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光球真的每一次都任劳任怨帮她倒流了世界,但,它真的很该杀。
因为“囚徒”这个旁观的存在实在是中立冷静到了极致,不管她如何努力、不管姐姐的死亡如何凄惨——
它基本都会飘在旁边,隐隐表示出“哦,我早就预见到了,意料之中”的意思。
而且有时候它还会冷不丁地发表“你真美”这种奇怪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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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会喜欢在姐姐惨死之后听到这种评价。
更何况发表这种评价的是囚徒,囚徒这种中立冷漠的东西夸赞“美”,应该可以直接扩写为“你像个弱小虫子一样反复挣扎的样子的真美”。
……M是不爱思考,但她又不傻。
有段时间她真的很想冲进永生监狱,揪出这货的本体,然后反复杀个四百遍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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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后来。
倒流了太多次……太多次……太多……
【被刺死。】
【被撞死。】
【跌落山崖……】
【为了保护收养的年幼流民自愿死去……】
在姐姐的无数次惨死里,在无数次的努力与无数次的悲剧里,平静、冷漠的囚徒,真的太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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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点。】
M合上眼,又睁开。
她拒绝去揣测囚徒更深层的东西:她目前承担不了更多了。
如今的M甚至已经遗忘了深呼吸的方法,深呼吸需要震惊的情绪与激动的心情,“姐姐的一次次惨死”明显消磨完了这两种功能。
所以,有时候,感觉要深呼吸了,就眨眨眼,再笑一笑。
笑一笑,面对下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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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她杀了腊梅。但姐姐在施舍流民时被踩踏而死。
第三次她杀了流民。但姐姐带着幼小的流民与她分道扬镳,独自死在山崖下。
第四次她没杀任何人,确保姐姐不接触任何孩子,但姐姐嫁给了一个男人……
第五次。
第六次。
第七次。
第……
一千零七次。
“这一次,你屠光了这座城。没有腐败的官员,没有累积的财富,也没有可以充作资源的人口……”
光球在她身边说:“虽然粗暴,但,也的确是个有效的方法。”
战火没有烧到这里,因为这座城已经变成了死城,没谁会觊觎死城。
没有什么多余的人类。没有任何祈求善良的机会。
至于山茶……
在她死亡的时间点之前,M直接把她打昏,锁在无比安全、捆着重重铁锁的房间里。
接着,她披上花魁的衣袍,草草绑了一个头发,无视那些想要求助的人类,直接走进这座城最高处王殿的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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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魁握着镰刀屠遍了所有的王公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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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没有任何随机的、鲜活的可能性,会干扰到姐姐了。
这是座死城,吃人的嘴也被她尽数撕裂。
她除掉了所有所有的死亡……
“啊。”
光球波动了一下,突然说:“那个人类死了。”
M歪了歪头。
她已经没有震惊的力气,这件事她经历了太多次。
她只是缓慢地、空洞地转过眼睛。
“什么……明明再没有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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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里的囚徒收拢放在那个人类身上的监视线,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一目了然。
“她是自杀的。”
用裙子上的系带把自己挂在了房梁上,而且……
囚徒的视线扫过书桌上用鲜血用力涂写的字迹。
【你这个血腥可怕的疯子、疯子、疯子、疯子!!】
【我真后悔曾喂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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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徒收回视线,指尖轻轻动了动,让监视光线烧却了那段遗书。
一千零七次了。
她没必要把死因记得这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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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自杀……”
可M实在太清楚姐姐是个怎样的家伙了,不需要去目睹那一幕,她便能猜到什么:“因为教养出一个屠城的可怕疯子,姐姐彻底憎恨我了?”
囚徒没有回答。
他破天荒作出模棱两可的解释:“她只是个普通人类。她可能只是被死城吓坏了。”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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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古怪地扭了扭嘴角。她似乎是想笑,但没能完整笑出来,于是扭头,继续去瞧在风里乱摆的绳结。
高台下,被血浸透的城也在她眼底乱摆。
“……你知道吗。”
M轻声说:“有的时候,我真厌恶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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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多次、那么多次、那么多次——
“每一次,她的死亡都献给我以外的家伙。”
孩童。
老人。
□□。
守城士兵。
无法团聚的一家三口……
还有这次,一整座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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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总这样。
口口声声地说着她最重要,用糕点、饭菜和衣服将她蛊惑得高高兴兴,然后,再因为随随便便冒出来的一个能激发她怜爱的流浪动物,奉献出自己的生命。
……把她远远抛在身后。
M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与姐姐不同。
但她现在又明白,自己与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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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彻头彻尾的相反。
是绝对无法在一起的实体与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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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你承认的姐姐。她是一个独立的、贯彻着自己愿望与理想的人类。”
她想要的圆满一生里当然会有你,但不可能是那个重复一千零七次、癫狂痴傻的你。
也不可能唯独有你。
“……是的,我当然明白。我也不渴望……不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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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伸出满是血泥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