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神闪烁间,余光无意中扫过身边的林丽珍那里,却发现她眼里也露出了几分笑意,不禁喜从心生,果然,努力说服她出来是对的。
正想着,视线无意识一转,落在不远处的一个点上,那是一株小桃树,底下的土还是新的,树木不高,碗口粗细,光净的枝干,看着应该是新移栽不久,就是那个树形——
“那株桃树,是你们种的吗,怎么不给它整形?”
看到这棵小桃树被种植得如此粗糙,“工作”习惯使然,让夏居雪不由地询问道。
原本还嘈杂的兵们,忽然就是一个安静,下一秒,从人群里咻的一下,飞速地蹿出一个小战士来,圆圆的脸,圆圆的眼,那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就像饱满的桃子,恨不能溢出来。
“嫂子嫂子,那桃树是我种的,我们老家没有桃树,我来部队后才在附近村子里第一次见到,觉得那桃花开得可美了,桃子也可甜了,就跟老乡们求了一株回来,你说的整形是怎么个整法,能不能教教我?”
小战士仿若一只欢快的小云雀,脆生生地一顿噼里啪啦输出后,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向夏居雪,一脸认真求教的好学生模样,让人不忍拒绝。
夏居雪原本就有心帮他们把那棵小桃树给修整一番,何况,该对着这么一张喜庆的笑脸,因此,她回答得也就分外地细致和有耐心。
“当然可以,整形呢,就是在果树定植后,人为地把果树整出一定形状的树冠来,让树体骨架坚固,主侧枝合理配置,从而既能形成最大的结果体积,又能取得最良好的光照,同时还方便疏果、套袋、病虫防治及采收等管理工作,为长期丰产打好基础。”
“就像这棵小桃树,最好要在离地面2.5尺处剪短,作为主干,发出枝条后,再自顶端向下……”
夏居雪大致向小战士说了一遍桃树整形的过程,小战士虽然听得有些懵里懵懂的,但还是机灵得很,很会举一反三的,想了想,便对夏居雪道:
“领袖说,‘第一个战斗的胜败,给予极大的影响于全局,乃至一直影响到最后的一个战斗’,嫂子,这整形,是不是就是果树定植后的第一个战斗?”
夏居雪闻言,笑容更大了:“对,也可以这么说。”
夏居雪是她们这群军嫂里长相最突出的,原本就格外受到战士们的注目,这会儿,在众人面前亲口夸了小战士,直把小战士鸡冻得哟,欢喜得简直就要当场蹦起来,再嘿哟嘿哟地拉上一首歌。
小战士心里的小人儿活蹦乱跳的,哦豁,今天真是个好日子,这个最漂亮的嫂子,不但和他说了话,还要教他种桃树,还当着战友们的面夸了他,他就说嘛,这桃树就是好,虽然还没能花,但今天却提前给他带来了一场美死个人的桃花运,嘿嘿嘿!
其他战士看着小战士龇牙咧嘴的欠揍笑容,一脸的羡慕嫉妒恨,心里愤愤的:娘的,真是便宜孙照平这个臭小子了,下回,他们也要去求棵桃树来种,也要向嫂子请教,哼!
这一天,夏居雪不仅跟着其他嫂子帮战士们拆洗了被子,还给他们上了一堂桃树栽培课,不过,他们到底能记下多少,她就不太确定了。
不过,她也答应了孙照平,种植期间有什么问题解决不来的,可以去家属院问她,只要她能解决的,绝对不会藏着掖着。
此时的夏居雪,没有想到的是,因着今天这一场,不久之后,油库营区里多了许多桃树,正所谓“前人种树,后人摘桃”,此举,倒是让后来的战士们享了许多口福,而此时,还有另一个想不到,正在等着她。
“你是说,你也想开一块菜地种菜?”回到家属院后,听到林丽珍的话,夏居雪一脸惊喜道。
林丽珍有些迟疑:“嗯,就是,我以前也没种过菜,也不知道能不能种好,到时有什么不懂的,我能问你吗?”
“当然,种菜挺容易的,你看看就会了,我过两天,打算再种上一些圆甘蓝呢,到时候我们刚好一起种……”
夏居雪对于林丽珍的逐渐转变,满心的欢喜,而方干事的心情,更是比她还要鼓胀。
从前几天听说妻子主动要去给战士们拆洗被子,他先是惊讶,然后,心情就像春天一样明媚,这会儿又听说妻子要主动种菜,脸上更是露出久违的发自内心的酣畅笑容。
“好,你先去看看上哪块地了,到时我再去帮你开荒……”
已经很久没有和妻子如此融洽的方干事,晚上开心得喝了两杯酒,然后,趁着酒兴,临睡前,一只手试探性地探向了林丽珍的腰间……
他是后来从周玉英那里知道林玉珍晕倒的消息的,虽然人最终没什么事,可他还是自责不已,也因此,自那天晚上不愉快之后,两人再没有过……
面对方干事突然伸过来的手,林丽珍身体下意识地僵了僵,最终,却是没有推开他,方干事精神一振,翻身压了上去,眼里带着几分灼热的渴盼。
“丽珍,今晚,可以吗?”
