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你说的?”白焰鼻孔里插纸巾条,背靠座椅望天,任椅子慢慢旋转,“每次散步累了,他都会背你回家。”
“哦,是读书那会儿。”她自然地说,“现在他不背了。”
“感情变啦?越来越平淡?”不待秋露说话,他压低声音感叹,“果然啊,世界上像谢总监那样的好男人真的不多。”
“你不对劲。”秋露很有危机意识,“左一个谢总监右一个谢总监,你是不是对谢总监有意思?”
纸巾条掉下一边,白焰重新塞回,嗤地一声:“收起你那种奇怪的思想,我只是觉得谢总监是咱们男人的榜样。”
秋露警惕的目光稍稍松懈,漫不经心道:“他不背我是因为我们现在有车,而且他知道我走多了就喊累,散步的路线都会规划得很合理。”
“行吧,勉强能像谢总监靠齐。”白焰口是心非地说。
一根烟的功夫,楼下的讨论又从婚姻生活回归剧本整改。
秋露从显示屏后探出半张脸,隔着透明玻璃围栏偷偷摸摸观察一楼动静:“这个制片人就比老板小三岁啊,但是头发比老板浓密多了。”
“伍哥搞灵感创作的,头发当然掉得快。”白焰转回正面望一眼秋露,头发蓬松还算飘逸,“说不定你过几年也和伍哥差不多。”
“我才不怕,反正我老公会养。”秋露收回视线,继续不紧不慢地码字,“他知道给我做什么吃的能保养头发。”
“天天秀老公。”白焰撇嘴。
打火机喷一簇火苗,白烟蓬蓬。
楼上的打工二人组安静须臾,有人继续嘴痒找事:“秋露,你打算什么时候生小孩?伍哥都有俩娃了。”
秋露上一秒还在微信里跟谢观棋撒娇,说晚上要吃水果拼盘,必须有五种以上的水果,不然就吃他,热情大胆的虎狼之词弄得她心潮澎湃情绪亢奋,怼起人来更加无所畏惧:“你一个单身小青年,干嘛要跟我讨论生娃问题,我拒绝。”
“伍哥的师弟都没结婚,我急啥?”
秋露说:“人家赚几百万,你赚多少?”
白焰回:“年轻就是资本!”
楼下“哐当”一声,伍通忍无可忍地抬头训斥:“你俩给我认真干自己的事,别整天叽叽喳喳闹个没完。”
秋露和白焰默默对视,用口型同时说:都怪你。
“多了两个员工,你这里也没这么冷清了。”朱荣与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单做都市悬疑剧的话,这个剧本确实和前段时间的爆剧有差距,缺乏亮点,如果放到国外市场,可以融合幻想或者灵异这类刺激的元素,比如祭祀、法阵这些带有诡异讯息的东西,会更受欢迎。”
“本来以为没什么指望了,现在又忙得够呛。”伍通弹掉烟灰,缓缓道,“他俩一个剪片一个一周出一部短剧剧本,这个悬疑的还是我拿了以前堆的稿子改的。”
“忙点不好?”朱荣与说,“马上年底了,总得给你老婆孩子买点东西。”
“我家那事儿……算了。”伍通摇头,挑眉去看对座的人,“你呢,还不想定下来?”
“远着。”
“上次阿志还问我,你是不是出柜了。”
“让他滚。”朱荣与掐烟往后靠,垂眸沉思一会,又道,“不过说到这个悬疑剧,我又想起一件事。”
……
右下角微信头像开始闪动,秋露有预感是他。
今天是诱人老公:你哪天晚上不吃我?
今天是诱人老公:那你吃我,别吃水果拼盘。
谢观棋越来越上道,秋露恨不得现在就下班回家吃他……不对,吃水果拼盘。但爱岗敬业的她自然不会在老板谈业务的时候翘班离开。
Lu露:我要吃水果拼盘(委屈)。
Lu露:(你不爱我了)表情包。
两分钟没动静,她又切换身份,开始骚扰谢观棋的工作号。
创汇秋露:谢总监,今天这10集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吗?
他在工作号里倒是回得很快:暂时没有,继续往下写吧。
创汇秋露:好的。
她微微咬唇,叉掉电脑微信对话框,换成手机打字:谢总监,今晚我们视频吗?你好久没见我了(害羞)。
他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问:有什么事吗?
某人越正经,她愈发戏精上身:没什么呀,就是有点怀念在海城的日子。酒店房间,仓库里,还有卫生间……我们不是都很开心嘛。
秋露忍笑放下手机,手刚碰到鼠标,撞见一旁的白焰眯缝着眼看她。明明是光明正大的合法夫妻,她竟油然而生偷情被抓的感觉,心脏扑通扑通跳快几秒,右下角弹出“意潮传媒谢观棋”两条未读信息。
一条:没空。
二条:我要给我妻子做水果拼盘。
“你在笑什么?”白焰目光审视。
“我老公说晚上让我吃大餐。”秋露最小化对话框。
他露出一副“我就不该问”的嫌弃表情。
“他们还没聊妥吗?”她又往下望。
白焰灌一口可乐:“在聊别的,什么悬疑小说,坑了好久没写结局。”
伍通调侃的笑声从楼下传来:“坑了十年啊,亏你还记得,书名叫什么,我也去看看。”
“那会儿实习,每天焦头烂额,无意中发现的,觉得还挺有意思,谁知道就差个结局不写。”朱荣与搓了搓额头,说出网站名,“算是爱情幻想悬疑,包含有佛珠、五帝钱这类元素,中间感觉换了个人写,不过不影响阅读。”
白焰旋紧瓶盖继续剪片:“我都不知道看了多少本坑掉的长篇连载了,心如死灰。”
“书名叫《寻爱往生》,笔名好像叫……”朱荣与顿了下,唇角抿起的弧度像是不愿提后半句,“露脐装。”
秋露被一口水呛咳到满面通红。
***
“那个制片人念念不忘的一本小说,就是我们高中一起写的那本乱七八糟的?”
