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中午又在这儿闹了一场。”
方嘉嘉的眉梢眼角都挂上了厌恶,“他有什么脸来闹?”
“他带了他爸妈过来,场面太乱了,派出所的人到了才消停。”
“还惊动警察了?翠凤婶他们没事吧?”
“他们没事,翠凤婶和向安把高为峰的脸刮花了。”
方嘉嘉松了一口气,低声嘀咕,“他活该。没底线的赌鬼,不要脸的骗子。”
“嗯。”向峻宇脸上是若隐若现的微笑。
他平时最不爱听村民扎堆掰扯这些家长里短。
可是此时此刻,他站在这儿跟她聊这些村里邻里的琐碎,听她絮絮叨叨,内心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他的生活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这是他渴望靠近和拥有的,平凡而生动的日常。
方嘉嘉登了两级台阶又猛地转身,语气急促地说:“他都敢带着人来这里闹,不会去姐姐家里闹吧?”
“你放心,他不敢去向宁家闹。”
他笃定的语气和眼神,稍稍平息了方嘉嘉内心的恐慌。
她缓缓点了点头,“哦,你快回去吧。”
“嘉嘉。”
方嘉嘉看向他,忽然发现俩人现在几乎是平视,他眼里的感情像潮水一般涌向她。
她垂眼瞄了瞄脚下的台阶,在心里快速推算了一下他们之间的身高差。
生怕他又说出什么让自己手足无措的话,她的脸颊上浮现出两朵在黑夜里难以被察觉的红云,她在他欲言又止的停顿里紧张地抢白道:
“你不要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
第44章 .我们经常会假装过得很好
风吹来,挟带着雨后的湿冷。
向峻宇被她那副如临大敌的表情惹出一抹笑,内心涌现出一些愉悦的情绪,微微点头。
“早点睡。”
方嘉嘉转身“噔噔噔”地上了台阶,心里热闹翻腾得像是在开一场运动会。
她匆匆开门,关门,靠站在门边,伸手打开了小卖铺外面那盏门檐灯的开关。
向峻宇的心情随着那突如其来的光亮变得更加明朗起来。
方嘉嘉听到车子远去的声音,关了灯。她觉得向峻宇似乎有一种很诡异的能力,让她在他的注视里感觉自己是个很可爱的女人。
她狠狠拍了下自己的额头,生怕一个不小心就陷入了普信女的自恋漩涡。
睡前,她把 2 月的工作任务分成了四类:重要紧急、重要不紧急、不重要紧急、不重要不紧急。
望着那张工作清单,她发了会儿呆。
以前总是被白述逼着按时间管理四象限来写每周工作的计划和总结,每周一和每周五,到了提交工作计划和总结的时间,她都能听到卡卡在旁边激情抱怨。
“我觉得我最重要最紧急的事就是杀了那头白眼狼!”
方嘉嘉拿起手机,又看了看卡卡昨晚发来的消息,狠狠地叹出了一口郁闷。
白述把他们设计部的国内游地点定在了上庸,为了错开五一人流高峰,时间定在了四月底。
那十几个前同事里有一半牛鬼蛇神,她才懒得对他们尽什么地主之谊。
她还记得自己正式办离职交接的那天,坐在她斜对面的那位叫男同事皮笑肉不笑地问她离职后有什么打算。
当时忙着拷贝自己的资料,突然被裁员心里本来就没着没落的,她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回村里刷墙。”
卡卡当时还开玩笑说:“咱们美术生就业面多广啊,能给篮球画线,还能给村里刷墙。”
方嘉嘉望着 iPad 上那张状元小卖铺内墙的墙绘草图,指间转着 iPencil 不禁笑出了声。
一语成谶。她真的回家来刷墙了。
热气萦绕的早餐桌旁。
方嘉嘉与方建兵因为她回家开小卖铺的这件事,在电话里进行了短暂的僵持。
最后是当爸爸的在一阵漫长的沉默之后,无奈地妥协,“粉刷和装修我找人去弄。”
方嘉嘉往向安递来的面里加了几滴山胡椒油,“谢谢爸爸,可不可以先不要跟我妈讲?”
电话瞬间就被挂断了。
方嘉嘉拌了拌碗里的面,他们两父女之间就连讲个礼貌都会让彼此不自在。
张翠凤和向安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后,你一言我一语地把高为峰昨天来主演的那场闹剧给她详细解说了一遍。
高为峰带着父母拎了一堆东西来提亲,张翠凤把车钥匙扔给了高为峰,撵他们走。高为峰的爸妈揪着向宁是聋哑人这一点,大骂张翠凤不知好歹。
正是饭点,向振国因为店里还有等着吃饭的客人,忙着炒菜。
向安和张翠凤突然和他们撕打起来,高为峰挡在中间,脸上被张翠凤狠狠挠了几下。
说到这儿向安拍了拍他爸。
“一看高为峰他妈要打我妈,我老爹举着炒菜铲子就冲出来了,吓我一跳。”
向振国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看老婆和儿子那副表情,猜到他们又在翻扯昨天那出闹剧。
或许因为听不见这世界的喧哗和吵闹,他总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面带微笑地拿起筷子给方嘉嘉的面里加了个煎蛋。
方嘉嘉拇指屈了两下,笑着送上了自己的“谢谢”。
“高为峰那个老娘的嘴巴贱得很!还说向宁一个聋哑人有什么了不起?他儿子倒是好手好脚不聋不哑,有我姑娘本事大吗?”
