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吃饭了,只想知道她怎么了。
只是话还没问出口,江荔就突然说她现在需要回一趟江家。
林知期顿了下,她说这话时神情有些严肃,“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江荔抬眼看着他,试探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她咽下去,她笑了笑:“没什么事,就是太久没回去了,想去看看。”
林知期没多问,压下心底的疑虑,把江荔送出小区。
清风徐来,今晚的夜色浓稠如墨,深沉得化不开,空气中流动着淡淡的压抑感。
记下出租车车牌,和司机打好招呼,林知期走到后排的车窗,“今晚还回来吗?”
江荔犹豫了会儿,“回。”
“那我去接你。”
“不。”江荔反应过快,说完后两个人明显都愣了下。
“我的意思是,回来可能会很晚了,你今晚不是还有事情要做吗?”江荔把手伸出窗外去拉林知期的手,十指相握了下,“我让家里司机送我回来。”
等我回来,我们再好好说、好好谈。
“好。”
林知期目视车里离开的方向,直到车尾灯消失在道路尽头,他才动了下。
今天江品冬和朋友出去玩回来晚了,江荔刚到家时他们才准备吃饭。
餐厅里的几人听见佣人说“大小姐回来了啊”时明显很惊讶,毕竟江荔都快两个月没回来吃过饭了。
江荔径直往餐厅走,面无表情地坐在桌子的另一头,和江嘉礼面对着面。
江品冬史无前例地喊了江荔声“姐”,不过没得到她的回应,他便讪讪地继续扒饭。
“我看你这个样子也不像是专门回来吃饭的,”江嘉礼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了擦嘴,问:“又有什么事?”
自从上回和沈家的饭局结束后,取消婚约的事被人登上了报纸,嘉礼酒店的股票连着三天跌停。
江荔双手抱臂,冷冷一笑:“江嘉礼,你还记得自己做过得混账事吗?”
一直没吭声的秦淑琳脸色一变,看着江荔的表情,她的心里隐隐不安。
江嘉礼微眯起眼,不悦道:“你对我这是什么态度?太久没回来都忘了怎么尊重人了?”
“尊重?你配吗?”江荔讥笑,“人?你是吗?”
“放肆!”江嘉礼拍桌起身,脸色极差,“有话直说,少给我在这里阴阳怪气。”
秦淑琳忙拉住江嘉礼,朝着江荔好言好语:“江荔,这几天公司出了很多事,你就不要气你爸爸了好不好?”
江荔视线落在江品冬身上,用着不容拒绝的语气说:“拿着饭上楼吃。”
“为什——”江品冬在江荔的眼神下默默闭了嘴,端着饭老实巴交地上了楼。
边走边腹诽,要不是上回她救了他,他才不会这样言听计从呢!
只是他刚上到二楼,就听楼下响起江嘉礼的怒喝声。
“你说什么!江荔,你有种再说一遍!”
江荔毫不畏惧地迎上江嘉礼的视线,“我说你真是个垃圾,年轻时缺德事做这么多,奶奶走得时候怎么没把你一起带走啊?” 话落,江嘉礼面前的碗砸在了她的脚边,破碎的瓷片落在光裸的小腿上,疼痛刺激着每一根神经。
“老江!别这么冲动。”秦淑琳现在是两头着急,恐惧江荔说出她不想听的话,又要拉着被怒意席卷、理智没剩多少的江嘉礼。
江荔冷哼一声,语气里充满着愤怒:“ 你和你身边这位曾经做过什么事还需要我帮你们回忆一遍是吧?江嘉礼,你为什么要插足程敬和秦淑琳?”
江嘉礼和秦淑琳脸色骤然大变,眼里满是震惊。
秦淑琳手脚冰凉,急忙道:“江荔你,你在胡说什么?”
“这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比我清楚。”江荔继续道,“秦女士,你那会儿什么眼光?居然能看上这种男人?还对他这么死心塌地?”
江嘉礼气得面色发紫,两手打颤,抓起桌上的东西往墙上砸个粉碎,“给我闭嘴,江荔!”
江荔眼眸冰冷,咄咄逼人:“破坏别人感情,自己完美退场回来和我妈结婚,婚后还想着别的女人,亏我那时还觉得妈妈离开后你成天都不开心,原来都是装的啊?当第三者这么多年你就没有一丝愧疚吗?”
“滚!”江嘉礼气得头晕,指着大门,“你给我滚出去,我的事有你指手画脚的份吗?”
“你的事我懒得管!我嫌恶心!”江荔想起差点死在三岁的林知期心口就阵阵抽痛,她站起身,嗓音微颤,“但是你的行为差点就害了一条无辜的生命!”
“什么意思?”江嘉礼皱眉。
秦淑琳愣怔住,脑子嗡嗡直响,过往那她不愿想起的一幕从眼前飞快地划过,抓着桌沿的手开始疯狂抖动。
江荔眼含泪水地盯着秦淑琳,“秦阿姨,我今天能再叫您一声阿姨是因为您当年把那个孩子生了下来,但为什么......为什么要把这么小一个孩子丢在大冬天的夜晚,你知不知道他差点就没挺过去啊!”
秦淑琳脸色煞白,几乎找不到半点血色,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双腿发软无法支撑自己,一屁股跌坐在了椅子上,多年来积压的愧疚与心慌一瞬间缠绕在她的呼吸上,难以喘息。
她僵硬地看着江荔,“你怎么......怎么会知道......”
江荔眼中染上一丝疯狂,“我不止知道,我还亲眼看着你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认不出!”
