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世平:呜呜呜他的肉肉!他的肉汤!比公社食堂的肥肉片还要勾人肚里馋虫的肉肉和肉汤啊!
两人怨念的小眼神太过明显,惹来众人的哈哈大笑,就在两人没奈何,只能一边闻着香味儿,一边吭哧吭哧地含泪做俯卧撑时,一大口汤美滋滋下肚的陆朝民,笑着向邵振洲说起这二人的“黑历史”来。
“振洲你不知道,这俩货,再加上刘天贵那几个皮痒痒的,做这种操蛋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上回,五队那个杨广福,就被他们一顿好耍!”
“那姓杨的小痞子,也是个满嘴油滑厉害的,亲都没结呢,也不晓得拉了哪个队的姑娘,放电影时,躲在人家坝场的柴草堆儿后头偷亲嘴,这几个臭下子跳出去坏人家美事儿也就罢了,还咕噜噜对着人家小两口唱骚歌,什么‘想哥哥你就来,只要月亮不出来,相思树下亲个嘴,看你敢来不敢来’,啧!”
邵振洲听罢,一脸无语地看着还在流着口水含着眼泪吭哧吭哧做俯卧撑的两个苦逼货——这俩,估摸着以后比他还要受月老不待见,是万年的光棍命吧?
吃得肚儿滚圆心满意足的夏居南,是被邵振洲送回来的,邵振洲手里,还提着一个手提的铝饭盒,虽然盖着盖子,那阵阵扑鼻的香味,挡都挡不住。
满脸疑惑的夏居雪眨了眨眼睛,视线停留了那个饭盒上,脑子里一团问号——邵振洲,不会是在她拒绝后,还把那蛇汤给她拿过来了吧?
不是她矫情,而是她真的真的不敢喝啊!
第32章 领证
夏居雪两只黑漆漆的大眼睛, 紧紧地盯着那散发着香味的饭盒,有一种小松鼠般的警觉和可爱,看得邵振洲的眼睛里不由泛起粼粼波光。
“这是西红柿鸡蛋汤, 部队的军汤一号,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邵振洲当兵十年,在部队里喝的最多的汤, 就是白菜清汤和西红柿鸡蛋汤。
前者说白了,就是炒完菜后, 趁着锅里还有些油珠, 直接烧开了水再把几片菜叶丢进去, 和洗锅水差不多, 后者却是实打实的有西红柿有鸡蛋, 再撒上几撮小葱, 色香味俱全, 当之无愧的部队汤中之首。
夏居南也在一边拼命地帮腔点赞:“是邵大哥亲手做的,我还给他烧火了呢, 我刚刚还先尝了一小口,酸酸甜甜的,好喝得不得了!”
夏居雪:……
男人不久前才信誓旦旦地说,让她稍后尝尝他的手艺,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回想这段时间以来,邵振洲对她做的桩桩件件, 夏居雪只觉得一股难言的微妙感还是从心底涌起, 心里暖烘烘的。
“谢谢!”姑娘唇角弯弯,笑得温柔。
饭盒交接间, 像是老天爷故意的那般,两人的手指无意间擦过对方的,刷地激起一阵强烈的异样感,就像被烫住了一般,空气里,似乎也升起了一股隐隐约约的暧昧气味……
夏居雪的心儿猛地一跳,下意识地迅速撤回了手,邵振洲的眸光,则是黯了黯。
这碰触的时间虽然非常短暂,那种畅快的颤栗感,还是快速掠过邵振洲的周身,他的视线不由再次扫过两人刚刚接触的手,莫名升出一种想把姑娘的小手再次抓起来,紧紧握在掌里的冲动……
至于夏居雪,她也好不到哪里去,耳根发烫,脸染红霞,盈白的月光下,那张带着几分胭脂色的小脸就像一颗挂在枝头的熟透红杏,诱人狠狠地去咬一口……
“咳——”
猝然察觉到自己生出来了什么鬼念头的邵振洲,下意识地掩饰性假假咳了一声,然后,主动打破了空气间的暧昧气氛,温声叮嘱夏居雪。
“那我就先回去了,汤你趁热喝,喝完早点睡,每天还要上工。”
夏居雪抿着唇,点了点头:“嗯!”
