置的是边原, 难得一见他穿黑色正装打领带的模样, 一张俊脸冷冷淡淡, 透着锋利的痞气, 然后数不胜数的网友直接把这张照片的热度冲了上去。
很快有人发现边原旁边坐着的女人是沈乌怡, 座位竟然挨靠, 这是第一次边原公众场合身旁坐了异性,自然有乐迷忍不住多想。
照片中,沈乌怡仍旧是那身造型, 身上的皮肤很白,坐在边原身侧, 却只有侧脸,神情笑意很浅, 脊背挺得很直,肩背纤薄,明明是漂亮到锐利的五官,此刻却莫名稍显柔弱。
边原一身黑西服,白衬衣扣子到顶,黑领带,眼窝深邃,懒懒散散往前抬眼,面上无情绪表露,下颚线凌厉流畅。
两人坐得如此近,但无任何肢体互动。
连眼神都没交接上一眼。
俨如两个不怎么熟悉的合作伙伴,没有一丝熟稔。
上热搜这件事,还是小丁告诉的沈乌怡,她忙到没有时间去关注其他无关眼前的事情。
沈乌怡知道的时候,正巧从浴室出来,准备给自己热一杯牛奶,看见微信消息之后点进热搜,看着那张照片愣着出了好一会儿神。
边原手背腕骨上的那颗痣,在照片中也没失色,和尾指的素戒同样显目。
已经过去两天了。
她一点不敢回忆当天的场景,离开得太狼狈了。
可这晚不知是房间过于安静,又或是黑夜足够包容,沈乌怡心底那点藏得很好的情绪陡然冒了头。
抓着玻璃杯,牛奶还没热,杯沿是冰冷的,手机暗下来的一秒,她点了照片保存。
就当是告别吧。
那天晚上沈乌怡在黑夜里独自走了很久,就像回到了失去母亲的那个寒假,浑身都冷。她提着高跟鞋,裸脚走着,因为脚后跟磨破得厉害,走得很慢。走出去到马路时,一辆计程车载走了她。
车窗外的风凛冽,伴随着深夜的尖冷,她听着司机放的民谣,缓缓舒出一口气。
总不可能一晚都是坏运气吧。
看,这不是给她遇到了好运。
……
沈乌怡把热好的牛奶,抬头一饮而尽,放下透明杯时,掌心仍是温热的。
准备密信试镜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试镜的日期。
进到现场,沈乌怡第一眼看见显眼坐着的程承深,他戴着眼镜,朝她微点头。
沈乌怡吸了口气,站在原地认真对大家鞠了一躬。
动作很利落,看得出来肌肉线条也很饱满紧实,脊背肩颈很直。
试镜全程,平导完全不动声色,只拿着笔静静看她入戏表演,最后淡淡示意下一个演员进来。下一个演员是正当红的老戏骨,童星出道,二十出头就有不少代表作品傍身。
等终于结束走出来,沈乌怡听到有同行的工作人员在低声议论她,丝毫没有避讳她。
“刚刚进去的是谁啊?长那么好看,居然没什么名气,有人认识吗?”
“你没看边原的新专MV?女主角就是她啊。”
“啊是她啊,看起来变化好大,气质都不太一样了……”
“但是,平导的试镜她一个半新人,怎么拿到的试镜机会啊?她也不知自量。”
“……”沈乌怡没听剩下的讨论有无继续下去,眼睫微垂,脚步没停,径直离开了。
试镜的地点在申城,正巧施思蔓也在这出差,两人约了见面。
最近沈乌怡为着目标奔忙,试镜一结束,一直憋紧的这股气终于舒出来了。
那股疲累也占据了她。
本来是想两个人买点酒到酒店夜聊一晚,但施思蔓听说这边的VUE酒吧有个调酒师很帅,见过的人都赞不绝口,调的酒也很好喝,就拉着沈乌怡一起去。
沈乌怡在大堂门口和朋友见面,碰上面的时候是天黑之后,两人坐电梯上楼。
从电梯出来,电梯间左侧摆着一台老式钢琴,头顶是两盏花状的暖光灯,一走出来仿佛进到了另一个世界。
Vue酒吧在顶层,高空,有长长一整面的玻璃落地窗,偏弧形,往下能俯瞰整座城市,装修更偏向美式风,低调的黑色和木质相撞出不同色彩,壁灯暖黄,笼罩在一种悠缓的氛围中。
施思蔓拉着她走进去,左右看了看,没看到传闻中说的那个很帅的调酒师,有些失望,手肘撑在吧台,转头看向沈乌怡,随口道:“乌怡,好不容易有空了,你不约那谁?”
