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严重啊,周同学。”她手里的教鞭有一下没一下地晃,时不时勾勾他身上的校服,但更多的时候,只是从他身前擦过, 连触碰都不算多,“发烧这种事可不多见,但想想你是个男狐狸精, 天生就热热的, 老师也只好帮你看一看了……”
宋枝香手里的小木棍敲了敲拉链,虽然很轻, 但周狐狸还是尾巴一紧, 毛绒都跟着紧张得炸了, 嗖地一下缠住她的脚踝。
他垂下头, 匀称修长的手指打开金属拉锁,把青春气息从他这具完全成熟的身体上剥落。
宋枝香看了一眼卷得很紧的尾巴, 目光挪过去,盯着周奉真看了半晌,下意识地品评了一句:“好可怜……憋得都哭了啊……”
“那……老师能可怜可怜我吗?”
“别插嘴。”宋枝香打断他,“要不是因为你不自重,也不会严重到要治疗的地步。”
从某种角度而言,周奉真确实很配这个高中生的身份。虽然已经被宋老师教了很多次,也学会了不少关于健康的知识,但他居然还是嫩嫩的。
宋枝香抬起脚,拉进椅子让两人坐得更近,旁边的小桌子已经被挤开了,她穿上高跟鞋,鞋尖卡进周同学的座椅边缘,抵着他腿部的肌肉。
那是平时不会有人接触的肌肤。周奉真第一次知道,只是被坚硬的鞋面碰到,除了冰凉的触感之外,竟然还会有这么多微妙的感觉。他低下眼,盯着她踩在椅子边缘的脚尖。
宋枝香摸了摸他破损的衣衫,掌心贴上伤痕还没消去的胸口,一边用另一只手涂抹药膏,开口道:“小周同学,你怎么这么着急啊?这种病可得慢慢治,是急不来的。”
周奉真偏过头挪开视线,在白皙修长的脖颈上,能很清晰地看到喉结移动,他空空地吞咽了一下,大尾巴焦躁地晃动、在两人之间扫出婆娑的沙沙声。
“你怎么不说话啊?”宋老师没打算放过他,“病得脸这么红,都不知道谢谢老师?”
“谢谢……”
她把药膏涂在周奉真身上,打算合理合法地用小狐狸来养病。这药膏特别滑,宋枝香把教鞭扔掉了,双手辅助着涂满,很满意自己的杰作。
“你可真不会道谢,你当然得说,宋老师对你这么好,小狐狸精只能用自己来报答啦。”宋枝香的手都水淋淋,她抬指把周奉真的脸颊扳过来,水迹沾上他的下颔,“来,我教你了,说给我听。”
周奉真望着她的眼睛,他低下头想咬她的手指,对方一晃就躲开了,根本没碰到。小狐狸精懊恼地吐出一口气,贴过去跟宋老师碰碰鼻尖,说:“老师对我很好……我会好好报答你的。”
高跟鞋向内挪了一寸。
他这话才说完,气息就猛地一滞,感觉被宋枝香踩了一下,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老师。”
“嗯?”宋枝香得意洋洋地答应,她抽了张纸巾擦手,还没把手里的药膏全擦光,就被“好学生”拦腰抱住。
“诶,周同学——”
他的掌心贴住了脊背,起身的时候很轻松地把她抱了起来,狐狸精的尾巴缠住了宋老师的腰,尾尖转来转去,着急地塞进了短裙的上边,跟一串金属的装饰链子撞得窸窸窣窣。
宋枝香被压回卧室的大床上,她微微抬头,意料之中等来周奉真甜腻地亲亲。
“老师,”他说,“药要留在身体里,十五分钟才能吸收,让我医治一下……”
“周同学,你这是顶撞老师。”宋枝香的手臂环绕过去,勾着他的脖颈,“不可以——顶撞老师哦?”
