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我不坐你的车了。”夏眠盯着他的裤带,“我给你的车费还有剩的,感谢归感谢,你可别太贪。”
“说的好像我是一个坏人似的,”叶介下意识要掏烟盒,但想起这里是加油站,又塞了回去,他问,“你坐我车的时候就不怕我是个坏人?”
叶介看着夏眠,沙丘和雪山立在她的身后,烈日当空,她眉眼精致、唇红齿白,阳光下的她整个人像在发光,叶介从来没有见过像她一般干净素白的女孩。
夏眠说:“我信你。”
叶介感觉风在静止。
“如果你是坏人,想看我玉佩的时候也不会跟我谈条件。”
叶介静了一会儿,忽地轻笑,抬眸看她,眼神痞痞:“行吧,放过你了。”
夏眠皱眉,不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看着叶介略过自己的肩膀坐进车内,他招呼她到车窗边,把多余的钱放到她的手里:“女孩子家家在外边保护好自己,别再轻信像我这样长得帅的人。”
夏眠不想说话了。
叶介走了,看着后视镜里夏眠的身影越来越小。
叶介无比肯定,她是D大的学生。
可根据消息此行考察的团队本就多了一个人是学艺术的,没有什么利用价值。说不定她就是那艺术生才成了劫持的漏网之鱼,况且一个女孩子在藏区里也对他们起不了什么威胁。
叶介用舌头舔了舔牙齿,心如止水。
他也不知道自己放过了她,是因为良心还是因为她那句话。
但现在已经走远了,还是算了。
杂草衔着风沙在摇晃。
夏眠在加油站买了一瓶矿泉水,还没想好接下来的打算,一辆大切诺基停在她的面前。
邵义降下车窗,神色阴冷,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
“上车。”
他那声音,仿佛跟她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
夏眠微皱了一下眉头,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她俯身问:“去哪儿?”
“你说说你应该去哪儿?”
夏眠明白了他这是要送她去机场,她拧好水瓶的盖子,立在原地,日光把她在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长。
夏眠说:“算了。”
四目相对,一个眼色冷冽,一个眼神平静,似乎在僵持。
邵义单手解开安全带,夏眠见到他的长腿跨出车外,立马转身就跑。
邵义没几步就追上她,拉着她的胳膊把她整个人转过来。
加油站的人都在看着他们俩的情况。
邵义自知要克制,俯身在夏眠的耳边道:“这么想去送死,嗯?”
他离她太近,微哑的声音让夏眠竟忘记反抗。
“别倔。”
“但我不想走。”
“那你留在这里能干嘛?”
“没有我的指纹转移不了矿区系统的数据,如果少了我,蓝锥会觉得章教授没有利用价值那么……”
邵义打断她:“他们是死是活不管你的事,你应该自私一点,庆幸自己没落在蓝锥手里。”
夏眠微微吃惊:“邵义,这不像你说的话。”
他哑然。
夏眠保持冷静,只当刚才一句话是他为了劝说脱口而出,不是他的本意,她说:“警方找不到蓝锥,可以让蓝锥来找我。他们知道我还留在藏区,才不会伤害我的同伴。”
邵义凝视着她,眼睛又黑又沉。
夏眠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不会妥协:“现在下午三点,我的飞机早就飞走了。”
“还有别的航班。”
“纳曲飞G市一天一趟,你真的要送我走,也得等明天下午这个时候。”
邵义抬头望天,拿她没办法。
他拉着她的胳膊往回走,夏眠问:“回班戈的公安局吗?”
“去安多县,找嘉吉大叔。”邵义扭头跟她交代清楚,“我跟你说过的,嘉吉大叔曾经是一名刑警,他有人脉有资源。你要冒这个险,也得找可靠的人。”
夏眠看着他高大的背影,还是问出口:“你愿意帮我?”
邵义反问:“不然呢?”
夏眠在他身后静静地笑起来,露出一对酒窝。
加油站的工作人员以为是两口子在闹别扭,纷纷做自己的事儿去了。
夏眠坐进副驾驶座,邵义注意到她出了一身汗,将空调的风口对准她。
她偏头看邵义的侧脸,问:“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个加油站?”