谢观棋端一盘水果从厨房走出来,切块摆盘颜色俱全,瘫在沙发上的人立刻坐直,眼巴巴的模样像极了等待投喂的毛绒宠物。
“你怎么能这样评价我们的处女作。”秋露接盘后迫不及待地拍照,“不过人家也发现写作风格前后差异大,我们老板看完直接说前面写得不咋地,后面还可以。”
她吃得腮帮鼓鼓:“前面是我写的,后面是你续上的。”
厨房传来哗哗水声,谢观棋的声音融在其中:“所以,他以一个制片人的眼光,觉得这本书好在哪里?”
“他说传统的都市剧不太好做,在过审范围内加点天马行空的元素会更有爆点,他现在做剧的方向也是这个,重点是没有结局。”
秋露用牙签插起一块芒果,咬下后眼睛发亮。
水声停住,脚步声渐近,谢观棋注意到她满足的小表情,笑着问:“芒果甜不甜?”
“甜。”她开心地微晃肩膀,“还有芒果吗?”
“有,吃完再切。”
照顾好她,他接着忙琐碎的家务,走到阳台收晾干的衣服,还不忘和她聊天:“看来他耿耿于怀的只是看过的故事没有结局。”
“早知道能让制片人看中,当初就不该随便起这个笔名,念出来都羞人。”她从下午就在懊恼这件事。
“这可赖不到我头上。”谢观棋笑道,“我100%确定,这个名字是你起的。”
芒果还有一块,留给他。苹果有点酸,也留给他。她的目标转移到阳光玫瑰身上,实话实说:“没办法,我们的名字太没cp感了,没什么契合又好听的笔名。”
他说:“无所谓,身体和灵魂契合就行。”
秋露慢吞吞掀眼,盯着落地窗后他宽肩窄腰的背影,一些旖旎片段划过大脑。上一次在阳台还是几个月前他从饶海出差回来,她已经忘记那天他们吵架的原因,只记得闹完后情绪收不住,在阳台一触即发……
他们背对黑夜面朝窗,她的后脑勺贴他胸口,被他囚于掌心,如遇回南天般发潮渗水的影子映上落地窗。那晚,她本意是跑到阳台浇花,平息怒气,他不仅夺走水壶还桎梏住她,让她动弹不得求他无用。
他只说:“我来浇花,你别闹。”
无论是阳台还是卧室的花,都是他夜以继日精心养护,浇花……确实是他更在行。
他们认识十几年,吵架的次数屈指可数,可一旦闹起矛盾,他都会一反常态地主动。读书时是纯情片,结婚后是限制片,不过她很享受且珍惜这种得来不易的反差感。
秋露还处于心不在焉的状态,牙签几次插不准,反倒把那颗最大最饱满的阳光玫瑰戳出盘滚落在地。
她无声哀嚎,心疼地弯下腰。
“不许吃。”背后一道声音不咸不淡地制止。
谢观棋臂弯堆叠衣服,站在落地窗旁回头与她对视。秋露瞄他几次,最后恋恋不舍地扔进垃圾桶:“刚掉的,也没到三秒。”
“我今晚还没拖地。”他无奈地看她,温声道,“冰箱里还有,吃完我再洗。”
“为什么我在做什么事你都知道?”秋露目光追随他进屋的身影,走过茶几前时睨她一眼,她愈发得意,“你一直在看我啊?”
“没看你。”谢观棋的声音由近及远,连同人一起消失在卧室门后,“看我养的一只馋猫。”
……
夜里九点,秋露推开书房门寻人。灯下无他,只有一盘她吃剩的水果,黄澄澄的芒果汁水饱满,是她想留给谢观棋的那块。
既然冰箱里还有,那就吃完再帮他切一份,两全其美。她心安理得地凑近咬一口,身后那扇门突然被人推开。
秋露做贼心虚叫了声,而后匆匆扑进他怀里,惊慌失措地说:“谢观棋,书房里有老鼠!”
“老鼠?”他微微蹙眉,单臂拥住她往前看,“在哪?”
“就在桌子那儿。”她随手一指,脸颊贴他胸口,“年底了,家里有好多小动物,我们要大扫除。”
谢观棋牵她走到书桌旁,目光从地面扫到瓷盘,了然地说:“好大一只老鼠,还啃了我的芒果。”
“对啊。”秋露紧紧抱住他的腰,不敢正视那块芒果,“它嗖地一下蹿走,把我吓坏了。”
他好半晌没吭声,她慢慢抬头瞅他,顿时明白自己已经被识破。谢观棋指腹搓她嘴角,无可奈何地笑:“多大了还偷吃,你根本不会撒谎,还不知道吗?”
“这么明显?”
“嗯,至少先把嘴擦干净。”
“你要是晚点进来,我也不会这样。”秋露努嘴,嗅着他身上的浴液香,脸颊轻轻蹭他胸口,“突然出现很吓人的。”
“看来把你吓坏的不是老鼠,是我。”
“答对。”
她的笑脸被他温柔地望进眼中。
……
几分钟后,谢观棋端着盛满芒果的盘子折返书房,两人各坐一位,他处理零碎的工作,她吃着水果回顾那本被他们遗忘的处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