她也太猖狂了,周狐狸又急又恼,气得心里难受,牙痒痒地咬过去,这次没落空,把她的唇肉咬得红彤彤的,半晌才说:“知道了,不能动。”
宋枝香埋在他肩膀上蹭,闷闷地笑了半天,好一会儿才轻咳一声,试图捡起自己的形象:“想点好的,过了这关就能修行了,你单独修炼都能年纪轻轻这么厉害,咱俩这么一阴阳调和,事半功倍,说不定你很快就会长出九条尾巴来呢……”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宋枝香很大方地道,“周同学病得不轻,现在就让宋老师来温暖你吧!”
……
宋枝香在周家养了几天病。
说是养病,内容其实不堪推敲。她的身体向来生龙活虎,区区皮外伤,早就愈合得七七八八。自从宋枝香用完那罐药之后,别的反应一点儿也没感觉出来,倒是觉得自己越来越……呃,水润了。
那本修炼册子也练了一个阶段了,前面还有一些口诀和服药的内容,越到后面,上面就全是画出来的图示,太荒唐了,宋枝香有点儿受不了。
还好周奉真有公司的事要打理,不然她整天都在应付“修炼”和“养病”,累都累死了。
小周总去公司了,宋枝香静极思动,她是个闲不太住的人,特别想回去干点事业,对着地下的同事们一通旁敲侧击,可一句话也没套出来。
宋枝香想了想,点开了布偶猫的头像,琢磨着他上回说得话到底怎么回,试探地打了几个字,又删除。
她还没发出去,王广默的消息先到了。
中药味圣父喵:回来了?
距离两人上次交谈已经过了好几天……
宋枝香吓了一跳,发过去一条:“你怎么知道我在?”
中药味圣父喵:……看到你正在输入中。
中药味圣父喵:恰好。
那他也太恰好了吧,宋枝香从大床上扑腾起来。
周家柔软舒适的环境使人堕落、腐蚀她的意志,消磨她的斗志!宋枝香拍了拍脑袋,确定自己比较清醒,跟他提起:“王哥,你有什么事非要见面说?对了,人偶……”
“人偶的事,只有见面我才能告诉你。”他回。
“王哥……”宋枝香发了一个泪眼汪汪的表情包,“你怎么能这样啊!我们也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是生死之交!”
王广默:“……”
布偶猫头像旁边的“正在输入中”停了一下,然后又重新输入了一段话。
“别发这样的表情。中央街明月路28号,灵心咖啡厅2号包房,我等你。”
宋枝香对着这条消息发了会儿呆,在心中纠结片刻,最终还是被“人偶的消息”吸引住了。她爬起来换身衣服,把头发吊成高马尾,推开门看了看。
不出半分钟,越管家出现在周围:“少爷在公司,您要找他的话……”
“不不不,”宋枝香连忙摆手,“我不找他,我出趟门。”
小越问:“车库里停着……”
宋枝香继续摆手:“开什么车,又不远,我骑自行车就去了,费那个油干什么。”
说完就下楼了。
越管家:“……”
他追了下去,极力安利:“夫人还是坐车走吧,不费油真的,大家都闲着的反正也没什么事做,少夫人——宋小姐!”
在越管家努力之下,他还是成功把宋枝香带上了车,保住了他作为全能管家的颜面。
下午三点,灵心咖啡厅。
宋枝香从车上下来,钻进约好的二号包房,王广默已经等在这里了。
她看了一眼就怔住了,摘下挎包的手忽然顿住,掌心压着桌边儿看过去:“你……你这头发。”
王广默抬起眼。
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只残余着几缕灰色,交错在雪白的发丝之间,将融未融,像他不知何时就会融化的生命一样。
宋枝香对上他同样雪白的眼睫,失语了片刻,整理了一下心情,才道:“这是什么情况,我才休假几天,你怎么好像要把自己累死了。”
王广默道:“坐。”
她坐了下来。
“你应该夸我,”他说,“能在万军当中保住文蕙的小命,多亏了我。”
“好好好,我夸你。”宋枝香很好说话,“那只小章鱼怎么样了?”
