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裴桑榆到了教室的时候,感觉班上氛围很是奇怪,有一种诡异的安静。
她摇了摇头,总比闹糟糟地说自己的八卦好,也没问,直接拿出英语书开始早读。
课间的时候,突然想起来手机还在周瑾川那儿,转过头看向同桌:“潇潇,借我下手机。”
“你的手机呢?”边潇潇很是紧张,满脸都写着慌张。
裴桑榆随口道:“周瑾川给我没收了,怕我乱上网。”
边潇潇这人一慌就结巴,断断续续说:“那…..那你要手机来干嘛,没什么可看的。”
“我提醒周瑾川吃药。”
裴桑榆不解地看着她,抬手摸了下她的额头,“你怎么了?你也生病了?脸色怎么这么惨白。”
边潇潇牵强地扯了个笑,把手机递过去:“没睡好,那你发吧。”
裴桑榆点开周瑾川的对话框,编辑打字。
【我是裴桑榆,借了潇潇的手机提醒你,早上九点记得吃药,红色的两颗,蓝色的一颗,不要忘了】
对方没回。
裴桑榆猜测他估计是在睡,把手机还了回去。
“没事,不用管,他睡醒了看到消息就行,走,陪我去厕所。”
边潇潇哦了声,连忙跟着站起来,路过旁边大组的时候,跟独自坐着的陈界对上视线。
对方只是很轻地摇了下头,示意什么都别说。
她面露担忧地赶紧跟了过去,见裴桑榆进了隔间,松了口气,选了旁边一格进去。
门外传来两个女生闲聊的声音。
“学校的匿名群怎么没了?刚提醒说解散了。”
“你不知道啊,昨晚那么大的瓜你居然错过了,震惊。”
“快快快,咋了咋了咋了。”
“裴桑榆最近不是在网上一直很多人在议论么,昨天周瑾川又闹了那么一出,就被连带着上了话题广场。最开始就说周瑾川是她男朋友什么的,网友还在夸他有担当。直到突然有个评论发了一张周瑾川和一个女人的照片,看起来挺漂亮,就很亲密的样子,像是一对。”
“天,他还有别的女朋友啊?那岂不是脚踏两只船?”
“那个女人是周瑾川的妈妈,就有人评论了一条,恋父癖和恋母癖绝配什么的,然后就被顶上最赞。当然周家的公关做得多快,没多久就全部删除了个干干净净,但这一大堆截图在群里都传疯了。学校估计压不住,就直接把群解散了。”
“这图真的假的,看着真的挺…….暧昧。”
“谁知道呢,豪门玩得更花,但也可能是看他不爽的人恶意引导吧,毕竟讨厌他的男的和喜欢他的女生估计一样多,但真相怎么样,这都不是你我能议论的。”
隔间里的裴桑榆像是被一根尖锐的针扎进了耳朵,突然失了聪,一阵耳鸣。
外面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过来,她只觉得浑身发冷,控制不住地颤抖。
每一个字落入耳朵里,都是一颗炸弹,炸得体无完肤,浑身无法动弹。
她颤着手去拨开关,碰了三次才勉强拨开,打开门冲过去。
抓着女生的手声嘶力竭道:“乱说什么,你们在乱说什么!”
女生被突然这么抓住,惊吓地回过头,看到当事人居然在场,也吓得不敢说话。
边潇潇从旁边隔间冲出来,艰难抱住她,央求说:“桑榆,你别激动,你冷静一点!”