“我去了你去过的车场上漆,看到老板手上攥着的钱是我给你的。”邵义调出地图进行导航,“那钱连号,我刚取出来就记得很清楚。老板说你开走了别人的车,但那车快没油了,我猜你应该在这个加油站。”
夏眠把刚才经历的事情都跟邵义说了一遍,邵义听到她说了那司机追着车跑还翻身至车顶,是一个身手矫健的人,好奇问:“车主长什么样?”
“寸头,跟你差不多高,看起来也跟你差不多年龄。”夏眠说,“他起初对我戴着的玉佩很感兴趣,但是后来也没有追问。”
邵义:“你还记得他的车牌号吗?”
“不怎么记得,但是五菱荣光,云南省的车。”
他脑里灵光一闪,突然皱眉直视夏眠,语速飞快,似在质问:“他把你放走了?”
夏眠微微错愕:“对啊,怎么了吗?”
他上下打量着她,没受伤,听她的叙述也没什么异样,最终道:“在藏区,不要轻信他人。”
“噢。”
夏眠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窝在座位上。
她看见导航的目的地,是安多县色乌依仓沃玛乡。
很熟悉的地名,在哪儿听过,好像在一张纸上,那张纸是从邵义的大衣口袋里掏出来的……
他是原本就要去这个地方吗?还是……
夏眠累坏了,磕上眼睛,渐渐熟睡。
夏眠再睁开眼睛时,看到太阳缓慢地落入车窗以下,前方棕色的山群上点缀着些许白雪,天依旧亮着,还需要一些时间就会暗下来。
她动了一下,身上一件薄薄的大衣盖着,有邵义特有的淡淡烟草香。
他不在她的身旁,车也停下来了。
夏眠身上虚虚地披着他的大衣下了车,看到邵义在换轮胎。
他穿着薄薄黑色T恤,风吹着额前的碎发,只可以看到他的薄唇和下巴。邵义弓着背,背脊舒展开来,拧着起子的双手和小臂线条流畅。他留了些许汗,在仅剩的日落余晖里闪闪发亮。
邵义一边干着手上的活,一边说:“今晚是到不了安多县了,我们等会儿找个镇子住下来。”
风声太大,夏眠不自觉地向他靠近:“你说什么?”
她刚睡醒,说话的声音竟有些软糯,像变了一个人。
邵义:“我说,我们去前面的镇子找宾馆住下来。”
夏眠抬了抬下巴:“我看到你后备箱里面有睡袋。”
“我只有一个。”
邵义回头,看到夏眠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视线一对上,她又若无其事地看向别的地方,面色不改,但琥珀色的瞳孔却轻轻地震了一下。
嗯,应该是害羞了。
“我的意思是,车里和睡袋你任选一个。”
夏眠声音尽量平静,但还是忍不住手圈成拳头状咳嗽了几声。
“我的意思也没有让你跟我睡一起。”
邵义不自觉地笑了笑,轻轻的笑声丝丝绕绕地进了夏眠的耳,让她感觉自己浑身都痒。
夏眠笼着邵义的大衣转身蹲下来,像一棵生气的稻草。
邵义在她身后说话:“夏眠,你跟我想的有点不太一样。”
过了很久,她才问:“怎么不一样了?”
“说不出来。”
夏眠在拔草,记得以前章教授有教她如何编织成一个花环。本还满心期待邵义的回答,最后他简单地用一句话总结,还是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让她有一阵无语。一会儿之后,她偷偷地将杂草扔到他的脚边。
他补充:“你看着不好相处,但其实只是慢热而已。”
“其实我觉得你跟我想的也不一样,”夏眠说,“我刚开始不觉得你是一个很热心的人,可是你帮了我,还帮了我很多。”
邵义的动作顿了顿。
夏眠猜对了,要不是对她另有所图,她就算是对珠宝商人特别有利的鉴定师,或是旅途中难得一见的绝色,在邵义眼里还是沧海一粟。
夏眠继续说:“人不可貌相。你帮我一次,可能是出于一时热心;但你在泥石流里救了我,那是出于本能。”她站起来,走到他旁边,收起脸上一贯的淡然,很是认真:“谢谢你。”
邵义手肘搭在车顶上,看了她半晌,眼眸中看不出情绪。
“就说一句谢谢吗?”
“那我去你店里给你打工。”
他把指尖的灰尘蹭到她的脸上:“算了。”
夏眠被他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弄得呼吸一顿,她连忙说:“不要工资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