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满愣了一下,没想到半个多月后第一次见面,他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她是不是病了。
她回过神后有些哭笑不得,摇头道:“我没事,就是来看看你。”
说话时她的视线飞快地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头发有点乱,比印象里长了一点,下巴有泛青的胡茬,眉心紧紧蹙成川字,眼里布满红血丝。
看上去糟糕极了,浑身都弥漫着低气压,看上去就像一张紧绷到随时都可能断裂的弓。
确实精神状态很差,难怪王晓云要特地给她打电话,也难怪刚才唐莉见到她会这么激动。
合着都是想着让她来当充电宝的。
“王医生给我打电话,说你这几天不太好,一直都没回家,问我能不能来看看你。”梁满迎着他疑惑的目光解释道。
说完顿了顿,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才继续道:“我听王医生说……冯教授她……”
她欲言又止,不忍心把话说完。
喻即安一愣,没想到是大师姐把她找来的,“……我没事,你别担心。”
“很难不担心吧,你今天照过镜子没有啊。”梁满的声音变得有点闷,“都快成疯子了。”
喻即安被她抱怨了一句,讪讪地咧了咧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护士站里几个护士凑到一起,正好奇地看热闹,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喻医生的女朋友,实在是新鲜。
办公室里原本就没什么人说话,这会更是安静得针落可闻,唐莉和刘雪霏她们都在关注门口的小两口。
俩人交换了一下视线,既松口气,又有点担心,不知道梁满能不能安抚住喻即安。
冯教授疑似复发的消息一出来,喻即安就开启了暴走状态,先是催命一样催检验科出结果,然后大中午地把影像科的值班同事拍起来做检查。
检查结果出来之后,又立刻冲进主任办公室要求立刻组织多学科会诊,院内的各位教授全都问了一遍还不够,要打电话给外院,甚至是外省的专家咨询治疗方案,唐莉刚才中午还听到他给喻院长打电话,问他有没有办法联系到许醇燕院士。
那可是如今国内研究肺癌的第一人。
唐莉看着那本被他翻了好几天的治疗指南,觉得他怕是离疯不远了。
幸好这时嫂子来了。
梁满察觉到周围的视线,觉得门口实在不是个适合说话的地方,想到电梯对面的楼梯间,就问喻即安:“找个地方聊聊?”
“可是……”喻即安回头看了一眼办公桌上的资料,面露犹豫。
梁满的神情郑重,说话的语气也有意加重几分:“资料可以再看,喻即安,你需要休息。”
她直视着喻即安的眼睛,牢牢抓住他的视线,“不差这一会儿的时间,你觉得呢?”
喻即安在她的坚持中败下阵来。
他有些狼狈地撇开头,“……好。”
他看到了在她眼底印着的仪表潦草的自己,忽然觉得有些难堪。
国庆假期的时候,他还想过,要如何打扮得比平时更精神去见她,他还和姜伍取过经,知道有一家西餐厅环境特别浪漫,有很多玫瑰花,用餐时还有乐队演奏,他想到时候带梁满去。
但没想到国庆假期刚结束,冯教授就再次入院,这次入院时的情况就不是特别好,喻即安瞬间就忘了一切旖旎心思。
他忙了几天,咨询了所有能联系到的专家,但始终听不到最想听的答案,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梁满同他走到了楼梯间。
这里很安静,本来就少人路过,又是周末,就更没人了,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梁满靠在窗边,温声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可以。”他犹豫了一下,垂下眼回答道。
这话很有以前他言不由衷时那味儿。
梁满目光一沉:“是吗?”
喻即安抬眼看了她一下,看见她眼神里隐含的复杂,忽然想起那天在咖啡厅,她说要让他冷静想想哪里错了时,那种失望的目光。
心头咚的一下,敲响了警钟。
喻即安立刻改口:“……不……不好。”
“是么,怎么会不好?”梁满问道,声音听起来缓和了一点。
“我……”既然话已经开了头,喻即安想想,干脆和她说实话,“我很想你,想得睡不着,后来……这几天老师病了,我心里、很难受。”
他的眉心蹙得愈发紧,眼睑低垂着,眼下一片阴翳。
梁满抿抿唇,声音温和下来,问他:“喻即安,你能跟我讲讲冯教授的事么?”