乡村的夜,晚风习习,原本高高挂在天幕中央的明月,已逐渐西沉,夜色已深。
以往这个时间段,夏居雪早和大多数社员一样,早早躺下休息了,但今晚,知青点屋里的煤油灯还在幽幽地亮着,给夜色增添了些许生气。
随意用木头打成的简易饭桌上,小桶样的手提饭盒,被打开了盖子,红的西红柿,白的蛋白,黄的蛋黄,翠的小葱,红黄相间,翠白相衬,色泽鲜艳,还没有尝,一阵甜甜的柔柔的有些温暖的醇香味儿,便断断续续地飘进了夏居雪的肺腑中……
而另一旁的夏居南,早已哒哒哒地跑去把碗和勺子拿了过来,塞到夏居雪的手里,迫不及待地催促了起来。
“姐姐快喝,邵大哥说了,今晚我们享了口福,也不能落下姐姐,所以特意给姐姐也做了这锅汤,然后我才知道,邵大哥这么厉害,还会做饭呢,嘻嘻嘻!”
夏居雪也不由地粲然一笑,摸了摸弟弟的脑袋瓜子,声音清亮如水。
“好,小南再去把自己的碗拿过来,我们一起喝!”
知青点里,姐弟俩其乐融融,而走在回家路上的邵振洲,抬头看了一眼东天边上的月亮,仿佛又看到了姑娘那张娇羞的嫩脸,然后,莫名地就想到了部队里对男女军人谈恋爱的那条规定。
“不得到黑暗的犄角旮旯。”
彼时,还是光棍汉的邵振洲,对这条规定感触不深,这会儿,总算有了几分切身体会。
身为“钢铁洪流”中的一人,纪律性自不用说,但面对爱情的火花时,有时候,再是钢筋铁骨的大男人,也难免有些蠢蠢欲动,月亮光下尚且如此,更不用说黑暗的犄角旮旯了,咳咳咳!
然后,邵振洲在今天晚上,第二次想到了他的结婚审批材料,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天才能邮寄过来……
*
部队政审虽然严格,但只要对方不是什么地富反坏右,直系亲属中也没有判刑的,组织经过调查,都会盖戳同意。
而邵振洲心心念念的这份材料,再经过了一道道程序后,终于跨越千山万水而来,此时,月湾队的麦地田里,整片整片的麦子一日黄似一日,十里麦浪十里香。
邵长弓在和几个队干部及老把式们在一番商量后,在某天出工时郑重宣布:“再过几天,麦子就要开镰了,都说蚕老一时,麦熟一晌,还是老样子,所有人的镰刀,都给准备起来,明天开始,先把石头坳那边靠近村头的六亩田割了,打麦场!”
邵长弓嘴里所谓“打麦场”,是割麦前的准备工作,就是选一块大小合适且特别平整的麦田,先把那里的麦子收割了,腾出空地来,再用锄头、耙子把翻土、推平,泼上水打湿场面,再撒上一些碎麦秆,待水完全渗入后,再用碌碡反复碾压,直到麦场完全平整瓷实。
然后,整个生产队“过麦”期间收的麦子,都会被拉到这块整饬出来的专属麦场上,垛成麦垛,等待打场。
五月开镰割麦,算是“三夏”“三抢”中的重要工作之一,从县里到大队,各级管理部门都非常重视,年年都会提前对各项工作进行安排部署,而这天,刚从大队开完会回来的邵长弓,就捏着邵振洲的那封部队来信。
此时的邵振洲,正和队里几个壮劳力在石头坳那片麦地里,合力拉着碌碡,“吱吱吱”地平场地,这也是门力气活和技术活,需要不停地来回浇水、晒干和压实一个星期左右,以保证场面平整、瓷实,否则打场时麦子嵌进土里,损失就大了。
老话说,“麦熟天,爷儿如焰”,这两天,天气又干又热,头顶上火焰般的日头,炙烤着邵振洲他们,虽然他们都戴着草帽,依然被烤得满面通红,汗流浃背,满脸喜色的邵长弓,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随即,扯着嗓门朝邵振洲大声招呼起来。
“振洲,你的信!部队来的!”
正在炎炎烈日下挥汗如雨的邵振洲:!!!
