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破产结算？”
薛冬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飘着雪的日子，但有所不同的是，没有那日冷清但灼人的日光。
地下室没有窗户，她靠在楼梯扶手上，一眼望去的是黑漆漆的房间，唯一的光来自卫生间里的昏暗灯光。
崔东在电话那头也有些羞于启齿，他大口地呼吸着冬日里凌冽的空气，白色的雾几乎要模糊他的眼睛，“小冬，叫上你的队友，出来坐一下吧。”
“···好。”沉默一会，薛冬还是一如既往地以温柔的语气答应了下来。
她被虚虚拢起的头发散落了两根下来，挡住了她的视线，薛冬将手握成拳，抵在了已经开始阵痛的胃部。
厕所门被拉开，桑秋的声音传了出来，“我这颗心，被冰封在春夏秋冬四个季节里。”
看，虽然很嫌弃，但她们还是非常努力地去做了，带着一颗充满希望，憧憬未来的心脏。
水汽弥漫出来，桑秋一蹦一跳地出来，得瑟极了，“姐姐我仙女下凡，可太辛苦了。”
她蹦跶了两步，抬头一看，却被摸黑站在楼梯中央的薛冬吓了个激灵，“冬冬，你长得漂亮也不代表不吓人的啊！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说着，她大声吼起了关夏，“夏，夏！”
等关夏扬着敷了面膜的脸，还以为发生了什么类似于房门倒塌的紧急事故飞速赶到时，桑秋话锋一转开始借机生事，“你看看你！成天给孩子灌输什么商水商电贵的乱七八糟的理念，把冬冬吓得，半夜在外面都不敢开灯了！你说说，这脸蛋要是摔一下，你负责啊！我们团的希望啊，你负责的了嘛。”
关夏一听就翻了个白眼，这段时间她确实以水电费贵为由老是唠叨她们注意节省，但那也是因为这几个不省心的从来不记得随手关灯，房间里的空调经常在她们外出一天回家后才发现还在呼呼吹着风。
“看你说的，那哪能啊。但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有点危险哈···”
桑秋闻言一喜，急忙点头。
关夏话锋一转，“那以后就这样吧，冬冬用电随便用，你就别用了。省给咱们希望用，啊？”
看着跳脚的桑秋，薛冬的胃痛突然减轻了不少，她低头一笑，下了楼梯，“队长，我有话说。”
“······”
“所以，是什么意思？”关夏的脸冻得通红，“破产结算之后，我们团就要解散吗？”
“关于这个。”崔东顿了一下，沉声回答，“我没办法给你们答复。”
但其实谁都知道这个答案。
公司解散后，她们这种连门槛都没迈过的小团，最大的可能就是各回各家，恐怕连公司都难找。
气氛像是被冻结了一般，足足二十分钟，没有人再愿意开口说话。
薛冬也开始整理刚刚接收到的信息。
盟影要进行破产清算了，不是指单立出来的偶艺部，而是指那个看起来无坚不摧不会倒下的娱乐公司——盟影娱乐。
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一线乃至部分二线艺人向公式提出了解约，并一纸诉讼将公司告上了法庭，罗列了种种公司吸血压榨的恶行，有些听起来就让人恶心。
“媒体还没爆，但也快了，这种事情是压不了多久的。”
“那我们会怎么样呢？”关夏几乎是绝望地问出了这个问题，她眼角的眼泪悬而未落，被凌冽的风一吹，就如同落水的雨滴一般滑落又消失不见。
“还有三十天的时间。”崔东闭着眼睛，脸上茂盛的胡须看着就扎人，“这三十天里，你们还是可以按照之前约定的行程，出道，跑活动，我还是带你们。”
“之后的事，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
“这不公平。”
凌晨四点的时候，几人还毫无睡意。
躺回床上的时候，桑秋突然冒了一句话，“我们要解约的话，付的违约金要好几百万，公司破产了，我们就只能得到一句看造化了？”
孟春抱着膝盖，“娱乐圈的门，就这么难进吗？”
