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珞径自打开糕点的包装袋,垂眸检查了一下,果然如她所料:“碎了好多,真的好心痛。”
味品记的糕点做得不错,但他家的包装实在是太脆弱了,更何况曲珞当时还压了一下,所以桂花糕不出所料地被挤碎了大半。
她捏了块碎掉的桂花糕,往沙发上一坐,就开始倾吐苦水,说自己排了多久的队才买到这一袋桂花糕,结果出了个意外,摔成这样。
叶书扬任她顾自地说,没有打断她。
他懒散地靠着椅背,视线怔然地落在爬满水痕的窗玻璃上。
耳畔曲珞的讲话声嗡嗡的,听不真切,取而代之的是宛如裹挟着潮湿水汽般的忽轻忽重的呼吸声。
眼前的画面逐渐倒退回刚才对视的那一秒。
额前的发丝半干微湿,下颚还挂着水珠,大概是洗了个脸。
白色纯棉质地的T恤被雨水打湿后变得半透明,文胸肩带在光线下若影若现,幸好湿透的只是肩膀。
不知怎么的,他的心脏好像也被潮湿的水汽所裹住,随之化成流动的雨水,并在湿润微冷的空气中无声下落。
在如电影慢动作回放的过程中,他倏忽反应过来,狭小空间里悄然滋生出的,是青涩懵懂的暧昧气息以及无端困扰着的心绪。
但是,是浅蓝色的。
思绪突兀的转折让他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指腹下意识地擦过鼻尖,突起的喉结缓慢地滚动着。
叶书扬你……在想什么龌龊的东西啊?
身体不自觉往曲珞的反方向靠了靠,尽管室内开了低温空调,他还是觉得有些热,就连耳根都渐渐爬上了一抹红晕。
“怎么了?你该不会是……”曲珞察觉到他的动静,停下了刚才的话题,蹙眉看着他。
“我怎么?”也许是因为心虚,叶书扬的语气有些不自然,声音听起来含含糊糊的,他侧头望过去,可视线没落到她脸上,反而停在她右耳的耳垂上,那儿有颗不易察觉的红色小痣。
窗外的雨势骤然变大了些,雨滴敲打在玻璃窗上,传来细碎清脆的碰撞声,一次又一次,毫无节奏,毫无规律。
莫名的,让人焦躁不安。
可曲珞丝毫没受影响,只狐疑地扫了他一眼:“你不会感冒了吧?那你离我远点,还有四五天就开学,我可不想被传染了。”
虽然两人做了十多年的发小,平时提到对方也只有嫌弃的份儿,但扪心自问,叶书扬确实是个大众审美里的帅哥,五官标准,几乎挑不出什么错。
眉眼轮廓流畅深邃,长眉平直浓黑,本该疏冷、有攻击性的五官中偏偏长了一双眼尾微微下垂的狗狗眼,瞳仁黑亮澄净,再加上那微弯的天生上扬的嘴角,总给人一种好相处的温和感。
可只有曲珞知道,这完全就是他长相上的一种诈骗。
就比如现在,他拧着眉,眼神冷淡,嘴角大概是因为带着起床气而略微下撇着,一副别人欠了他八百万的拽样。
叶书扬轻嗤:“可能鬼上身了,所以你最好离我远点。”
曲珞拖着音调啊了一声,随即轻牵唇角:“那我允许你离我近点,因为,美少女可以驱鬼。”
叶书扬:“……”
窗外始终未停的雨声扰得他很烦躁,叶书扬将空调温度调低了两度,把遥控器放回桌面时,他注意到了曲珞膝盖上的伤口,手指顿时僵了一下,随即问道:“摔的?”
“你怎么知道是摔的?”曲珞下意识地接上他的话。
叶书扬起身去找医药箱:“不然呢,你这模样总不能是去月球打火星人吧?”
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神他妈去月球暴打火星人。
曲珞刚想怼回去,但愣了一下后,才意识到其中不对劲的地方:“不对啊,我刚才不就和你说了,我在回来的路上碰见个飙车族,被吓到摔倒了,真倒霉。”
顿了顿,她吐槽的声音更大了些:“合着你刚刚都没听我讲话呗。”
“嗯,挺倒霉的。”叶书扬把医药箱放在桌上,低头翻找着碘伏,忽地低声笑了一下,“记得去庙里拜拜,还有四五天开学,可别一直倒霉到新学期。”
“叶书扬,你——”话说到一半,曲珞瞥见书桌上的暑假作业本,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事求他,于是立刻把“大爷的”这三个字咽了回去。
“我又怎么?”叶书扬看着她的膝盖,“我给你擦还是你自己来?”