“宁宁吃了多少苦才把那个茶社办成今天这样?还让那么多特殊学校的同学在她那里学到了本事,找到了工作。我姑娘就是了不起!”
张翠凤越说越气,愤愤地念:“要不是峻宇他们几个拉着我,我只怕会撕了那臭婆娘的嘴,杀了她的心都有!宁宁得亏没嫁去他们家啊,这种婆子妈谁敢要?”
向安挠了挠头,“高为峰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猪狗不如。”
“你就是个贱骨头!他给你买两件衣服两双鞋,你就恨不得对他吐舌头摇尾巴!没用的东西。”
向安愁苦地看了方嘉嘉一眼,“嘉嘉姐,我觉得我以后娶媳妇儿也很难,我妈这种婆子妈也没人敢要。”
“翠凤婶是刀子嘴豆腐心,你懂什么?”方嘉嘉打量了他一眼,“你才几岁啊?就想这些?”
“他年纪不大本事不小哦,女同学都敢带到家里来,还给人家做饭吃呢!”
张翠凤对着儿子剜了一眼,“考试分数没别人一半多,真的是好意思天天追着人家小姑娘跑。没皮没脸。”
方嘉嘉抿嘴笑了笑,“给女同学做饭吃?”
“嗯——”向安得意地挑了挑眉,“为喜欢的人下厨,应该的。”
方嘉嘉不由得朝他竖了个大拇指,看不出来,有两下子。
“向安!我看你真的是脸皮城墙厚!一天不晓得好好读书,人家那么优秀的女孩子,以后进一中考好大学,外头什么优秀的男孩子碰不到?你看到时候人家还看不看得起你!”
张翠凤怒视着自己的儿子,正想再说点什么,握着铃声乍响的手机嚷嚷道:“秀荷打我电话干什么?嘉嘉,你妈妈打电话过来了。”
“欸?秀荷?”张翠凤见方嘉嘉望着自己,特意打开了免提。
“翠凤,餐馆忙不忙啊?”
“还没开学啊,学生老师都没回学校,没多少人来吃饭,我闲得很。”
“我这几天也是闲得很呐。文楷和陆臻心疼我,请了个月嫂带孩子。哎呀,我是专门跑来伺候他们的,反倒还让他们伺候我。”
方嘉嘉两条眉一高一低,五官调整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王秀荷这炫耀的口吻,沾沾自喜的语气,和前几天电话里的那个怨声载道的“祥林嫂”是同一个人?
张翠凤捧场地说:“哎哟哟哎哟哟还是你命好啊,有个好儿子就够让人眼红的,还找了这么个好儿媳哦!我要是能有你一半好命,我也就知足了!”
“宁宁哪里比儿子差了?”王秀荷看了看客厅里的人,月嫂抱着孩子朝她瞥了一眼,她立马放低了声音。
“翠凤,你上次给我发的那个照片我一直想问你哦,和嘉嘉一起在你们餐馆门口的那个男的是哪个啊?开白车子的那个。”
方嘉嘉听到这儿对着张翠凤一个劲摆手。
张翠凤脑子懵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哦!那是叶校长的儿子!”
“叶校长的儿子?叶朗啊!”
王秀荷倍感意外地报出了大名,语气里迸出开香槟般喷薄而出的惊喜。
“哎呀!那个男孩子优秀得不得了,他也是个中考状元,成绩又好,又有礼貌!天老爷哦,我们家嘉嘉这是走了什么大运了!”
向安捂着嘴偷笑。
张翠凤见方嘉嘉手都摆出虚影了,想到她这几天和向峻宇过从甚密,也怕自己的情报让王秀荷误解,吞吞吐吐地解释。
“他们那天一群同学一起来我店里吃饭,可能就是同学哦。”
“哦——”王秀荷的谈话兴致断崖式下跌,想到了她自己相中的女婿候选人。
“峻宇最近忙不忙啊?跟老李家的那个二丫头成了没啊?”
“峻宇忙得很!”张翠凤知道老姐妹在拐弯抹角打探什么,“你把心放肚子里哦,他跟老李的那个二丫头没成。”
“我放什么心啊?”王秀荷假装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峻宇我看着长大的,我就想问问他好事近了没?到时候我也好提前准备道喜随份子嘛。”
张翠凤对着手机隔空白了王秀荷一眼。都是千年的老狐狸了,你跟我玩什么聊斋?
方嘉嘉也是才发现王秀荷真的很爱演,明明在向文楷家待得怨气冲天,非要在老姐妹面前表现得春风得意。
果然,她们俩聊着聊着又失去了最初的主题,从潭沙的天气聊到了县里的广场舞大赛。
向安和方嘉嘉心照不宣地对视,先后离开了餐桌。
王秀荷和张翠凤对喊式的聊天背景音在他们背后持续。
两个女人爽朗说笑的嗓音里,充满了某种意味不明的较量。
临近中午,方嘉嘉收到了卡卡寄来的几个大包裹,快递费是真没白花,果然是特快的速度。
还没组装好自己的电脑,覃森带了两个工作室的木工来到状元小卖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