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桑榆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就是自责。
就是愧疚。
裴桑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渣女。
她在心里唾骂着自己,看了眼时间,下午两点半,现在补救还些许来得及。
只是找了一圈网上的定制蛋糕,需要提前预订,时间紧迫,压根来不及送。
好在今天碰巧家宴做了甜点,面粉奶油等材料都齐全。
趁大人们聊天不注意的空隙,她悄悄摸摸溜进厨房,照着步骤火速开始制作蛋糕。
烤糕胚的时候,想了想,又给李知行发去信息。
【sunset】:实在不好意思,想麻烦你个事
【知行合一】:怎么了?
【sunset】:挺不好开口的…..就是,我能不能把鱼子酱拿回来?
【知行合一】:你外公答应你养了?
裴桑榆咬着下唇,总不能说周瑾川那个死傲娇开不了口,她才出面。
人好歹十六岁大寿呢,桀骜不驯的拽哥人设怎么可以崩塌。
【sunset】:嗯嗯,我跟外公说了几句好话,他终于答应了
【知行合一】:行,我过去找你
【sunset】:不用,我一会儿去你家拿就行,你给我下地址
【知行合一】:好
裴桑榆看了眼地址,盘算了下路程时间,如果动作快点,应该能赶在傍晚前。
想着某人可怜巴巴地一个人站在露台上等日落,她心里的那股愧疚感更重。
从家里溜出来的时候,还是翻的花园栅栏。
生怕走正门碰上了谁,解释起来不清不楚。
最后紧赶慢赶,终于是赶上了。
她收回视线,看向站在露台上的男生,发现他并没有在看日落,而是一眼不眨盯着自己。
有些疑惑,轻声问:“怎么了,不好看吗?”
周瑾川没出声,只是拿出手机对准她,随手抓拍了张照片。
日落已经刚刚跌落进了云海,但还残存着万丈霞光,天地都渲染得缱绻。
因为动作突然,裴桑榆没来得及做表情,只是眼神茫然地看着他的方向,风把她的头发缠绕得很温柔。
画面有些模糊,但很有意境。
他很轻地笑了下,才回答说:“好看。”
“周瑾川!你是不是拍我丑照了?我要看!”再漂亮的小姑娘多少对这些都有在意,裴桑榆一秒翻脸,气冲冲地仰头放狠话,“你等着,别走,我上来找你。”
周瑾川站在那没动,勾着脖颈,眼底带笑:“嗯,门没锁,你来。”
然后听见院门打开的声音。
啪嗒一声换上拖鞋的声音。
急促踩着楼梯上楼的声音。
在这个空旷又冷清的傍晚,终于变得热闹起来。
周瑾川转过身,随意倚在栏杆上,风把他的衬衫下摆吹起又落下。
他突然意识到,方才等着的时候那股隐隐的不快,叫失望,虽然情绪微小到自己都没察觉,行动却先于思考,连日落都没想要看完,是因为不想那样的情绪再被黑夜覆盖,太低落也太悲情。
而在日暮降临的最后一刻,她出现了。
失望变成了惊喜,沉闷就变得鲜活。
他就站在那儿,看她重新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大步走过来。
裴桑榆放下小狗和蛋糕,朝他伸手,脸颊气鼓鼓的模样:“拍成什么样了,给我,我要检查。”
周瑾川把屏幕在她眼前飞速晃了下,察觉到她的动作,下一秒,迅速把手举高。
他慢条斯理的,语气非常欠揍:“不许删,再闹我发班级群里。”
“你烦死了。”
裴桑榆身高比不过,跳了两下扬着手也差了好大一截,就欺负人。
鱼子酱在地上转来转去,以为在玩什么游戏,也跟着原地蹦跳了好几下。
一人一狗同款动作,滑稽又可爱。
实在是够不着,裴桑榆立刻原地放弃,骂骂咧咧地指责他:“你怎么这样啊,我辛辛苦苦从家里逃出来给你过生日,你还故意气我把我拍成了一米五!不!一米四!”
