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男人,野性,粗狂,澎湃,那种几乎是排山倒海的节奏,让她就像一次次被淹在海底,又在濒临淹没前被男人捞上来,那种感觉,太可怕了,事后回想起来,她仍觉得口干舌燥脸红心跳的,像是小死过一回。
而男人第二天虽然依旧神采奕奕的,但——
“不行,你还要去参加大比武呢!”夏居雪红着脸抓住男人的手,坚决不松开。
“那等我回来,我们再试一次,嗯?”
男人低哑的嗓音中酝酿着澎湃的激情,夏居雪脸红耳赤地没有再吭声,算是默认。
……
睡梦中的邵淮勋小朋友,成功保住了他小小的床位,而夏居雪呢,也算是勉强扳回了一局。
至于下一回,会不会又再次被男人扳回去,那就另说了!
风吹麦成浪,蝉鸣夏始忙。
仲夏季节,日头愈发火辣起来,无论是附近的生产队还是部队自身的麦地里,每天都能看到嚓嚓嚓割麦的人群,镰刀所过之处,一片片金黄的麦穗在剧烈地晃动中,很快就变成了一截截整齐的麦桩和一堆堆“麦铺”……
而夏居雪她们的菜园子也被浓浓的绿色覆盖着,该长叶的长叶,该开花的开花,该结果的结果,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王协理员在她们傍晚浇水时又过来了,先是乐呵呵地夸了她们的菜园子一番,还看着瓜秧上的小黄瓜,念了一首什么“黄瓜开花黄又黄,结了果实长又长”的顺口溜后,告诉她们两个好消息。
“后勤处给各单位采购了一批化肥,到时候分给你们一些,还有,我已经跟开阳公社的供销社主任谈好了,等到你们的第一批菜成熟上市了,他们就派人过来收购!”
他话说完,吴美芹她们已经欢呼起来,忙乎了那么几个月,终于要有收获了!
第101章 种菜也要扛红旗
大白菜一旦能适合浇水, 及时追肥,成熟就很快了,而这天是蔬菜队第一次卖菜的日子, 就连万老爷子以及刚刚怀上孕的林丽珍都过来了!
用她的话来说:“我这才刚怀上,哪里有那么娇气,今天可是我们蔬菜队的重要日子, 有纪念意义的,我怎么能不去?再说了, 就算不方便砍菜, 给大家看看秤算算账, 再沾沾大家的喜气, 总是可以的吧?”
她都如此表态了, 夏居雪她们只得点头, 但还是叮嘱她要自己注意点, 别磕了碰了,以免——
“方干事找我们麻烦, 呵呵呵!”
开阳供销社这次下来收菜的是两个人,赶着马车,一个姓杜,一个姓陈,都是公社的老采购员了,却是第一次收菜, 主要供销社就从来没有过这项业务,但两人还是跑得挺积极的, 且不说主任发了话, 就是他们自家吃菜也是紧巴巴的,缺得很哪!
而待来到营区外, 被王协理员领着进来后,看到跟前的那片菜地,两人的眼睛唰地一下更亮了,那是十万分惊喜的表情——这菜也种得太好了吧!
“这大白菜,个大帮薄,外叶浓绿,内叶鲜黄,一看就是一等菜,好好好!”
杜采购员站在一垄大白菜跟前,对着脚下的一株大白菜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一连喜笑颜开地说了三个“好”字,眼角的褶子都多了好几道。
春大白菜行情好,价格高,但因为春季气候变化大,大白菜种植时经常容易出现各种问题,风险极大,一不小心就会得不偿失,出了大力气,产量却低得可怜。
社员们就那么点菜地,出于保险起见,自然就很少种植,所以本地这个时候,鲜少见到时令大白菜,就是隔壁县的蔬菜队,也是秋冬才种植,这就显得这批春大白菜异常稀罕了。
陈姓采购员也跟着频频点头应和,同样笑得一脸稀烂:“你们这菜确实好,不愧是军嫂,连菜都种得比让人精心!”