那天的林知期该有多难受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妈妈同别人相亲相爱。
“你说什么......”秦淑琳颤巍巍道,“那孩子在这里?”
她说完,猛地站起来,跌跌撞撞跑到江荔面前拉着她的手,哭着说:“他在哪,他现在在哪里?”
江荔抽开秦淑琳的手,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杀人诛心:“你这种蛇蝎心肠的人有什么资格去见他?”
她朝着江嘉礼轻蔑一笑,“你和江嘉礼去云峰寺磕上二十年的头,去向佛祖祈求他这一生都无灾无难,或许——哦不,没有或许,你们根本不配。”
江荔踢开身后的椅子,不管秦淑琳哭得有多撕心裂肺她都不动容,大步往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停下,用一种很微妙的眼神回头看秦淑琳,“你该不会还没想起这些天里见到的人,哪个才是他吧?”
秦淑琳跪坐在地上,胸腔被浓浓的愧疚充斥着,整个人几近崩溃。
她怎么会没想起来,她很肯定就是那天出现在品冬病房的男生,那个就是她的孩子啊!
门“哐啷”关上。
江荔站定在门口,闭眼深吸几口气,刚才在里面的凶狠气势全无。
没一会儿,她的后背贴着门缓缓滑落,双眼木然地看着幽黑的夜空。
第40章 耐心温柔的解释一切 江荔不知道林知期是怎么找到她的, 她从江家离开后随便上了一辆公交车,再随意下了一个公交站。
她当时下车后还懵了下,自己居然到了曾经因为沈青舟而独自伤心的那个公交站。
坐在那里没多久, 她一抬头, 林知期就同一束光似的站在她的面前。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 江荔的眼泪忽而汹涌地落下,下一秒,她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林知期在送走江荔后独自回到租房, 他在去衣柜拿衣服时看见了底下的那件黑色外套, 虽然被人努力叠整齐过, 但还是一眼看出了不一样, 而口袋里的那张照片也在预料之中消失不见。
很显然, 江荔今天所有的反常,是因为看见了那张照片。
当时他甚至没去多想该怎么去和江荔解释这一切, 立刻就打车去了江家。
江荔的反应在林知期意料之外,他以为如果会有这么一天的话, 她会在第一时间来质问他。
可她却一直忍着,那时的她, 心里该有多难受。
林知期刚走到江家一旁的灌木丛, 就见着江荔从里面出来,他从未见过她那个样子, 就好像万念俱灰, 世界只剩下黑白,当初即使是被沈青舟给深深伤害,她的身上还是有着击不垮的能量。
他从来没有这样后悔过, 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是带着一身纯粹来到桐城。
而此刻在林知期怀里,边哭泣边拼命和他说对不起的江荔, 更是让他胸口如刀绞,每一下呼吸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
“江江,”他半蹲在江荔面前,捧住她的脸把泪水擦拭掉,逼着她直视,他故作平静地笑了笑,“江江,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现在有了你,所以很好很好,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对不起。”
江荔眼睛空洞洞,手麻木地放在林知期温凉的脸颊上,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直到她的掌心一片湿润。
她被林知期滚烫的泪水惊醒,眼里终于有了焦距,嘴嗫嚅了几下,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了一点声音:“林知期,你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啊?”
林知期有一瞬的失语,心脏被紧紧攫住,他把江荔的手用力握在手心,恳切地说:“因为我爱你,江荔,我爱你才会和你在一起。”
越说他便越害怕会失去江荔,声音开始变得颤抖:“江荔,请你,不要怀疑我对你的爱。”
江荔苍白的脸上满是痛苦:“可我是江家人,是你最恨的那个人的女儿,他如今有钱有势,妻儿双全,而你呢,你的生父以前甚至不知道你的存在,秦淑琳她居然连你都认不出。”
“林知期,你恨江嘉礼吗?”
“恨。”林知期目光坚定,“但在恨他们之前,我就已经爱上了你。”
也许那个时候还小,根本谈不上是爱,但他总是会挂念,会愿意用时间去等她。
江荔看着林知期,心里酸涩不已,“那你来桐城,就是为了报复他们吗?”
她在这之中,又算什么呢?一颗能让江嘉礼难受的棋子吗?
事到如今,林知期不想再瞒着江荔,只有坦然承认所有,他才能更纯粹的去爱江荔。
“是。”他回答。
明明知道会是这个答案,江荔的心还是被这简单的一个字给深深刺痛。
在她还不知道这些恩怨的时候,她天真的以为,林知期来桐城是为了她。
可她知道自己不能那么自私,林知期的世界不是只有爱情,她不把自己想要的强加在他身上。
可她难受啊,就是难受啊。
林知期知道江荔在想什么,忙说:“可是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
江荔还是自私了,情绪剧烈起伏着,明知道林知期没有错,她依然是冲着他吼了出来:“你到底是在报复他们还是在报复我?为什么要让我爱上你!为什么在我靠近你时不坚定一点拒绝我,是他们的错,不是我的错啊。林知期,你怎么这么坏,在我无可救药的爱上你后知道了江嘉礼这个人渣的所作所为,你让我以后还怎么面对你......”
“你原本可以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是我的父亲,害得你失去了一切。”
说到最后,已然满眼愧疚。
林知期眼圈通红,起身再次抱住江荔,他的喉咙仿佛被一根针给卡住了,开口疼,不开口更疼。
他努力安抚着江荔的情绪,怕她多想,更怕她胡思乱想,去擅自做一些决定。
在凌晨一点钟,出租屋的灯终于亮了起来。
江荔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模糊的视线里林知期的身影来来回回。
他给她擦脸,喂她喝水,帮她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