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楚以恰当接话:“老杨说他要得鸡瘟了。”
上高三后,原先的教导主任退休,1班的班主任姚朗颂新任教导主任。最喜欢给人打鸡血、恨不得一天能有48小时且都投入工作的姚朗颂,极其看不惯5班班主任杨高戈一键省电的工作作风,天天找他的茬,天天给他灌鸡汤、打鸡血。尤其是高考百日倒计时的这段时间,杨高戈几乎快对鸡这个字都PTSD。
涂然比他们俩多了点良心,指了指还在陈彻手底下哀嚎的简阳光,“那边,真的没关系吗?”
“你也觉得太吵了,对吧?”周楚以笑眯眯朝那边的人说,“要打出去打。”
简阳光被陈彻拖了出去,病房恢复宁静祥和。
涂然:“……”
那两人出去之后,祝佳唯和周楚以却没再和涂然继续刚才的话题。
祝佳唯开门见山问:“你和陈彻吵架了?”
涂然一愣,轻声否认,“没有吵架。”
“那他这几天跟个丧家犬似的。”祝佳唯永远年轻,永远说话难听。
就连周楚以也说:“陈彻就差把‘去哄他’这三个字刻脑门上了。”
涂然被他的说法逗笑:“有那么夸张吗?”
周楚以一脸认真点头:“他有。”
涂然敛了笑,“我只是跟他说清楚了一些事情,他……有些不能接受。”
她又想起陈彻那日的眼神,那日的咬牙切齿。是她失约了,不能履行约定,和他一起考东晏大学。但,她必须失约。
喜欢一个人,不是以自己的水平去局限他的未来,陈彻该有属于他的更高更远的天空。
“他会理解我的,”涂然挤出一个笑,“如果他不能理解,那就说明我们不是一路人,道不同不相为谋。”
平日最温顺乖巧的人,此刻用平静的语气,说着断袍割席般的狠话。
周楚以和祝佳唯短暂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些许惊愕。
他们俩都是善于看人眼色的人,都隐隐有所察觉,涂然自昏迷中醒过来后,似乎有哪里变了。
尽管她第一眼看到他们时就在笑,平时也一如往常地跟他们说笑,但她如今给人的感觉,就是和以前不太一样。
他们都知道,涂然不是擅长隐藏心思的人,什么情绪都会不自知地表现在脸上,这一次,却一点也看不透她。
嘴角在微笑,眼睛却在疲惫。
即使作为朋友,即使是直言直语的祝佳唯,也没办法开口去问,你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因为不用脑子想,也知道让她变成这样的,是那场交通事故。而他们一直在尽可能地避开同涂然提及那场事故,生怕她回忆起那天的惨烈。
“你这个想法很不错,”周楚以赞同地点点头,用平日里的玩笑态度去应对她这句过于霸道也过于狠心的话,“要怪就怪陈彻觉悟不够。”
玩笑话被他说得无比真诚,关键他还一脸认真地补充:“作为娘家人,我当然是无条件支持你。”
“……作为什么?”涂然以为自己听错。
祝佳唯确信自己没听错,眼角直抽。
周楚以指了指自己,“爸爸,”又指了指祝佳唯,“妈妈,”最后虚握着拳捶了捶自己的心口,“你永远的娘家人。”
话音落下,祝佳唯手里的本子横空削上他脑门,“闭嘴吧你!”
刺猬和狐狸开战,打架的人又多了两个。
涂然:“……”
另一边,被陈彻拖出去的简阳光,这会儿已经脱离薅头发的魔爪,也在问陈彻:“你怎么回事?真和兔妹吵架了?”
“没吵架。”陈彻还是这句话,不过这次又多了句,“我怎么舍得跟她吵?”
简阳光心想这倒也是,但还是不理解,“那你跟她生气?还摆臭脸?”
“不是生气,是——”陈彻欲言又止,面上露出些许烦躁,“总之不是生气。”
简阳光比他更不耐烦了,催着他有话快说,“所以是啥你倒是具体说啊?”
又磨蹭了一会儿,陈彻终于肯开口,别扭又含糊地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自己这一周都不爽利的原因。
第一件事,也就是和涂然在考大学那事的分歧,这件事,他当时确实挺生气,但当天晚上就想通,涂然是为了他好,这没什么好闹别扭的。
让他想不通的是另一件事,一周前,也就是上周日,他把以前写的那封告白信偷偷塞进了涂然的书包,等着她拆开去看,也等着她的回复。
但,他等了一周,整整一周,涂然这边半点消息都没有。
“你说她是不是因为上周那事在生气,所以在变相拒绝我?还是说她介意我的粉丝身份?”陈彻摸着下巴一脸深沉,他怀疑涂然变了心。
“我说她肯定是还没发现。”简阳光翻着白眼一脸无语,他怀疑陈彻脑子有病,两年前写的情书,竟然跟他说上周才送出去,还是偷摸着塞过去,怎么能这么——怂?
“这不可能,”某位男高中生用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自信,笃定道,“我又没藏得很隐蔽,只是放在她书包最外侧口袋和最里侧口袋之间的口袋,的夹层。”
简阳光:“……”
简阳光已经无语到不想说话,很想像猩猩一样狂捶胸口,像喷火龙一样喷火,无能狂怒,谁没事会去翻遍自己书包的所有口袋!和夹层!
