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过得怎么样
作者:大芹菜
【文案】
如果父母离婚,你会支持吗?邹楠粤支持了。
离婚前一天,她爸意外身亡,奶奶联合叔伯打官司争夺赔偿金,他们说:“都是因为你妈闹离婚,才害死你爸!”
曾经梦想中彩票获得一百万,真正拥有的时候,却成为烫手山芋,这时独居的外婆打来电话,她不慎摔跤,叫她们搬过去照顾她。
在那里,邹楠粤重逢儿时竹马,母亲再遇初恋情人,新生活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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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最近过得很不好
辞职申请提交上去,很快得到批准。
邹楠粤大学读的室内设计专业,毕业后进入一家数字展厅设计公司就职,工作内容比较简单,按照策划部的创意理念设计展厅效果图,她干了四年,目前到手月薪 8K。
在公司里她这个岗位并不算核心岗,她更不是不可替代的,她想走,直属上司找她简单聊了两句,就在 OA 系统上签字同意,Last day 定在本月最后一天。
虽然即将离职,但是,没走之前,该干的活还是得干。
她现在手里只有一个项目,某中学 100 周年庆建校史馆,她正在设计其中一部分艺术装置。
面无表情盯着屏幕工作到下班,面无表情乘地铁回租房,扔下包,倒头躺床上,睁眼看着外面天色一点一点变暗,直至黑色将她完全淹没。
她最近过得很不好。
半个月前,她爸邹文栋在高空作业中出了意外,送进医院抢救无效去世,遗体从太平间运到殡仪馆,邹楠粤浑浑噩噩地等了一个多小时,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骨灰盒,带回老家举办完葬礼。
黑暗中,邹楠粤又想到了爸爸生前最后的模样,他躺在 ICU 的病床上,头上裹了一圈又一圈医用白纱,五官浮肿,让她不敢去看,不是因为太可怖害怕,是她感到心碎,还有即将没有爸爸的恐惧让她不敢面对。
忽然,邹楠粤垂死梦中惊坐起似的,握着手机下楼,到小区外面的便利店买了罐啤酒返回。
她没有进电梯,而是用力推开过道里沉重的消防通道门,听着自己的脚步声从一楼响到二十七楼,到了天台,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喘了会儿气,她拉开易拉罐,一口一口慢慢喝光了酒,然后站到天台边,居高临下地望下去,路灯将地面照得清晰可见,她出神地想,纵身跃下,落地应该用不了一分钟吧?
砸在地上会立即死吗?爸爸送到医院的时候还有呼吸,那时候他该多痛呢?
三月的夜,风吹得很急,邹楠粤浑身冰凉,她却不感到冷,动也不动地站在天台边,过了许久,有个瞬间,她脑中浮起一个寻死的念头,并身体力行,试图爬上围栏,这时手机铃声在空旷的天台突兀地响了起来,邹楠粤被狠狠吓一跳。
妈妈来电。
她的心脏急促收缩,惊出一身冷汗,接着恍然清醒过来,愣愣地盯着屏幕,犹豫了一会儿才按下接听。
她没有说话,她妈也没有说话,沉默半晌,母女两人又同时开口——
“吃晚饭了吗?”
“外婆怎么样了?”
邹楠粤没有回答阮贤云的问题,电话另一端,阮贤云没有等到答案,就说:“你外婆今天勉强能自己走了。”
外婆已经七十岁,她也参加了邹父的葬礼,回去后没两天,在客厅里摔了一跤。家里刚做卫生,地砖没干透,还有些湿滑,她一下子没踩稳,尽管万幸没有骨折,但老人身体脆弱,关节韧带受到损伤,走不了路。
因为在葬礼上,邹楠粤和她奶奶、大伯、小叔闹得极不愉快,再加上她状态太差,外婆打电话商量,名义上是叫她把工作辞掉休息一段时间,搬到海城去照顾她,但实际上,邹楠粤心里清楚,外婆是担心她走极端,想让她换个环境生活。
提到外婆,邹楠粤脑海里浮现出一张非常慈祥的面孔,她以前看电视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时,就觉得外婆格外像那位盛家祖母,想到老太太,她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邹楠粤稳了稳心绪,她问:“我给外婆买的钙片收到了吗?”
“下午收到取件码我就去拿了。”阮贤云停了停,又问她,“你在做什么?”