“那是!”吴美芹一脸自豪,“我们虽然只是家属,但也是部队的一分子,自然事事要向部队看齐,争先进,创优秀,就是种菜,也要扛红旗!”
其他军嫂纷纷跟着表态:“对,对!”
王协理员同样一脸高兴,身为家属工厂的军方代表,蔬菜队虽然情况有些特殊,但和麻绳厂一样都归他协调管理,蔬菜队出成绩,他脸上自然也有光!
他先是赞同了一番吴嫂子的说法,又对郭陈二人道:“之前我就跟你们主任说过了,我们军嫂蔬菜队的菜,质量好,等级高,绝对错不了!”
家属厂生产的麻绳、草绳,有一部分是让开阳供销社代销的,所以,王协理员和供销社的主任还算熟悉,之前对方就曾向他打听过,团里有没有卖菜意向,对此,王协理员表示,那自然是没有的。
和地方一样,部队蔬菜和副食品供应同样短缺,各连队自产的菜都不一定够吃,而且还有一定的腌菜任务,哪里还会有多余的?就算哪次有个别连队种的菜真有富余了,那也是要发扬部队团结友爱的互助精神,送给菜不够吃的兄弟连队。
闲话扯回。
且说,杜采购员的眼睛,盯完了大白菜,又骨碌碌地转到了套种在大白菜间隙里的菜薹(菜心)上,他一来就发现了,她们这片菜地都是间作的,而菜薹本地也很少种,虽然受欢迎程度比不上大白菜,但吃个稀罕也是不错的。
跟着,他又转到旁边已经熟绿开始变红的西红柿和油亮顺直的青瓜上,继续凑到王协理员,继续说好话。
“你们这菜薹,还有这黄瓜西红柿,我估摸着这个月底就差不多熟了,能比别人提前五七天左右,到时候我们再来,和这其他菜一道,全都包了,你们看怎么样?”
陈采购员也道:“对,我们全包了,你们放心,我们全都按照一等菜的价格算给你们!”
是的,两人自从见到这批菜以后,就心照不宣地有了同样的想法。
文山县蔬菜严重短缺,而开阳公社又算是其中能排得上号的,每五天一次的赶集日,街上卖菜的寥寥无几,量也是少得很,连公社大院里收税的工作人员都不好意思去收他们的税钱。
而眼前这批实在长得好,他们也眼馋得很,但要是在公社就随便卖掉,那就太浪费了,自然是运到市里的蔬菜批销中心去卖高价才划算!
那个批销中心是本市下辖六个县中最大的蔬菜经营部和中转站,虽然这菜园子规模小了点,限制了菜的产量,远远比不上那些专门的蔬菜队,能一车接一车地排着长队送往蔬菜站,但人家这菜种得好,以质取胜,量少照样能挣钱,再说了,他们明天也要到市里的其他批销中心进货,把这批菜拉到蔬菜批销中心贩卖,也就是顺便的事情。
而且,他们相信,主任肯定也会同意他们的这一做法,毕竟,供销社也是要效益的。
既然对方诚心满满,那就没有什么不好答应的,最终,郭陈二人拉着满满一大车翠绿欲滴、捆扎整齐的大白菜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脸上的表情像是讨到了什么大便宜似的,笑得那叫一个欢。
蔬菜队的人同样笑容满面心满意足,她们以非常可观的价格,卖出了第一批菜,为蔬菜队唱了个开门红!
吴美芹笑吟吟地看向夏居雪,一脸热切:“夏妹子,我们蔬菜队今天的成绩,有你的一大半功劳啊!”