作为她身边最亲近的一个朋友,施思蔓有目共睹这些时日沈乌怡有多忙。
有时候早上发的消息,沈乌怡晚上临睡前才得空打开手机回。
沈乌怡跟着坐在高脚凳上,闻言愣了一下,随后笑得很轻,摇了下头道:“我们分开了。”
她们坐的位置,面前是一个圆形的落地窗,仿若狙击枪的瞄准镜,瞄准河畔的夜景。
沈乌怡转头过去看了会落地窗对准的夜色,深蓝色的天空映着河两边星阑的灯光。
施思蔓等她回神,也没多问,递给她一杯嗨,“行,那就祝我们拥有崭新的明天。”
沈乌怡接过来,笑问她:“那怎么是嗨,不是明天?”
嗨和明天都是酒的名字。
施思蔓看着暗色光落在沈乌怡头顶,扬眉笑了下,“生活揍我们一拳,爬起来之后,还要抬起头跟它say声嗨呗。”
两人这个月见面的时间少,施思蔓自觉了解沈乌怡,但这次,是真没看出来她和平常有什么特别不同的地方,否则刚才也不会问她边原的事情。
不远处的舞台有些声响,慢慢地有音乐声传出来,徐徐缓缓地徜徉在小酒吧里。
沈乌怡偏过头,一支乐队站在舞台上,侧面对着高楼的玻璃窗,主唱低头调试着话筒的高度,穿着牛仔裤,随性得很。
莫名地,这一刻,沈乌怡想起夏天之前的某个夜晚。
也是这样昏暗的酒吧角落,随意的舞台,高挑挺拔的身影。众目之下,又稍显隐秘,男人唱了一首歌给她。
当时身边陪着的也是发小。
不再在的只是那个人。
主唱低低的哼唱声传出,尾音带着缱绻的腔调,伴随着乐声。
“那干脆我放手吧,然后装作释怀的笑,没问题,我自己能找到疗伤的药。”
沈乌怡跟着音乐轻微摆头,低头看着酒杯里马上要见底的酒,很慢地吞了下喉咙。
身旁的施思蔓倾身靠了过来,看她脸上没有表现出不适,松了口气,顿了会,出声叫她,然后沈乌怡转头对上施思蔓的目光,“嗯?”
施思蔓看着她轻抬的眼睫,问:“不过……乌怡,你难过吗?”
话音落下,施思蔓亲眼看见沈乌怡的眼睫毛剧烈颤了两下,视线往下垂。
耳边的主唱还在继续唱:“……我说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反正日子还得过,那就断了吧断了吧断了吧也没有谁对谁错。”
酒劲慢慢上头,喉咙与腹部开始有不太明显的灼烧感,听着歌,好半晌,沈乌怡很轻地点了下头,眼眶莫名有点热。
“嗯,难过。”
声音小到施思蔓差点没能听见,轻飘飘的,一出口就散了。
沈乌怡的一杯酒喝完,又继续喝了很多酒,施思蔓只在最开始喝了一杯,然后就不喝了,正要劝她少喝点,沈乌怡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脸色微红,分明是有些醉了,“你听过这句话吗?”
“什么?”施思蔓。
沈乌怡低着头,把这杯酒两口喝完,然后才开口,声音很哑。
“——多拿些酒来,因为生命本来就乌有。”
所以今晚她想要酒,想要更多的酒。
施思蔓还没回话,隔壁高脚凳的两个女生聊天声就传了过来。
“啧,早就跟你说过啦,对炮友动心就是下贱!”
“……”
“那我也是没忍住嘛……谁叫他……”女声的声音飘乎乎的,明显喝了不少。
施思蔓手指僵了一下,转头看向沈乌怡,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半张脸陷在昏暗中,唇角挂着点笑意,施思蔓眼睛一酸,心疼她。
一直以来,好像什么事情都是沈乌怡自己扛着,没怎么见过她红眼,再难过都会带着笑。
就连当初沈乌怡父母几年内陆续去世,施思蔓以为她要撑不下去了,一个寒假回来,沈乌怡竟慢慢恢复了元气,至少从未在大家面前表露过任何负面情绪。
如果不是关系亲近,她甚至不会知道沈乌怡生活中曾遭受过的那些重创。
可这个女孩,真心地,全然没把自己的苦处当成多大的事儿。她心底就像有一团火,怎么着也挺直立着,再难也不灭。
沈乌怡现在的样子似醉得不行,但又好像根本没醉,眼睛很清亮,还自己哼唱了两句歌,“没想的没说的都请收起吧,放下的就请你烧的干脆,你的一字一句犹如刀疤划心上……”
施思蔓哭笑不得,但又心酸得不行,静悄悄在沈乌怡手边放了一包纸巾,而后转头看向舞台上的歌手。
喝酒喝多了,沈乌怡浑身像被抽空了一样,
好在,没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