“小章鱼……”王广默忍不住笑了一下,“升职加薪,排名上升,非常不错。”
“那你呢。”宋枝香道,“我怎么觉得……”
“跟你想得一样。”王广默道,“我确实时日无多,一年对我来说……还是太为难我了。”
“你是要跟我说临终遗愿吗?”宋枝香叹气,“再挣扎一下吧,指挥官,大家可不能没有你啊。”
“是啊……这么多年,我都是用这个理由挣扎过来的。”
王广默望着她,继续说:“我确实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宋枝香,‘人偶’被判定为了封印物。”
宋枝香眼皮一跳。
“你知道,我一直都想让他灰飞烟灭。”王广默毫不避讳,“虽然从密语的通缉犯口中,那些证词彼此印证有效。说明宋知宁是被芯片控制的胁从犯,有十几页的洗脑催眠记录,但他所犯下的案子太多,无论是傀儡师还是人偶,只要被判定为人,几乎就避免不了无期、或是死刑。”
宋枝香在等他的转折。
“但是,”王广默说,“他现在是封印物,是有自我意识的封印物,虽然他暂时拒绝跟外界沟通,但研究中心觉得他拥有可利用性,他身上……有着密语费尽力气保存下来的、属于宋知宁的异能。”
S级的领域类异能,傀儡戏。
如果不是宋枝香的失控领域能镇压所有,他本可以对任何一个进入范围的生物进行毁灭性的、不可反抗的打击。
王广默吐出一口气,低声道:“如果他真的具有可利用性,就会像《侠客行》一样,成为异能者的武器,被安排给其他人使用。但他是活的,可以思考、能够说话,这样的一个东西作为武器使用,实在有太多的不确定性,所以——”
他掏出了一份文件夹,递给宋枝香。
宋枝香打开文件,上面是对NO.005“人偶”的改造计划。
“我希望你能申请他的试用测验。”他说,“以你的功勋,局里很难拒绝这个请求。”
“为什么?”宋枝香翻看了一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信任除你以外的人。”王广默道,“只有在你手里,我才会觉得他能听话,乖乖作为封印物服役。”
宋枝香试探道:“你……不想杀他了?”
“还是想。”王广默看着她道,“在我的建议下,研究中心在他体内放了控制措施,只要人偶有异常反应,立刻就能剥夺他行动能力……我并不相信他可以尊重珍惜别人的生命,他根本没有人类的同情心,没有怜悯之情。但我相信你,这世上要是有人可以做到这件事,就只有你了。”
“王哥……”
“这份改造计划你可以好好看一看。”王广默道,“好了,不提他了。我……咳咳……”
他掩住唇咳嗽起来,明明动静不算大,但对他来说却有一种从发梢到指尖都在发抖的力竭。他像一件每一片都碎裂开、又被重新粘合在一起的花瓶,似乎哪阵风吹得猛烈一下,就会突然碎掉了。
宋枝香起身给他顺背,有点着急:“你都这样了不回家养老,还天天琢磨这些事,真是当代武侯,对安全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你……”
王广默的嘴角沾了一点呕出来的血,他用手帕擦拭掉,唇上便留下一抹艳丽又残酷的血迹。
他说:“香香,我其实很喜欢你。”
宋枝香顺背的手停了。
她大脑宕机,睁大双眸,对着那张苍白又泛着病态潮红的脸。
“是男性,对女性的喜欢。”他轻轻地道,“不是战友,不是同事,也不是因为我们曾一起出生入死。”
宋枝香脑子里的CPU都烧了,她眨了眨眼,有点没法解读:“等一下,等等……”
“很为难吗?”他问,“还是你的脑海里,没有办法判断这种……异性之间的喜欢?”
就在这一刻,宋枝香刚刚随手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铃声熟悉,屏幕上亮起来电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