也是，她们跑了三四年，却始终没有进门去。
薛冬闭着眼睛，安详得像是要睡着，“那怎么办？不然就像东哥说的，拿了补偿金走人？”
桑秋瞪圆了眼睛，“那怎么行？这狗公司平白无故薅了老娘三年青春的羊毛，临走前不薅回来怎么行？出道！必须出道！”
“那不就行了？”薛冬语气淡淡，“出道日提前到明天的事，不需要我提醒了吧？还不睡的话，让观众以为自己去动物园参观吗？”
桑秋撅起了嘴巴，“冬冬，你也跟孟春学坏了。真是，我要有你这心态，还愁什么人设呢？”
薛冬翻过身换了姿势，抵住胃的拳头换成了左手，“睡吧。”
“大家睡吧。”关夏声音里还带了哽咽，“说不定睡一觉，什么都好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其实每个人心里都知道，除非这就是一场不合时宜的梦，不然即使她们现在用尽全身力气，恐怕也只能让这株还没开放就要枯萎的花，在枯萎的时候，更加灿烂一些。
于是，在这样浓厚的黑暗肆意蔓延的时候，黎明总算来临了。
当熟悉的铃声响起的瞬间，所有人都睁开了眼睛。
“起床了起床了。”关夏第一个起了床，她将灯全部打开，笑容一如往日，“今天可不能出岔子。”
好像是约定俗成一般，所有人都没有提起昨晚的对话，她们依旧忙忙碌碌的，先抢厕所，再抢电吹风。
“桑秋，你够了吧！我憋不住了！”孟春小脸煞白，把门拍得啪啪作响。
“好了好了，你再拍门要倒啦！”桑秋在里面也急得够呛，看着刷拉刷拉直掉的墙皮，声音都劈叉了，“你要实在等不及你上去找老板娘好吧？”
服装店的小二层是老板娘在住，这段时间她们也没少麻烦人家。
孟春急得额头冒汗，“都要走了还麻烦人家！我不要！”
“···好好好，出来了。”
桑秋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拉开门，扯着嗓子喊关夏，“夏，我发卡呢？”
“你扔孟春那堆衣服里了吧。”薛冬嚼着面包路过，“自己去找。”
“行行行。”
“孟春，你快点，崔哥快来了。”等到桑秋收拾结束的时候，她又开始催还没出来的孟春。
“你当我不想啊！还不是你占时间那么久啊！”
但即使如此，女孩子们还是在六点前迈出了宿舍。
“今天行程会比较赶一点。”崔东手上拿的本子记得密密麻麻，“先去林溪路彩排，时间要到了。”
第11章
没有所谓的拼盘演唱会，团的出道日被安排在了狐氏TV的一个名为“惊喜之夜”的晚会上。
狐氏TV是最近才有点名气的视频网站，主要做一些网剧和自制综艺，办晚会也是头一次。
小网站往往能够请到的艺人并不多，而为了热度，大部分主办会选择使用大部分的经费邀请一至两个一线明星用来吸引热度，再用很少一部分去请一些名气不高或者查无此人的小人物撑场子。
狐氏TV就是如此，所以当薛冬看到彩排表上又一大半的名字都陌生到闻所未闻时，并不觉得有多惊讶。
“这次嘉宾有叶梦露？”在后台等待彩排的时候，四个人围在一起看名单，却意外发现了一个特别的名字。
自从叶梦露被爆出的丑闻接二连三地在大众视野中炸开后，这位之前还如日中天的女星，就仿佛消失在了大众的视野里，而这次在这么一个小晚会上出现，不免让人感受到落差和惊异。
“难道是要澄清了？”
这次叶梦露事件，最让人感觉到诡异的是，公司针对这些新闻竟然连一条澄清和解释都没有，平静得像是死了，只剩粉丝成天搬运着制作好的大字报，在评论区里骂翻了天。
那这次借晚会回归舞台，是说明公司后知后觉开始动弹了？
“嗤。”崔东吐了一口烟，“利益置换罢了，别瞎想。”
自从跟她们说完公司的事情后，崔东也不再瞒着她们自己去处理所有事，反而开始跟她们偶尔聊一些关于圈子内黑暗的东西。
薛冬好像懂了，她看着叶梦露压轴的出场位次，又看了眼手机上弹出的广告弹窗——“狐氏惊喜之夜——叶梦露回归舞台？！”
对于公司来说，被黑料压身的叶梦露已经成了需要压榨尽最后一丝价值的海绵，而对于狐氏来说，哪还有如此自带热度爆点又物美价廉的完美商品呢?