方干事夫妻俩冰封的溪流,似乎正在逐渐解冻,至于夏居雪和邵振洲嘛——
邵振洲朝气蓬勃的荷尔蒙气息,浓浓地包围着夏居雪,眼里闪烁着几分戏谑的笑意。
“今天辛苦了,我们家的小军嫂!”
第80章 种菜“风波”
夏季正是播种卷心菜的好时节, 夏居雪说干就干,很快就拉着林丽珍在菜地里忙活了起来,不过, 种子是播下了,要浇的粪水盖子,却是邵振洲和方干事去厕所挑的。
早在开荒种菜前, 邵振洲就和夏居雪说了:“厕所和水龙头离菜地远,以后这些挑水施粪的活计, 就由我来负责, 要是我哪天下连队没回来, 你就浇浇水就成, 挑粪的事还是我回来后再干。”
邵振洲表示, 军人职业的特殊性, 决定了他没有办法像其他普通丈夫那般照顾家庭, 更多时候只能无奈地做个甩手掌柜。
以前,两地分居, 家里的事情,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对她充满愧疚,如今好容易一家人团聚了,这些脏、累、重的活计,自然是由他来负责。
两个男人挑着粪桶往家属院的公共厕所那头去了, 林丽珍脸上有几分挣扎:“种菜,不一定要施粪吧?”
不等夏居雪回答, 捧着肚子过来看热闹的周玉英已经抢先噼里啪啦起来。
“林妹子, 你这就不懂了吧,要想把地种好, 不光是浇水、拔草,还要施肥,你别看那猪粪、屎、尿又臭又臊的,都金贵着呢,有了这些‘粮食’,长出的庄稼才是香喷喷的,种出来的蔬菜才是绿油油的……”
看着林丽珍脸上僵硬、纠结的神情,夏居雪对她的反应表示理解,她道:“周嫂子说得对,不过,你要是不习惯,以后只浇水也可以的,慢慢来,我以前刚开始时……
“林阿姨林阿姨,不好了不好了,方叔叔摔了一跤,差点掉到粪坑里去了!”
“对,那么大声的‘嘭’一下,人和桶都磕在了地板上,痛死了呢!”
夏居雪话没说完呢,就被打断了,以许小军为首的好几个调皮鬼呼啦啦地从公厕那头飞一样跑了过来,大老远就像放炮一样,高声咋呼起来!
不过,令人一脸瀑布汗的是,这几个调皮鬼,明明嘴里喊着“不好了不好了”,却是小脸红扑扑,眼睛亮晶晶,一看就是兴奋得不要不要的。
小屁孩们兀自你一言我一语的,而夏居雪三人,已经是完全惊呆了!
什么?
方干事摔了一跤,还差点掉到粪坑里去了?
“啊这……”夏居雪的嘴角,又忍不住剧烈抽搐起来了!
而回过神来的林丽珍,已经脚步匆匆地跑了出去,脸上神情紧张得不行,摔跤了,不会受伤了吧?
夏居雪顿了一顿后,也赶紧跟上,至于一群特意跑过来报信的小屁孩,也赶紧小尾巴一般,呼啦啦地再次追了上去,他们还要继续去看热闹呢,嘻嘻嘻!
转眼间,菜地边就只剩下了挺着大肚子的周玉英,周玉英一忍再忍,最后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哎哟哎哟地笑了起来。
嘿哟我滴个老娘诶,这方干事今天是撞了什么衰运哟!
她可是听她家男人说了,他们团机关也是有自己的一片菜地的,而且每周六早上,都会组织一次例行的集体劳动,上到干部,下到战士,一起把团部厕所、猪圈化粪池里的粪水运送到菜地里去,风雨无阻。
按说,方干事虽然长得文文气气的,但这挑粪也是挑熟了的,谁能想到往日里啥事没有,今天偏偏在给自家菜地里挑粪时翻了船,哈哈哈!
*
今天,方干事的运气,的确是不说也罢,用月湾队本地话来说,真是撞他么鬼啰!
此时此刻,下半身就像洗淋浴一样,被粪水浇了个透心凉心飞扬,哦不心拔凉的方干事,看着眼前嗫嚅着嘴,不停向他道歉的小战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倒霉催的事说起来,就像去年夏居雪他们来探亲时,邵振洲手下的兵去四连厕所偷粪一样,都是因为肥料不足给闹的。
还是那句话,这年月,部队对后勤生产异常重视,菜地不仅是各连队的菜篮子,更是传承艰苦奋斗、自力更生精神的传家宝,所以,不但连队内部会对本班排的菜地进行评比,连与连之间也要进行评比,能不能评上“四好连队”,后勤生产是其中重要一项。
所以,为了搞好菜地,战士们真可谓是拼了,什么办法都想到了,这不,这四个去年刚入伍的小战士,积极着呢,就利用午休时间,特意跑到家属院这边的公厕来积肥的。
莫得办法,今天他们连里厕所的粪早早就被其他班的人抢先瓜分了,一点渣渣都没有留给他们,他们菜地里的菜还等着“吃”的呢,怎么办?