邹楠粤也不知道自己被什么情绪驱使着来了天台,如果没有这通电话,她不确定自己最终会做出什么事。爸爸是在坠落的中途被钢筋穿透身体,五官还认得出来,自己就这样砸在地上,面目全非是必然的,妈妈来认领尸体时,会吓坏吧?她能承受这个打击吗?还有外婆肯定会为她伤心欲绝的,她这么老了,更加不能承受,她还满怀期待地等着她下个月过去陪她。
而且,这样死会产生太多争议,这一段时间内,都是小区居民茶余饭后的话题,多传几个人,渐渐就失去事件的真实性,甚至会编出离谱谣言,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假如下面突然有人经过,牵连到无辜的陌生人,对另一个家庭造成重大伤害,她就太可恨了,会被发在网上,让全社会的人唾骂……
邹楠粤感到背心窜起一阵凉意,刚才真是鬼迷心窍,她说:“没什么,我准备去洗澡了。”
阮贤云“哦”了一声:“那你去洗吧。”
挂了电话,邹楠粤蹲在地上,她抱紧自己的双腿,过了许久,才捡起易拉罐,失魂落魄地乘电梯下楼。
她真的去卫生间洗了一个热水澡,继续躺在黑暗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就这样度过一个又一个无助的夜晚,终于熬到离职那天。
邹楠粤买了四月一日的动车票去海城,她不打算和朋友告别,测试 mbti,她是 i 型人,很少主动联络谁。
事实上,她也没有特别要好的闺蜜。
阮贤云早年外出务工,由此认识了江城的邹文栋,并嫁给他,生下邹楠粤。邹楠粤是个女孩,不被奶奶所喜,奶奶不愿照顾她,父母由于生活所迫,将她托付给她外婆,到了高中的时候,考虑到户口学籍问题回到江城。她在海城待惯了,反而不怎么熟悉家乡话,难以融入同学。上了大学,和室友关系还不错,但大家都天南海北的,毕业后各自生活重心不同,只有结婚时才会通知对方一句。
她本来也有一个 date 对象,但还没有发展成恋爱关系,彼此都有一点好感,处于了解阶段。爸爸意外去世给了她沉重的打击,再加上她准备离开这座城市,于是和他断联,她没有什么人需要特意告别。
四月一日。
上午,邹楠粤将衣物打包,到邮局寄物流到海城,重要文件和电子设备随身携带。她提前约了房东办理退租,交付钥匙门卡,收回押金,下午一点,乘坐动车前往海城。
江城到海城,六个小时车程,快抵达时,外婆打来电话,看来电显示,想起了以前外婆认真学习使用智能机给她拨号的样子,她原本没什么表情的面部变得稍稍柔和,调整了下心情才接通:“外婆。”
外婆叫了她的小名“粤粤”,问:“你快到站了吧?”
“快了,差不多还有二十分钟,你和妈妈先吃晚饭,随便给我留点菜就行。”
“我们还不饿,等你回来一起吃。”外婆笑着说,她告诉她,“对了,岑岑知道你今晚到海城,他说下班接你一起回来。”
岑岑,梁和岑,住外婆家楼上,邹楠粤的小学同学、初中同学,大人们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他从小学习成绩就好,经常考年级第一,却不是靠“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他是很松弛那类人,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大学在国内 top 高校读的,后来出国读研,念的商科,毕业后在华尔街工作了一段时间,今年才回海城,外婆摔跤后还是他送去医院的。
小时候他们关系挺好的,还有同一栋楼的喻柏林,邹楠粤比他俩小一岁,跟他们念同一届,两个男生很照顾她,上下学带着她,也愿意叫上她一起玩。只不过后来高中她回了户籍所在地, 过年的时候才到外婆家,而从十六岁到二十来岁,是大家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逐渐形成的重要阶段,他们在这个阶段没有一起相处,慢慢变得陌生,再加上长大后有不同的生活规划,春节期间也难见一面,说起来,她和他们最少也有三年不见了。
梁和岑选择回海城发展,邹楠粤倒不意外。海城是国内新一线城市,而且是新一线城市的前列水平,奔着一线城市发展,正在大力引进人才,对他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用麻烦他了,我下了车直接坐地铁回来。”尽管小时候玩得很好,但长大之后不再维系友谊,交情变得很淡,彼此都说不上几句话,邹楠粤并不觉得自己能够和梁和岑自在相处。
“这有什么麻烦的,你忘了你们小时候经常一起玩?等会儿叫他一起吃饭就行了。”外婆说,“我估摸着他已经到高铁站了。”
这时候手机提示新的来电,是陌生号码,联想到外婆的话,她猜测可能是梁和岑打来的,于是给外婆说了一下,挂断并接听道:“喂?你好。”
那边大概正要开口,听到她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才说:“粤粤,是我,岑岑,今年回国新办的号码。”
邹楠粤也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那我存一下,刚才外婆说你要来接我,方便吗?”
“我已经到停车场了,你是 7 点 23 分到站,对吧?”邹楠粤外婆说她 7 点半左右到,他查了一下江城到海城的班次,那个时间段,7 点 23 分有一趟列车抵达。
“对。”邹楠粤说,“你还得等我一会儿。”
“没事,我早到了。”梁和岑笑,他问她,“你的微信不是这个手机号注册的?还是关了手机号添加方式?”
“我关了。”邹楠粤也想起两人还不是微信好友,便说,“我加你吧,可以通过这个电话号码加你吗?”