第二天还要上学,黄昏时分,涂然就不让他们继续再待在医院。告别时,陈彻心不在焉,都跟着走到了医院大门口,咬咬牙还是往回跑。
看到去而复返的男生,涂然惊讶,也有些局促,“是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不是,我回来是有话想问你。”
就聊天习惯来说,简阳光和祝佳唯是同一种人,说话直来直去,从不拐弯抹角,前者是不会,后者是不屑。而陈彻恰恰和这两人完全相反,他总是会顾及对面人的情绪,尽可能委婉。
但这次,他顾不上这么多了。
陈彻直接开口问:“你在生我的气吗?”
没料他问得这么直接,涂然都愣了下。少年直勾勾地盯着她,脸上没带笑容,眼睛里也没有笑意,认真且严肃。
虽然在周楚以和祝佳唯面前说得狠心决绝,但涂然到底还是在乎陈彻的,尤其是他今天过来都没怎么跟她说话,甚至,连对视都不愿意。
她垂下眼,低声反问:“不是你在生气吗?”
陈彻一听这话,差一点当场就要跺脚拍额叉腰,这话的意思是她没生气!
他长腿一迈,朝她床边走过去。
没听到他回答,只听见他脚步声,涂然下意识抬头,却见他径直走向她床头柜,弯腰拉开柜门,拎出里面的书包,拉开其中一个口袋的拉链,伸手进去摸了两下,拿出一个陌生信封,递到她面前。
涂然被他这一系列完全猜不着下一步的举动,搞得满头都是疑问号,讷讷地问:“这……是什么?”
“给你的。”他答非所问,方才还坚定不移的视线此刻仿佛变成水中浮萍,飘摇不定。
涂然不明所以,但乖巧伸出手接过,拆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两张信纸,展开阅读。
“涂然,见字如晤,展信……”
“咳咳咳咳咳咳!”
涂然习惯性小声读出声,才读半句,床边站着的少年就惊惶地一阵剧烈咳嗽,脸都咳得通红,“你、你别念出声音呀!”
他或许是羞得满脸通红。
涂然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是封什么信,白净的脸蛋浮出红晕,同样是有些手足无措,“那、那我留、留晚上看。”
“不,你现在看。”陈彻虽然已经羞耻得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但还是佯装出淡定模样,坚持让她现在就看完,“我去外面等你,看完叫我。”
说罢就快步走出病房,关上门的这一刻,佯装出来的淡定模样瞬间崩裂,低着头靠在墙边,一只手狼狈地捂着眼睛,耳根红了一片。
顾虑那么多,担心那么久,最后偏偏用了最尴尬的方式。
房间内,涂然红着脸看信。
陈彻有一手好字,龙飞凤舞,跟他的性格一样,笔画之间张扬不羁,但这封信的字迹,肉眼可见地拘谨,也慎重,甚至每一个字都是工整规矩的正楷。
涂然: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今夜守岁,我给你写下这封信,是有两三事与你诉说。
那日在山顶,你问我许下什么愿,这么快就实现。我在此予以答复。
我的愿望是,你的未来里有我。
所以,在你大声呼喊,许愿我们五个朋友一直在一起时,我的愿望,立刻被你实现。
但人总是贪得无厌,我不再满足于当你的朋友、你的同学,而想以另一个身份,伴你左右。
我深知,我们首先是朋友。和友情不一样的喜欢,如果说出口,有些事情,可能就要到此为此。
但这份心意,日积月累,已经快到我的极限,是我太想传达,希望你别因此有任何负担。
这些日子,我时常在想,要怎么样才能让你喜欢上我?
你对我的第一印象,并不算好,这是我的遗憾。
其实我们的初见,比你知道的更早。
我是你的忠实粉丝,从追随你到现在,已有四年。知道这点后,希望你别惊慌,请继续把这封信看完。
在认识你之前,我有过很长一段迷茫时期,仿佛是一艘无人掌舵的船,只会随波逐流,看不见未来的方向,也无所谓以后。直到你出现,像太阳,像灯塔。
你说你想成为一个耀眼的人,其实你已经是了。在很早的一个瞬间,你绽放的笑容,你的光芒,照亮了我这艘船的航向。
我曾经以为那是对灿烂生命力的向往,和你相处之后,看见你的笑容时,我才明白,我对你的感情,早已不再止步于憧憬。
白日里下了雪,我忽然很想你,于是又去我们第一次走的那条街道走了一遭,小雪人是在那里捏的,我们也在那里第一次拥抱。虽然是意外。
即使是意外,我也很开心。
平日和你相处的种种,偶尔让我心生难以自制的欣喜,或许你对我有一丝不同于其他人的情感。又十分惶恐,是不是我贪婪的奢望,让我自作多情。
明天是初一,我和简阳光会去寺庙,祈福求签,这是我们约定成俗的惯例。
说来不怕你笑,过去几年,我求来的签,全是寓意并不好的下下签,简阳光笑话我不少次,运气实在差劲。
今年夏天,我却成为了让人觉得幸运的人。
那天你说我让你觉得幸运的时候,我真的很想很想拥抱你,又怕将你吓到。
过去一切吉凶,都不再作数。和你相遇的这个夏天,是我唯一抽中的上上签。
我喜欢你,无论如何,也喜欢你。
太阳和灯塔,都可望不可即,但未来的路,我想与你并肩,与你牵手,和你一起走。
我这艘已经不会再迷航的船,想要一位船长。你……愿意再一次实现我的愿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