“对啊,夏妹子,广播里说,‘科学种田,越种越甜’,我看啊,我们这个也可以叫‘科学种菜,越种越火’,以后,我们还要多多向你学习呢!”又一名嫂子道。
夏居雪笑着先道了一句“互相学习”,又道:“虽然后勤处给我们分了一些肥料,但毕竟数量有限,而我们自己做的怄肥,也是存在一些不足的,虽然经常人工翻堆,但不能保证肥料完全腐熟,而且,里头还可能会夹带草籽和病菌,进入到种植生产中,影响植物的生长,极容易引起病虫害。”
“潘叔给我的信里,教了一个比较简单的方法,说是去山里采集一些沃土来进行扩繁,加入一些煤渣、炉渣、麦秆、玉米秆等,人工培育本土的微生物菌群,然后,再把这些菌种加到我们做的沤肥里进行发酵,促进粪肥的发酵腐熟,这样的腐熟有机肥,不但肥效好,还能有效改良土壤,增强蔬菜的抗旱性和抗病性!”(内容来源:73年版《农村实用手册》)
众人听罢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依然还是吴美芹代表发言:“不就是去山里挑土嘛,容易得很,明天我们就去!”
而王协理员也主动说了话,满满的都是鼓动的劲儿:“煤渣、炉渣、麦秆、玉米秆这些,就由我来负责,过两天就给你们送过来,你们就放心地种,大胆地种,争取在面积、品种、数量、质量、时间上再上一个新台阶,让我们军嫂蔬菜队的产业插上金翅膀!”
王协理员一边大声说着,一边在心里想着,这文化人就是不一样,邵参谋这家属,的确有两把硬刷子,而且人也接地气,难怪在大院里口碑一直不错!
女人们开心过后,很快又忙活起来,她们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做——还有一车菜要自己卖,其中有一部分,是支持她们的嫂子们之前就跟她们“订购”的。
对于自己推着架子车在大院里卖菜这件事情,刚开始时,还是有嫂子持担忧态度的,毕竟,这年月,虽然社员们自己卖些家里的菜啊蛋啊是常态,但在很多人眼里,自由市场还是不彩的事,一个不好甚至有可能被扣上“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帽子,所以,有嫂子顾虑也是情有可原。
还道:“要不,就谁想卖菜,就让她们自己过来砍菜好了,我们毕竟是军嫂,家里男人还穿着军装呢,我们提着秤杆,在大院里像菜贩子那样出卖集体产品,会不会影响不好啊?”
吴美芹不以为然,振振有词:“我们是部队家属厂下属的蔬菜队,王协理员都说了,我们的性质和麻绳厂是一样的,同样是为部队后勤做贡献搞创收的,只是革命分工不同,又不是那些撬社会主义墙角的菜贩子,哪里会影响不好了?大家伙见我们的菜种得那么好,还要夸我们牢记领袖‘五七’讲话,农业生产发展得好呢!”
彼时的夏居雪听了吴美芹的话,只觉得内心里一阵好笑,不愧是在老家时当过几年妇女主任的人,这话说得论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吴美芹的话说服力很强,而且,王协理员知道后也并没有说什么,既如此,事情就这般定了下来,当然,这架子车上有九颗菜是属于她们七人以及王协理员和万老爷子的。
这是吴美芹的提议:“这是我们的第一批劳动成果,大家都尝一尝,当然,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就算是我们自己人想要吃,也要花钱买,大家觉得怎么样?”
对于这个提议,自然是无人反对的,她们也很想品尝品尝自家种出来的劳动成果呢!
第102章 新队员
夏居雪她们都没有想到, 她们种植的这茬春白菜,不但让她们蔬菜队在开阳供销社打响了名声,还让她们在几天之后, 多了两个半大不小的男队员,终于不再是孤零零的“七朵金花”。
而今天,是夏居雪第一次见到男一号队员李根生, 一个和大牯一样有几分傻气的半大少年,至于遇见的过程, 实属偶然。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且说, 夏居雪她们刚推着架子车走到服务社附近, 迎头就碰上了两行列队整齐、肩扛锄头钢纤铁铲大锤等铁家伙的战士, 风尘仆仆的, 军装上污渍汗渍交织成一团, 一看就是刚搞完营建施工回来。
团部占地面积挺大, 但基础设施落后,很多营房年久失修, 七断八续,所以,修缮营房算是大院里常见的一景,而这一行人虽然脸色疲惫,但精神状态依然在线,喊起口号来, 嘹亮又高亢,丝毫不堕军人风彩。
只叫人侧目的是, 他们身后, 还缀着一条说高不高说矮不矮的“尾巴”。
这是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小少年,圆溜溜黑黝黝的小脸上, 带着憨傻的兴奋笑容,紧紧地跟在战士们的屁股后头,胡乱地跟着摆手踢腿,嘴里还喊着“四不像”的口号,看起来,颇有几分滑稽。
“一、二、一,一、二、一,嘻嘻嘻!”