不用猜,这肯定是结婚申请批下来了!
而一边同样满头大汗气喘如牛的陆朝民,闻言也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哈地朝邵振洲大笑了起来,蹙起鼻子,高扬着眉梢,打趣他:“嘿,瞧你这样子,咋滴,要娶媳妇了,高兴得傻了?”
陆朝民的话,引来麦场上一阵轰鸣大笑,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挤眉弄眼地看着邵振洲从邵长弓手里接过信,一阵怂恿。
“振洲哥,快拆开看看,是不是你的结婚申请过了?”
“那还用问,肯定是啰,振洲,快当新郎倌了,瞧你这脸上美气得哟,哈哈哈!”
就是邵长弓也拍着他的肩膀,一脸笑意:“都说好事宜早不宜迟,趁着还没开镰割麦,你明天赶紧的带着小夏知青去把结婚证扯了,队里先把你们的喜事儿给办了,再热热闹闹地开镰收麦!”
邵振洲唇角上扬,宽大的草帽下,一双眼睛比天上的日头还要明亮,脸上的笑就像傍晚时家家户户升腾起的炊烟般,在天空里袅袅升起,久久不散,内心里更是一阵火热和滚烫。
“好!”他对着邵长弓干脆地点了点头。
随着队里不知谁家的公鸡在墙头上引颈发出第一声长鸣,村子里很快陆续响起了公鸡此起彼伏的打鸣声,太阳也从山的那头,缓缓升起,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夏居南吃过早饭,已经蹦蹦跳跳地和囍娃儿及队里的同龄孩子上学去了,今天的夏居雪没有出工,而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发呆。
今天,她就要和邵振洲去公社领证了,从此以后,她的身边,就会多出一个男人,就像父亲身边有母亲,母亲身边有父亲那般,想到夫妻间的同床共枕,夏居雪的脸不由又染上了一层红霞,镜子里的那个人,刹那间就娇艳欲滴得就像这个时节漫山盛开的映山红。
同样把自己从头到脚拾掇了一遍,怀揣着满心的期待和激动等在知青点门外的邵振洲,看到的就是如此娇艳而鲜嫩的夏居雪。
姑娘的脸蛋儿整洁光滑,白里透红,眉毛似乎被修过了,两道长长的水湾眉,让她看起来温婉而柔情,头上还斜斜地别了一个小小的墨绿色蝴蝶发夹,身上是一件水红色的格子衬衣,小方领,木耳袖,下身一件黑长裤,从上到下,好看得让人呼吸不由一窒。
姑娘踏着清晨和煦的阳光,款款向他走来,一步一步,就像踏在他的心尖尖上,邵振洲仿佛听到了心脏急速的跳动声……
夏居雪迎着邵振洲逡巡的目光,莫名地有些拘谨起来,讷讷道:“怎么了?我穿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我想着,你说要去拍张合影照,所以……要不,我去换一身更朴素的?”
“不,不用,你这样,很好看,没有什么问题!”
邵振洲声音低沉,目光灼灼,心里想着,真要说有问题,那唯一的问题就是,让他对明天的正式迎亲,更加期待了!
第33章 婚嫁(一)
就像这年月孩子们的歌谣里唱的:“星星明, 来日晴;星星繁,大晴天”,昨夜满天繁星, 今天的确是个明朗朗的大晴天。
也是个邵振洲和夏居雪娶嫁的好日子。
红彤彤的太阳光,照得山野金一块、绿一块的,那点缀在山间、草丛里的小花小朵, 也开得正好,还有那喜鹊一大早就飞到树梢上, “喳喳喳喳”的叫得欢快, 用妇女队长杨杏花给夏居雪开脸时的话来说——
“应景!好兆头!”
