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仍在马不停蹄地拍摄,第二天是一个吊威亚跳楼的戏,平导拍了三个小时,四五条,每一回沈乌怡竟都能保持情绪状态,瞬间入戏,摄像机精巧地捕捉她和连晁星的身影。
这一场戏并不好表现,吊威亚状态很难保证肌肉自然,但连晁星一向戏稳,沈乌怡的表现同样让人意外,眼前一亮的意外。
又连轴转了两天,剧组要转场进山,在山谷里拍一幕。
沈乌怡硬撑着跟进去,山路蜿蜒坎坷,抖得让人直想吐。
下车后她拎着塑料袋吐了十分钟,面色发白,手指有些无力地抓着旁人递过来的矿泉水,整理完后赶忙跟了过去。
山里一到夜晚凉气飕飕,沈乌怡拍到一半后知后觉身体起了高热,玩命拼了这么多天没怎么休息,人又不是钢铁,前两天就有些不适,但拍摄地人生地不熟的,她也不想耽误大家进度。
沈乌怡一直撑到结束,小丁陪在现场眼睛快打起瞌睡了,拍完夜戏出来,沈乌怡身体早已热得不行,极其滚烫,眼前还一片晕。
夜宿的酒店在山外,沈乌怡下车后没忍住吐劲,在酒店后门吐得昏天暗地,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无。
整个人肉眼可见焉焉的。
小丁着急得不行,过去想拉沈乌怡起身,带她上医院,无奈她一个人的力气太小,实在提不动人。
正着急得想哭出来,小丁手抖地掏出手机想找人求助,这几天她是看着乌怡姐拼过来的,睡眠时间几乎没有,因为下了戏之后乌怡姐又要自己努力多下功夫,不肯松懈。
小丁摸了一摸沈乌怡额前的温度,烫得她即刻反手缩回来,更是着急了。还在摁着发抖的手指,想使力打开通讯录,眼前忽然一暗。
一道颀长而有力的高挑身影走近,倾身用水替她擦了擦沈乌怡的唇角,拧紧了矿泉水瓶盖,而后伸手毫不费力地直接抱起了地上的沈乌怡,托着她的膝弯。
“边、边……”小丁看着面前的人,有些结巴。
男人目光没有停留,薄唇抿直,身上明显裹着凛风,只是抱着人的手收力很紧,长腿两步便到了黑色车门旁,凌厉流畅的下颚线清晰,没等他示意,小丁迅速反应过来,坐上后座。
沈乌怡被人很轻地放了下来,系好安全带。
后脖颈处一片滚烫,烫得明显发红。
车尽量平稳地急速开到了医院门口,小丁在后面一边担心,一边偷偷观察驾驶座的边原。
上车之后,边原给沈乌怡盖了一张毯子,还半拧开了一瓶新的矿泉水放到她手边,途中时不时托一下她往旁边滑落的身子,动作意外的轻。
小丁嘴巴都要忍不住张大了,但硬生生忍住。
这个边原……
和她往常接触到的那个冷冰冰的人,完全不一样。
抵达医院,沈乌怡清醒了七八分。
沈乌怡扶了一下自己有些晃悠、烧得不轻的脑袋,扭头看向边原,出口的声音极其无力,若不是环境寂静,差点捕捉不到她开口过的痕迹。
她说:“谢谢。你回去吧,我和助理可以的。”
说完,沈乌怡拉着小丁的手,半牵半扶的,走到了急诊科。
急诊的深夜不算冷清,三两人走来走去,刻意压低的说话声,沈乌怡听得十分催眠。
小丁陪着她打了一整晚的吊针。
好在第二天沈乌怡的戏份是在下午,路程上不会耽误。
沈乌怡闻着消毒水味,轻微吸了下鼻子,抬头看着盐水瓶,心口和腹部莫名都空落落的。
小丁以为她快睡着了,冷不丁的,沈乌怡声音很低,而且很哑:“别告诉文姐。”
这次意外是她没调整好自己的时间。
而且文姐最近似乎在替她接洽一个通告,忙得不行,既然是能解决的事儿就不用让人多操那份心了。
小丁愣了一下,随后鼻子不禁酸了起来,闷闷地嗯了一声。
沈乌怡这才闭上眼入睡,四肢和心脏沉甸甸的,直直拽她进了梦。
她整宿的睡眠不是很好,似是梦魇了,醒来的时候出了遍身的薄汗。
坐起身,身上的薄被滑落,她缓了缓神,手指恢复知觉,靠在病床上表情有些茫然。
没记错的话,昨天应该是在急诊厅打吊针,但一整夜睡得昏沉迷糊,意识很浅,沈乌怡转头,想找手机,身子一偏却闻到了若有似无的气息。
淡淡的气息冷冽,像薄荷,又像冷杉味。
沈乌怡动作间明显感觉到身体轻盈许多,脖颈与关节也不沉重了,她拿起手机抬眸,看见VIP病房窗外的长椅坐着一道黑色身影。
下一刻,助理小丁推门走了进来,长椅上那道黑色身影似是她的错觉。
小丁提着早餐进来,递给沈乌怡后便在旁边收拾行李,有些欲言又止。
早餐是她爱吃但很久没吃的艇仔粥。
最后还是来VIP病房收东西的护士笑着跟沈乌怡说:“美女,外面那个大帅哥守了你一夜哦!”
沈乌怡心口一跳,喝着粥的动作一顿,明显怔神。
另一个护士边收边忍不住道:“而且他轮廓跟边神有点像啊,果然帅的人都是相似的吗?”