那叶梦露现在本身又如何呢？好像没人在乎。
"行了别瞎想，马上到你们了。"崔东抖掉烟灰，见每个人脸色都不好，有些好笑，“这就是这么个地方，怎么？不想出道了？”
“···”薛冬站起来，听见台上已经开始有人喊她们，见关夏没动就拍了拍她，“走吧。”
“好。”关夏勉强地笑笑，起身跟上。
她倒不是可怜叶梦露，只是有些物伤其类。
好像从迈进这道门的一瞬间开始，她们就已经成为了一件件包装各异的商品，里面装着什么丝毫不重要，人们只在乎她外表的华丽，价值高低。一旦盒子染上脏污，就没人会再在意你，哪怕那只是暂时被污水溅到，洗洗就好了。
她正出神，却感觉到手被轻微的握了一下，微凉的触感轻飘飘的。
她抬眼一看，果然看到了薛冬的侧脸，她的眼线是自己帮她画的，用了白色在下面又带了一笔，细细地向上微扬，像是一道细长的月光。
站在舞台上的薛冬好像又和平时不一样了，从头到脚都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她轻轻瞥她一眼，眼尾荡起浅浅的笑意，用口型跟她说，“出道快乐。”
是啊，出道快乐。
她想起了昨天晚上四个人举腿击掌时放肆的笑声和快乐。
别人如何对待她们又怎样呢？在这个各取所需的时代里，她们也是在借助公司资本的力量壮大自己，反正在此刻，她们要出道了。
关夏突然抛下了所有那些旁生枝桠的灰暗阴沉，心脏开始缓慢但有力地跳动。
“管她丫的，冲！”
薛冬突然被桑秋的一嗓子吓得脚步错乱，台下观看的崔东随即朝桑秋投来了愤怒的目光，但不知道为什么，台上的四人却纷纷笑了出来。她们站在台上俯瞰台下，无数个座位空无一人，黑漆漆的如同她们那看不到光亮的地下室。但总有一天，这里会坐满观众，黑暗会被星光照亮，地下室也会开满鲜花。
“三、二、一，开始！”
“这位老师，你要注意的点位其实就只有左边的移动摄像，待会直播的时候可能活动范围会缩小，你们的走位得刚刚卡住线，不然会出镜。”
她们舞台的布景不多，主要要沟通的也就是摄像的位置和台上的点位，在试过几个版本的镜头后，崔东才和摄像导演敲定了一版。
“毕竟我们都是新人，露脸最重要。”崔东递了根烟，“所以那几个中景我的意思就直接不要，怼脸拍几组就行。还有那几个观众席的分镜，要是没有什么有意思的点，其实意义也不大。”
“行。”摄像导演答应得爽快，这种要求他们也接到过挺多回了，“你这些小姑娘们长得不错，也都挺上镜的，观众席保不准能出几个画面，到时候再看情况吧。”
“可以。”崔东点头，
确定了镜头，又有人找了他，“崔老师，您确定要全开麦吗？其实到时候稍微加一点垫音也是可以的，现场效果更好。”
“不用。”崔东朝刚从舞台上下来的四人招手，“你们不是主打全开麦晚会吗？我们也得响应号召，不能单独落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