“可以。”
两人不再多言,挂断后,邹楠粤把他的号码存为联系人,并搜出他的微信,发送添加申请过去。
梁和岑下一秒就同意了,并说:【我在出站口等你。】
邹楠粤回:【好。】
19:23,列车准时抵达站台,邹楠粤随着人群往检票口走。
她和梁和岑不见面的时间更长,上一次还是大四上期的那个春节,饶是如此,她还是第一眼就看见他。就算他们素不相识,如果在没有走神的情况下,她也会首先注意到他,他穿着黑色风衣,笔直挺拔地站在外面,不论是面容还是身高,都挺出众的。
梁和岑也看见邹楠粤了,他立刻朝她露出笑,并抬手挥了一下。
第二章 无声的拥抱
邹楠粤通过安检,梁和岑迎了上来,她正欲开口,他张开双臂,下一秒,她落入一个宽阔的胸膛。
他的风衣质地精良,触感柔软,身上有股冷冽的木质清香,猝不及防的陌生感官令邹楠粤手足无措,一时之间肢体僵硬,不知道作何反应。
梁和岑用力地抱了她一下,这是他看到邹楠粤才冒出来的想法。
他听说她爸爸出安全事故去世,知道对她而言一定是这一生中最沉重的打击,安慰作用不大,他本不打算提,因为这还是一道崭新伤口,他不愿冒昧触碰,鲜血淋淋的,太疼了。
可是,刚才他在汹涌人群里发现邹楠粤,他们视线相对的那一刻,她眼里一点光也没有,整个人意志低沉,让他也跟着难过起来,于是当她走近,他给了她一个无声的拥抱。
等到他放开她,极自然地接过她的行李箱,并说:“走吧。”
邹楠粤终于意识到这个拥抱的纯粹意图,她眼底一热,看着他笔直的背影,怔了两秒,才提脚跟上。
她说:“对了,上次谢谢你送我外婆去医院。”
“客气,就别说小时候你外婆经常给我们做好吃的,大家邻里邻居的,互相帮助本来就是应尽情谊,还值得你特意道谢?”梁和岑说。
邹楠粤思索片刻,实在找不到语言,就附和了一句:“你说得也是。”
“林林出差去了,周五回来,到时我们聚一下。”梁和岑转头,“十一年了吧?我们又可以组团行动了。”
读书的时候,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只不过代表着她与他之间悬殊的学习成绩,等到步入世俗社会,同龄人之间的差距一下子拉开了,不过短短几年,就划出财富地位的鸿沟,他们已然眼界不同,思想层次更是不在一个维度,恐怕难以保持共同话题,再像小时候那样从早到晚在一起玩耍,大约是不可能的。
即便只是他的一句客套话,邹楠粤也承了这份善意,她点了下头:“到时候看。”
到了停车场,梁和岑按了一下车匙,不远处那辆黑色的奔驰短促地响了一声,前后车灯亮起。虽然邹楠粤并不了解车系,仅凭外部漂亮到和旁边几辆车差别明显的漆面,就能断定这辆车价格不菲。
梁和岑打开后备箱,将她的行李塞进去,他见邹楠粤没有上车的意图,帮她拉开副驾驶车门:“想什么呢?”
邹楠粤坐进去,车里内饰的品质更加印证他这辆车的昂贵,她刚才只是在想,又一次知道有同龄人混得很好。出了学校,大家的差距都有了实体化的衡量标准,最直观体现在房子和车子。当然,这次这个同龄人就来自于身边,让这种认知更深刻一些。
其实上学那会儿,邹楠粤的成绩也说得过去,她不是天赋型选手,但足够勤奋,没有达到名列前茅的程度,但是也在中等偏上的名次。她是认可知识能够改变命运的,所以用尽自己的努力考上一所还算不赖的大学。不过当她毕业后,她发现同龄人之间的有些差距是与生俱来的,仅凭勤奋和努力根本追赶不上,有时候感到崩溃不想伺候这份破工作,她会进一家福彩店买刮刮乐,心想要是有天能中一百万就好了……
想到一百万,邹楠粤的心刺痛了一下,如果时光能倒流,她再也不做中一百万奖的异想天开的梦了。
梁和岑也上了车,见她呆呆的,似乎陷入了某种悲伤的情绪,稍作犹豫,便倾身过去,想替她系上安全带。
邹楠粤明显被吓一跳,她连忙说:“我自己来。”
梁和岑便放开手。
车子启动后,自动连上蓝牙音乐,歌播着,不说话也不会尴尬。他们的情况,有很多话题能聊,但是邹楠粤实在没有交流的心力。
梁和岑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她以后就待在海城了,什么时候不能叙旧?来日方长。因此他没有主动找话题,让她打起精神来应付他,他给她避免开口的空间:“累了可以睡会觉。”
邹楠粤松口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