“什么照片?什么截图?找出来给我看。”裴桑榆抓着女生的手不肯放人走。
大概是她过于失控,女生怕得不行,只能顺从地把手机递过去:“就….就是这些,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一个在网上吃瓜的。”
裴桑榆红着眼睛垂下眼,只是抖着手翻看。
照片像是在参加某个活动,但只是偏着头说话,打了个借位,看上去就变得暧昧起来。
而截图的评论,更是让人后背一凉。
【这哥们挺有眼光啊,找的女朋友都挺好看】
【图上这个看起来比较成熟,不会是什么包养的金主吧?】
【牛的,找个老的再找个小的,直接走上人生巅峰】
【这是zjc的妈妈,不是他的金主】
【所以…..这位跟自己的妈妈暧昧不清,是恋母癖?】
【靠,恋父癖和恋母癖是一对?我得消化消化这信息量】
【天造地设的一对啊,啊,城会玩,想想都恶心】
……
后面的评论,裴桑榆已经不敢再看下去。
她无法面对他们把那些说辞扣在周瑾川的头上,如伤害自己一样的中伤他。
那些被诽谤的难受,现在以千倍万倍的痛苦一样席卷了回来。
“就这些,快上课了,我们先走了。”女生抽回手机,两人慌里慌张地跑了,洗手间里重新变得空旷。
裴桑榆缓慢地蹲下去,埋着头地抱住了自己,痛哭出声。
边潇潇从来没见过她这么难受的模样,哪怕是在她被恶意中伤的那天,她也表现很平静,平静得像是在听旁人的事情。而之后,从头到尾都跟往常一样,淡然得让人觉得她好像是真不在意。
而此刻,她瘦削的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哭声可怜得像是哀鸣。
边潇潇手足无措地弯下腰,把她抱进怀里:“没事的没事的,都删掉了,没有太多的人议论的,她们就是在夸大其词。”
“你也知道了对不对?”裴桑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哭得几乎要喘不上气,“潇潇……他们不可以这样说周瑾川……他们怎么可以这样乱讲……”
“网友大部分都没素质,就是喜欢看着一个东西就胡言乱语,这个发照片的人肯定已经被周瑾川的家人找到处理了,你放心,之后肯定不会再有类似的谣言。”
边潇潇看她这副样子,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你别哭行不行,你这样我看着真的好难受。”
裴桑榆却只是哭着重复着同样一句话:“他们不可以这样说周瑾川…”
她因为喜欢冲昏了头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也太天真。
还大无畏说,有人保护她了,流言也可以忍受,就什么都不再害怕。
可是现在才迟钝意识到,原生家庭带给她的是永远无法取下的烙印,然后嵌入骨肉,变成永远羞辱的印记。
在某一刻,时不时被翻出来,就会被侮辱,被造谣。
她是真的,配不上周瑾川。
只会给他带来无止尽的流言蜚语,可那样风光霁月的他,完美得让嫉妒他的人都挑不出毛病的少年,怎么能接受这样低级的诋毁。
他应该永远是光鲜的,耀眼的,被鲜花簇拥,被喝彩围绕,而不是跟她一起坠入这无止境的深渊里。
也许从一开始,自己就做错了,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输。
“你先回去吧,我头有点疼,想自己待一会儿。”裴桑榆哑声说。
“我陪你吧,我不说话了,我什么都不说,我就在这儿陪着你行不行?”边潇潇蹲在她旁边,手掌缓慢地拍着她的后背。
裴桑榆摇了摇头,轻声说:“求你了,让我自己呆着好吗?”
边潇潇没办法,只能站起身往外走,又频频回头:“你千万别做傻事,我真的很担心你。”
“我不会的,放心。”裴桑榆强扯出一个牵强的笑。
她只是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击穿,很空,空得无法呼吸。
早该想到的,在她第一次想要划清界限的那一刻,在她外公反复提醒的那一刻,后来是她抱了太多太多的侥幸,才会酿成这样的大错。
她从地上起身,拿冷水往脸上泼了几下,让自己强行冷静下来之后,才往外走。
只是还没回到教室,就看到了从办公室内走出来的秦景。
两人对上视线,双方都没有出声,只是久久沉默。
对视间,裴桑榆却在她的眼里看到了恨意。
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因为方才哭得太狠,声音变得有些嘶哑:“秦阿姨,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秦景只是看着她,没出声,脸色很是难看。
裴桑榆肿着一双眼睛,思绪极力保持着清醒,声音却抖得厉害:“这次的事情我现在就去找外公帮忙处理后续,以后都会跟他保持距离,您放心,我不会再给他带来这么多的非议了。还有,对于您的诽谤,我也真的很抱歉。”
良久,秦景才开了口,却没接她的话。
“他是我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可是你把他给毁了。”
这句话像一支箭一样,直接射中胸口。
方才就失控的情绪席卷而来,裴桑榆彻底崩溃。
她曲着指节,用痛意让自己保持清醒,大脑却仍旧是一片空白。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于是翻来覆去只有这一句话,只是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阿姨,我真的很抱歉。我走,我出国,我以后都不会再见他,可以吗?”
她像一个无头苍蝇,在玻璃墙内四处想找个出口,却每说一句,每撞一下,都头破血流。
秦景再次陷入漫长的沉默,到底什么也没说,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裴桑榆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失神了很久。
她没再回教室,在半仙那里借了电话打给裴清泉,让他过来接人。
半仙看着她这样子,心疼得厉害:“刚刚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桑榆,这些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自责。”
“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他怎么会被人议论成这样。”裴桑榆低着头,轻声说,“老师,辜负了您的期待,不能帮您拿状元回来了,但我永远是七班的学生,也永远喜欢您。”
大概在这一天,她像是要把这辈子的歉都道尽。
她自问自己也是最无辜的受害者,却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也许一开始,就不应该跟周瑾川产生交集,现在也不会这么难过了。
裴清泉从会上赶过来接到她的时候,她只是一直沉默着,默默流泪,不发一言。
到了家,她才轻声说了唯一的一句话:“外公,送我走吧,去哪儿都行。周瑾川的谣言,如果一旦再有,请一定帮忙处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