正冥思苦想间,其中一人灵光一闪,家属院里不是也有厕所吗,也没人说不能去挑啊,走走走!
待他们冒着大太阳,吭哧吭哧地来到目的地,顿时乐了,这厕所后面的粪池里,大概还有半池左右呢,足够他们四人每人一担的,四人高兴地正要拿粪勺往桶里舀粪水时,邵振洲和方干事同样挑着粪桶过来了。
几个人一看,呆了,这是“抢粪”抢到团机关领导的眼皮子底下来了,正有些手足无措间,邵振洲笑着开了口。
“你们倒是聪明,还知道跑到家属院里积肥来了。”
四人呵呵傻笑:“首长,你们先来……”
一阵让外人看了定会觉得异常“诡异”的互相谦让后,邵振洲知道,他和方干事要是不先来,这四个小兵怕是不敢动手舀的,就从善如流地第一个走了上去……
而意外,是在方清明同样打满两个桶后,起身时发生的。
彼时,方清明已经把担子挑了起来,正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向上挪动,有个小战士是个急性子,就要蹿下台阶去加紧舀,不曾想,肩膀上的扁担,碰到了方清明后边的粪桶上……
这一碰撞,好嘛,方清明脚下一个踉跄,人就失去了平衡,满满的两桶粪也随之摇晃起来,他心里一急,就用力去拽想要稳住身子自救,无奈事与愿违,人没稳住,还连桶带人哐啷一声,摔了个稀里哗啦,要不是运气好,甚至还差点一头栽进粪坑里……
一阵兵荒马乱后,待方清明重新站起来,闯了祸的小战士,想死的心都有了,哭丧着脸一个劲的道歉,其他三人也是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方清明倒是好脾气,连说是他自己没站好,让四人赶紧挑完了粪回去。
“不就是一点粪水嘛,婆婆妈妈,不像个当兵样……”
方清明一脸无奈,邵振洲嘴角也是抽抽的。
这臭小子怎么就那么轴呢,如今方清明整个下半身黏糊糊的,臭味且就不说了,他们也都闻惯了的,重要的是身体难受急需清理啊,偏偏这个小战士一个劲地杵在这里跟他道歉,任方清明和他怎么说,就是一个劲地呜呜呜……
“首长……”呜呜呜,首长真好,可是首长脾气越好,他越觉得自己有罪呜呜呜。
*
两人正一个满脸无语一个内心呜呜间,林丽珍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转眼间就到了方清明跟前。
“你摔倒了?有没有哪里受伤?我看看……”
林丽珍说着就要去拉方清明,似乎完全没有看到方清明身上的脏污,也没有闻到他身上那刺鼻的臭味,却被方清明眼疾脚快地避开了。
“你别过来,我身上满是味儿,别臭着你!”
林丽珍原本伸出来的手,的确就在空中那么顿了一顿,但下一秒,却是毫不迟疑地落在了他身上。
“怕臭着我,你挑个粪还摔跤,这么没用,当初还说自己是人民子弟兵,能保护我……”
闯祸的小战士嗫嚅嘴:“嫂子……”
呜呜呜,自己害得首长被嫂子嫌弃了,觉得自己更加罪孽深重,对不起首长了!
林丽珍的话里带着两分无理取闹,却是让方清明笑开了颜,仿佛看到了一只报喜鸟踩在含苞欲放的枝头上欢快歌唱。
他虽是一身狼狈,声音却是异常温柔:“好,是我没用,我以后,一定会更加努力……”
努力地更加“有用”,一辈子保护你!
因着林丽珍的到来,方清明终于顺利地从小战士的呜呜呜中摆脱了出来,赶紧回家清理去了,而夏居雪和邵振洲在在回去路上说起了他和林丽珍二人。
“之前,林丽珍跟我说,她觉得在这里没意思,和方干事的婚姻也没意思,周嫂子虽然说,他们俩估计就是一直没孩子闹的,但我觉得,他们的婚姻出现问题,除了孩子以外,肯定还有其他原因。”
“不过,从这段时间来看,我觉得他们夫妻的关系也没有到不可调和的地步嘛,林丽珍之前还嫌粪水脏臭呢,但你看,刚刚方干事一摔跤,她就担心得什么都忘了。”
邵振洲笑:“的确,这么说起来,方干事倒是因祸得福了。”
他又看向夏居雪,一脸认真:“最近,方干事的精神好了许多,就在刚刚,他还让我跟你说,谢谢你。”
当兵十几年,虽然在前面的十个年头里,他一直和婚姻无缘,但也见过很多战友的婚姻生活,有夫妻之间互相支持成就彼此的,也有存在诸多问题的。
前者就不必说了,那些婚姻有问题的战友,最终无不不是闹得一身狼狈,甚至因为各种鸡飞狗跳的家庭战争,影响到工作和进步 。
幸好,他的婚姻,即便刚开始时,是他一颗心付出更多,而如今,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他心里有她,她心里亦然有他,他们的心,跳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