“我觉得挺好的。”周瑾川挑眉,举着的手没动。
裴桑榆更气了,长那么高怎么不去补天呢你。
她抬眼瞪着人,阴阳怪气地嘲讽:“原来什么都会的周瑾川还有短板,拍照技术好烂,都拍糊了。”
“你懂什么,这叫艺术。”周瑾川收起手机放进裤兜,“照片就当是礼物。”
行,你过生日你了不起。
裴桑榆往露台上的凉椅上一坐,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高兴。
却也没忘了寿星最大这件事,缓和下口吻:“蛋糕吃吗?”
周瑾川原本就一整天没吃东西,这会儿才觉得有些饿了,点了点头:“吃。”
“这个要拍吗?”裴桑榆凉飕飕一记视线。
这狗东西今天心情好像相当不错,慢悠悠从裤兜里重新拿出手机,又在笑:“拍啊,都拍。”
裴桑榆一把抓过跑过的鱼子酱,放在腿上撸着狗头,高贵冷艳说:“拆吧。”
表面上装得淡定,心里还是紧张,毕竟是自己做的,也不知道味道如何。
包装盒和上面的丝带是临时在家里随便找的盒子,尺寸并不是那么匹配。
看他那只修长的手勾上丝带,垂着眼,动作挺小心,一脸认真的模样。
裴桑榆开始心虚,会不会太寒酸了。
“我是下午看群里才知道你生日,所以没来得及准备礼物。蛋糕也是头一回做,知道你不喜欢太甜,没放太多糖——”她一心虚就开始胡乱找补,只是看到蛋糕,话锋一转,“啊,这怎么还被撞了个坑啊。”
原本裱花得有模有样的外层,大概是跑的时候没注意,撞坏了一点。
好,更寒酸了。
还是个歪瓜裂枣的残次品。
周瑾川倒是不太在意,拍了两张照片保存,才抬眼看她:“你自己做的?”
裴桑榆啊了声,喃喃说:“怎么,怕我下毒啊?味道不敢保证,材料肯定新鲜。”
“要死你也跑不了。”周瑾川勾了下唇。
裴桑榆看着小桌上孤零零的蛋糕,叹了口气,属实很没排面儿。
她勾着凳子往后退,打算起身,自言自语说:“我再去炒两个菜吧,要不煮碗长寿面也行。”
“行了,别忙了。”周瑾川抬手,稍用力道就把她按了回去。
他靠着座椅,视线一直停在对方身上,声音很轻:“下个流程是什么?许愿?”
这话听到裴桑榆耳朵里,彻底变了味道。
出身优越的周大少爷连生日都没庆祝过么,怎么听起来比自己过得还惨。尤其是,今天过来的时候心里还想着怕扑了个空,没想到他真就孤零零一个人在家里。
明明平时周围那么多人上赶着拉近关系,都是虚假的热闹啊。
关键时刻居然一个人都没来,连稍微走得近的陈界也是个塑料朋友。
唯一的白月光还去世了。
好可怜,比流浪街头的鱼子酱还要可怜。
裴桑榆的外套口袋跟哆啦A梦百宝箱似的,从里摸出打火机和蜡烛,认真说:“对,许愿,愿望不能说出来,不然不灵了。”
然后小心翼翼插上蜡烛,动作有些生疏地拨开打火机点燃。
晃动的烛火,温柔的晚霞,和明媚的她。
周瑾川突然在想,她对自己的喜欢一如既往。
是纯粹的,无欲的,热烈的,很真诚。
真诚到她愿意违背外公的意愿偷跑出来。
真诚到磕磕碰碰地做好第一个生日蛋糕。
真诚到真的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可能花了些功夫才带回了已经送出去的鱼子酱。
而他明里暗里想要划清界限,又确实被这份真诚的喜欢动摇。
之前所造的隔离开自己和人群的那道玻璃围墙,有了一点点裂痕。
“许愿啊,快。”裴桑榆着急催促他,“一会儿蜡烛该燃完了。”
好像也不需要许愿了。
十六岁的少年在最意气风发的年纪,往前看是坦途,回头望是风光,人生由我,自在如风。
唯一的微不可闻的小情绪,也被她的出现抚平。
“愿望送给你吧。”周瑾川背靠着座椅,随意说,“想要什么?”
想要的愿望确实是有,但裴桑榆愣了下,茫然地眨了下眼:“这是你的生日,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那就一起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