夏居雪的眼睛不由闪了闪,但怔楞过后,她在一瞬间就确定了这少年的身份——团修理所李师傅那个刚刚被他接过来的侄子,这两天,吴美芹她们闲聊时没少谈起他。
“修理所的李师傅刚从老家接过来的那个侄子,你们瞧见了吧?”
“嗯,见过了,叫根生,也是个可怜的,听说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李师傅的大哥走得早,大嫂又走了下一家,这娃儿便从小跟着李师傅他老娘过日子,前段时间老太太过世了,李师傅回老家奔丧,就把他也接了过来。”
“我看他人虽然有些憨,但养得倒是挺结实的,力气大,干活也麻利,这两天,我还看到他往家里菜地挑粪了呢,满满两大桶,走得稳稳当当的,一滴不撒……”
“养得可不就是壮实嘛,李师傅和云霞嫂两口子,每个月可没少往老家寄钱呢!”
夏居雪虽然没见过她们说的这个叫根生的少年,但修理所的李师傅,却是认得的。
李师傅,李天顺。
团修理所的职工,有编制的那种,像他这种情况的,团里还有几个,但他却是最特别的一个。
他曾是军区某首长的警卫员,从全军比武大赛中选出来的尖子,立过功,受过奖,后来因为训练受伤,不适合在部队干了,就被首长安排到老部队,进修理所当了一名在编职工,粮食供应和工资水平都参照部队标准,照发军装(没有帽徽和红领章)。
别人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他这种情况的,倒是能一直待在部队干到退休,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圆满了。
*
闲话扯回。
诚如夏居雪所猜测的那般,这半大的憨傻少年,正是李师傅的侄子李根生,他正跟在战士们身后兀自傻乎乎地直乐呵呢,李师傅的家属许嫂子,急匆匆地从后面追了过来。
许云霞一脸的无奈,因为一路追过来,说话的声音还带着几分气喘:“根生,你给我回来!”
“哦!”
李根生虽然皮得像只野猴,但还是挺听话的,阿奶临终前跟他说了,以后要听二叔和二婶的话,他们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就是,他脑子不太记事,常常脑门一发热,就拉不住自己的脚了。
所以,李根生虽然看着眼前的战士们非常眼热,恨不能再跟人家走一程,但还是乖乖地停下了下来,眼巴巴地看着战士们铿锵有力地喊着口号走远了,这才依依不舍地转回了目光,然后,终于注意到了近在咫尺的夏居雪一行人,眼睛忽然又亮了,再次露出了和之前一样的招牌式傻笑。
“哇!大白菜!包包子!嘿嘿!”
李根生说话间,很快又蹿到了架子车跟前,盯着那一车菜眼睛闪闪发光,而几乎与此同时,许云霞也赶到跟前,一把拉住了他,虽是抱怨的话,声音却是异常温柔。
“你啊,又乱跑,要是像昨天一样找不回来路,又要麻烦人家小战士送你回来,耽误人家小战士的时间,多不好,对吧?”
“哦,二婶我知道了,我不乱跑。”说话的声音虽然瓮声瓮气的,却像条大狗般,乖顺得很。
许云霞的语气更温柔了:“这就对了。”
“云霞嫂,下班回来了?”吴美芹待他们说完话,主动招呼道。
许云霞点点头,这才有空看向她们架子车的菜:“这就是你们种的菜?”
“嗯,怎么样,云霞嫂,要不要买一棵回去尝尝鲜,刚摘下来的,包你新鲜又好吃。”
“看着还真挺不错的,怎么卖?”
吴美芹乐呵呵地说了个价,末了又道:“我们刚刚批销给开阳供销社的,也是这个价,人家说了,这就是淡季时一等春白菜的批销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