邵振洲和夏居雪的婚礼, 虽然遵从“婚事简办”的时代风尚, 没有响器, 没有批红, 也没有花轿, 但还是热闹而喜庆,月湾队的社员们, 除了在坝场上帮忙砌灶生火、抬桌摆凳整治席面的人,好些人都跑了出来看热闹。
“呵,看新嫁娘啰,看新嫁娘啰——”
小娃儿是最兴奋的,一边如飓风般在后头呼啦啦地跟着跑,嘴里还兴奋地喊着话, 一边拿眼瞅着举着红黄蓝三面旗(分别代表: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在前头当开路先锋的夏居南三人,满心的羡慕与嫉妒。
也不怪他们眼气, 这年月, 孩子们基本上都是“拣哥哥姐姐的破烂、吃弟弟妹妹的剩饭”,很多人长到十岁, 连件新衣服都没能捞到过。
这三人倒好,哦,不对,剔除夏居南,人家毕竟是小舅子,自家人,捞到身新衣服也情有可原,倒是囍娃儿和陆文升,就当回“小旗手”,就得了一套崭崭新的“白金蓝”,让人不想羡慕都难。
而大姑娘小媳妇们,则是把包含着各种情绪的目光,全都抛洒在了夏居雪身上,心里同样各种滋味泛滥杂陈,酸甜苦辣,冷的热的,样样都有。
今天作为新嫁娘的夏居雪,略略描了眉擦了粉,乡下土法的那种,头上昨天戴的墨绿色发夹,也变成了一朵红色的绢花,同样是公社供销社出品,穿的也是邵振洲给买的布料做的新嫁衣,同样的红色上衣,黑色裤子,依然是公社缝纫组的手艺,“朴素”有余,至于好看,也就那样了。
尤其是跟她昨天那一身,更是不能比。
但即便如此,夏居雪仍凭借着自身非常能打的颜值,硬是把这一身装扮出了让人眼前一亮的效果,就像开在树上的那朵最美的桃红,引得众人嗅着芳香驻足观望,看了一眼,还想再看第二眼。
至于邵振洲,依然是一身四个兜兜、两面红旗的军装,却不是那身洗得有些发白的旧军装,而是他带回来的另一身新军装,翠绿,挺括,衬得人更是分外精神,一副冬夏常青压不垮的青松模样。
人群里,和范婆子不大对付的曹婆子,乜斜了眼身边眼里带钩腮上痉挛的钱红兰,嘴皮子一撇,又故意夸起夏居雪来。
“这老话说得好,这人啊,命里米多米少都是有数的,命里只有八合米,走遍天下不满升,有的人就算在农村落了窝,那福气啊,也是别人眼红不来的。”
钱红兰:这烦人的糟老婆子!
邵振洲的家距离知青点,也就是那么一条几百米的道,所以,在设定路线时,就定好了从知青点出来后,不是顺着路直接往回走,而是绕着月湾溪一圈后,再跨过一座小桥,穿过一片小竹林,最后再沿着山脚,拐回邵振洲家。
按照本地说法,这叫过山、过水、过箐、过桥,预示着夫妻二人风风雨雨,同甘共苦。
而这会儿,迎亲队伍就来到了小桥边,夏居南他们仨已经挥舞着红旗,欢欢喜喜地过了桥,到了邵振洲夏居雪他们要过桥时,却被邵振国他们这群专爱凑热闹的起哄起来。
“新郎官,背新娘过桥嘛!”
“对头,振洲哥,这还没洞房花烛呢,腿可不能软啰!”
“哈哈哈——”
一阵嬉闹后,夏居雪的脸更是红艳艳如那最是饱满多汁的水蜜桃,而这几天没少沉着脸叫这些臭小子“滚蛋”的邵振洲,对于这番起哄,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悦,而是随着他们的起哄声,从善如流地蹲了下来,然后偏过脑袋,笑吟吟地看向夏居雪,眼眸里似有千万颗星星在闪烁。
“上来,我背你。”他朗朗地道。
夏居雪长到20岁,这是第一次被除了父亲之外的另一个男人背,男人肩膀宽阔,身体有力,脚步稳健,往日里总是挺得直直的腰板,因为背着她的缘故,微微往前倾,就在踏上小木桥的一刹那,在一片嬉闹欢笑声中,她听到男人醇厚有力的保证声。
“别怕,我不会摔了你的!”
这一刻,夏居雪的眼眶,忽然就不争气地潮润了起来,爸爸,妈妈,你们看到了吗,今天,你们的女儿,结婚了呢!
虽然,这里的日子又苦又累,生活条件远远比不上省城,但,我会努力经营好这场婚姻,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弟弟,也会尽我所能,照顾这个已经成为我丈夫的大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