喻即安抬起眼,这次在她明亮的眼眸里看到了关切和鼓励。
一瞬间,眼底热意上涌。
作者有话说:
碎碎念:
明天就高考了耶,我估计今晚点开这一章的也不会有高三的同学仔,但还是要说,祝高考的同学仔考试顺利,考完就可以爽三个月啦!
——
阿满:我本来想反省,但越想越气。
喻医生:……这是什么操作?
阿满:因为我开始在你身上找原因了。
喻医生:[害怕.jpg]
阿满:果然人要是想好过,就要多从别人身上找原因!
喻医生:[感觉哪里不对,但是不敢说.jp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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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二合一)
◎她是我女朋友,我带家属来看您。◎
“老师那天说胸闷, 呼吸有点不舒服,我就让她赶紧来医院做个检查。”
十月份,下午的阳光依旧炙热, 但空气里有风, 从窗口吹进来,带来一丝凉爽。
梁满靠在窗口,听喻即安用隐忍的语气说起冯教授这次入院后的一切。
喻即安那天亲自陪她去做了个胸部CT,出来的结果不是很好, 影像科报了复发可能, 但喻即安不敢相信, 回科室找王晓云商量。
他们俩其实心里都知道, 影像科这个结论八成是准的, 还有两成判断错误的可能, 是因为所谓的运气。
冯教授被紧急收住院,当天就抽血做了急查, 肿标数值已经升高。
“然后她出现了头晕、恶心的症状,晚上还咯了一次血。”
喻即安说到这里,低垂的眼睑抖了两下, 睫毛颤动, 像惊慌恐惧的蝶。
“这个时候我们基本可以确诊, 老师的肺癌复发了,我们不敢相信, 不敢信命运这么残忍。”
喻即安抬起头, 见到梁满面露不忍的表情里,有一丝疑惑, 主动解释道:“老师得的是小细胞肺癌, 距离她一线治疗结束还不到三个月, 说明一线治疗失败了,而在三个月内复发的,被称之为难治性小细胞肺癌。”
这是最糟糕的情况。
原本小细胞肺癌就有肿瘤细胞倍增时间短、进展快的特点,治疗难度很大,现在在这么短时间内复发,治疗起来只会更棘手。
“就算有二线方案可以选择,我们也要考虑到老师的身体状况和年龄,她的身体有没有没办法再承受一次……”
喻即安的声音哽咽起来:“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他说,明明之前的治疗效果还不错的,怎么会突然之间就复发,他想不通。
梁满凝视着他的侧脸,此刻他不是医生,而是一名普通的,为家人忧心愤懑的患者家属。
他转身靠在墙壁上,腰忽然弯下去,一同弯下去的,还有他的脖颈。
“阿满,我真的太没用了,什么都做不好。”
他忽然说了这样一句,声音里满是疲惫和沮丧。
梁满一愣,心脏处忽然像是被刺了一下,隐隐作痛起来。
她忙上前抱住他,坚定地否认他的话:“不,喻即安,你很有用,什么都做得很好。”
喻即安低着头,用头顶顶住她的胸口,视线盯着她的鞋尖,使劲地睁大着自己的双眼。
“……是吗?那为什么……我会弄丢你,也治不好老师的病?”
“阿满,我也对我自己……很失望啊。”
尾音发颤,哽咽的感觉愈发浓重。
梁满稍稍松开他,有些后悔那天自己跟他说过这句话。
如果冯教授不是这么快就癌症复发入院,那句话其实很一般,等他们和好自然就过了。
但坏就坏在,事情就特么这么凑巧,冯教授的病情复发了,不仅仅是小细胞肺癌,而是冠上了难治性的前缀,喻即安现在就是一头悲伤的困兽。
他本来就因为梁满对他的“失望”难过,现在简直就是叠了buff,他又是那种凡事先反省自己的性格,于是便陷入如今这样自我怀疑的泥淖。
梁满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脸,觉得掌心有点湿润,她心里一顿。
喻即安哭了。
梁满见过他红眼睛,但没见过他真的哭。
而现在,他的脸是湿的。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手僵在原处,既怕他的自尊心受挫,又怕他的情绪不能宣泄出来。
喻即安躬着腰,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