耳边护士还说了些什么,沈乌怡眼眸垂着,抿了抿唇,帽子遮住了她的神情。
往外走的时候,小丁终于开口,见沈乌怡的表情,她点了下头,承认护士刚刚说的。
昨晚沈乌怡发烧高热打吊针,边原陪了一夜。
一步没离开。
病房是他抱着人进去的。
早晨的新鲜淡粥和热水也是边原带来的。
但小丁没说那么多。
沈乌怡走到外面,正好看见男人还等在医院门口外,没走。
撞上目光的刹那。
她用力抿了抿唇角,眼眶热了一秒,很快平了下去。
边原穿着一身黑色卫衣黑裤,头顶同色棒球帽,露出笔挺的鼻梁往下的半张脸,身形挺拔,单手插着兜,微低着头在抽烟。
似是察觉到了,边原偏头,看了过来,视线相撞。
暖洋洋的晨光洋溢,他冷隽的轮廓浸在其中,模样仍漫不经心的冷淡,没有被阳光融化去半分。
边原抬了一下棒球帽,而后抽着烟走向沈乌怡,快到面前时,他随意抬手拿下烟,掐灭了。
沈乌怡视线停留在他眼下投落的那片睫毛阴影。
不知沉默了几秒,她鼻息再次久违地裹满了密不透风的冷杉味。
两人似是在对视中暗自较劲。
迎着两人侧面吹过来的风陡然冷涩,一地的树叶簌簌落下。
“沈乌怡。”边原眼皮瞭起,先打破沉默,嗓音很沙。
然而话音落下后,沈乌怡抿着唇,移开了视线,赶在边原继续说的前一刻出了声。
“我先走了,”她顿了下,“你也早点回去。”
没再多的停留。
沈乌怡转身走了,背影齐肩的发丝飘动,走得很快,背影逐渐消失在人流中。
第33章 三十三谱
剧组在山里的戏份不多, 连轴转了两天之后,沈乌怡这天的拍摄时间松了许多。
沈乌怡上午不需要拍摄, 来到片场, 拿着剧本观摩其他前辈的表演,现场的气氛比较严肃,工作人员和群演的聊天声放得很低。
现场的演员无一例外都是资历极深的,但拍到中场休息之前, 平导看其中一个饰演重要配角的演员始终无法完全入戏, 表演痕迹过重, 平导喊咔,横着脸直接把卷起来的剧本摔到地上, “叫只狗上来演都比你好!”
那名不在状态的演员瞬间白了脸, 鞠躬道着歉。
没人敢说话,也不敢上去触这个霉头。
中场休息时,沈乌怡看到旁边有个女孩捧着手机轻笑, 和周遭的人不一样, 她低头看着剧本, 过了两秒, 女孩还在边笑边和旁边的群演聊天, 于是她多看了一眼。
女孩离她的距离很近, 只是抬头的一瞬间,手机屏幕上的画面入了眼帘。
画面上,是边原的专辑《Tournesol》MV。
正好播放到后面部分的飙车, 女主角拿着一束花坐靠在男主角身上,紧紧抓着他的鼓起来的衣摆, 黑头盔,白裙子, 塞纳河街道,蓝天,朝阳与白鸽子。
机车一侧,夹在手心和男主角腰后的花被疾风吹得不停往后扬,灿烂的颜色。
沈乌怡怔了一秒,记忆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她竟然到现在还记得花瓣刺到手臂的触感。
“你还在看这个MV?你真的好喜欢边原。”
女孩笑着点头:“对啊,每天看一遍给自己打打气!”
“那你有没有看他最近的热搜,说是会参加新年盛典颁奖,都已经有不少人提前买好年底飞伦敦的机票了。”
女孩叹了口气,“看是看了……”
沈乌怡低下头,专心看剧本,不再多听有关于边原的更多消息。
休息时间快结束时,片场慢慢多起了声音,沈乌怡放下剧本,动手捶了捶脖子。
“我就跟你说,你那个表情肌肉应该这里牵动上去,不要用苹果肌发力。眼神也要到位,电影是什么艺术,行为艺术,你的肢体这些全都要跟上,我不用藏私,下一场戏你……”
听到一旁有较大的交谈声,她转过头去,看见光头男人卷着剧本,在给之前那名不在状态的演员讲戏,比划得很起劲。
光头男人是圈内比较有名的老前辈了,跑了十几年龙套钻上来的,看起来比较热心。
接下来开始的第一场戏是沈乌怡和他的对手戏。
导演最初讲过一次戏,场记走过来,但导演叫停,先提前再来一遍走戏。或许是受到上午拍得没那么顺利的影响。
沈乌怡的戏份不止要和连晁星对接,还有很多和其他演员的对手戏,这场就是沈乌怡和光头男人单独的,时间不长,但情绪胶着很细密,是电影剧情的一个重要悬念点。
走戏的过程气氛莫名微妙,平导说完就让到一边弄机位,光头男人转头看了一眼不说话的导演,轻啧了一声,指了下沈乌怡的脖颈,“你刚刚不该这样,微表情能更突出一点吗,尤其是这里的血管要努力张一下,呼吸感才会更强。”
沈乌怡微微抿住唇,可是这一幕镜头要的感觉更静,环境和对话才更重要,太重微表情会有些喧宾夺主,画面也不好看。但她点点头,没表露出情绪,温声道了谢。
光头男人还在不停说,后面场记一来,他睨了沈乌怡一眼,丢下最后一句话:
“要不然等会你接不住我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