曲珞努努嘴,拒绝道:“不用了,我要回去洗完澡再擦药,你的裤衩借我一条,我这裙子太短,遮不住膝盖,要是被我妈知道我又摔了,就完蛋了。”
叶书扬比曲珞高出许多,在他身上不及膝盖的裤衩,穿到她身上应该能到小腿肚了。
“但是我不要你身上那种花短裤。”曲珞目光下移着,立即补充了一句,还顺带抬了抬下巴示意。
……太丑了。
叶书扬顺着她的视线往下一瞥,面色顿时僵了僵。
服了,这条裤衩他怎么还留着,真不该摸黑穿衣服的,而且这条裤子他怎么还穿得上。
“我就只有这么一条花的。”他刚想解释什么,但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索性直接转移话题,“你自己去找吧,都在衣柜第二层。”
曲珞唇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待会儿去找,你还没告诉我,我排队买回来的桂花糕好不好吃。”
闻言,叶书扬垂眸瞧了一眼被他咬了一半又放回包装纸内的桂花糕。
太甜了,他还没吃完一整个。
再次抬眼望向他面前的少女,叶书扬一脸“反正东西我已经吃了,想求你爹什么事就直说”的表情。
“暑假作业。”一字一顿的卖惨语气,加上一脸委屈的求人的神色。
她现在完全就是叶书扬猜想中的乖顺模样。
其实当曲珞时不时往桌角瞟时,他就猜出来她想要的是什么了。
可他还是恶趣味地想听她说,也想看她扮委屈、装可怜。
他真的又过分,又恶劣。
想到此,叶书扬主动把摆在桌角的作业本递给曲珞,什么话也没说,只冲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拿着。
竟然这么主动,还不拒绝她?!
以前他可是死活都不乐意的。
这样想着,曲珞低头看了一眼作业本的封皮,连名字都没写,正好直接征用了,本来她还想复制过去,但是现在只要改个名就能省好几天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在写名字前,曲珞还特意看了一眼叶书扬,他正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看一本漫画书,对她的行为并没有什么反应。
嗯,那就是默许了!
曲珞飞速地在封皮上写下自己的名字,随后翻看了一下内页。
竟然全是空白的,一个字也没写……
怪不得他这么主动,敢情他又在耍她。
“叶书扬,你大爷的!”曲珞把本子扔在桌上,怒气冲冲地跑去衣柜翻找衣服,准备把他的衣柜翻成猪窝来平息自己的怒气。
身后是肆意又狂妄的笑声:“美少女,这就生气了?你也没问我写没写,暑假作业当然要留到最后一天才写,谁会提前完成啊。”
“你他妈不是年级第一吗?年级第一不做作业的吗?”曲珞停下手中的动作,抓起床上的枕头往叶书扬的脸上丢,“而且最后一天怎么可能做得完啊。”
叶书扬伸手接下枕头,笑得不行:“就算熬夜都赶不完,撕几页不就得了,小学生都知道这么做,你一个准高二生不会不知道吧?”
曲珞刚想说,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净学些歪门邪道啊。
但又一想,她这个原本打算借用他作业的人好像也没资格说这句话,于是她干脆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胡乱地从衣柜里抽出一条黑色的短裤后,曲珞对身后的人催促道:“你滚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
叶书扬走进卧室时,窗户半开着,闷热的风涌进来,吹散了鼻息间本就微弱的青柠味,嘶哑聒噪的蝉鸣声中还掺杂着书页被风翻动的声音。
阳光透过窗玻璃,在书桌一角摆放着的日历上留下明黄的光晕。
穿过尘埃的光束像一支浅金色的画笔,细细勾勒出当下的日期。
2008年9月1日。
“这家伙怎么还睡上了。”叶书扬睨了一眼在他床上睡得正香的曲珞,小声吐槽着。
夏日午后的空气仿佛带着灼热的温度,一寸寸地炙烤着裸露的肌肤,并将体内潜藏的困乏感一点点地引出来。
所以他也分不清,当自己看向曲珞时,围绕在她周身,那模糊的光晕究竟是日光,还是他昏昏沉沉的意识产生了错觉。
卧室里没开空调。
曲珞似乎不知道热一般,整个人蜷缩在被窝里。
叶书扬把她蒙头盖着的被子拉了一点下来,露出整个脑袋。
额发微微汗湿,眉头舒展,颊边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睫轻颤着,在眼下投出一片阴翳,鼻尖褐色的小痣上还覆着透明的汗液。
只不过,靠得太近了。
以致于他能看得清她脸上浮动的绒毛,也能感受得到她呼出的温热的气息。
此刻,就像有一根羽毛轻柔又故意地拂过他的下巴。
痒痒的,恰到好处的,却隔着微妙的距离。
暑气在房间中蒸腾着。
因困顿而残剩的稀薄的理智瞬间被加热至燃点。
怦怦。
耳边是没有归属的心跳声,闹钟秒针走动的哒哒声以及不止的蝉鸣声。
扰得人不安又躁动。
无法控制的青春期荷尔蒙,也在迷离的境遇中隐隐作祟。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毫无规律地横冲直撞着,将人的心智一点一点地剥离出去。
俯身,凑近。
被阳光投照在深褐色地板上的两道影子,正慢慢地缩短着距离。
温热的鼻息相触。
唇与唇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之时,床上熟睡着的女孩长睫微动,倏忽便睁开了双眼。
目光怔然地撞进他眼里。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