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的语气不自觉软下来,“我才没有那个意思,我是担心你好不好,我又不是满脑子只有那件事的人。”
他终于笑了起来。云桉偷偷往旁看一眼,他嘴角微微扬着,平日里那双臭屁飞扬的眼睛此刻却没什么精气神地半耷拉着。
那眼睫垂下的阴翳,好似比窗外愁云还惨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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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凯从来没有和外人讨论过他的童年。
即便是宋木临那种死党也没有,和家人更是。大家默认发生就是发生了。
赫凯觉得自己的世界在摇晃,回忆带来一种莫可名状的痛苦。
像膝盖的伤,像冷汗直冒的恐惧。
他是众星捧月的校园男神,是千亿集团的太子爷,是年轻的帕加尼主人。
他什么都有,只是被关在房间里的小男孩膝盖流着血,还在愤怒地破坏着所有能破坏的东西。
他的哭声被风雨掩盖。
走出童年的赫凯过得并不快乐,反正生活就那样。
他不想谈恋爱,更不想学习,没有向往的未来,在游戏和篮球里麻痹自己。
直到一天,雀跃的脚步走过他沉默阴暗的世界。
高一他去本部打球,走向篮球场的路上,听见有女生说:“不要难过嘛,打不了球队首发是那些教练的不识货。再说了,替补和首发能差多少,不就出场顺序晚一点而已嘛。”
作为首发的他心里懒懒嗤了声。
那时校园开放日,校道来往人很多,她被挤到他的旁边,他没有理会。
她身边的人也没有理她。
她没有放弃,又说:“哎呀不要不开心了嘛,加油振作起来呀。”
因为两人挨得很近,她的声音清晰传入耳中,清扬欢跃,像活力维他命。
他没忍住放缓了脚步,往旁望去,初见云桉,他的目光就停了下。
她笑得很好看,眼睛好像有光。
那是他没有的光亮。
不过她对面是一个男生。
他礼貌收回目光。
“要不我给你说个笑话吧。”
那男生不耐烦应了声。
“小明有一次剪了个头发,回来大家都笑他,说他剪了个风筝头,小明伤心极了,哭着就跑了出去......”
在这他们开始分道扬镳,他继续往篮球场的方向走,她则和那个男生走向饭堂。
一旁教学楼冲出一批学生,海浪一样冲散了他们。
他生出一种再也遇不见她的预感,于是竭力捕捉着她的声音,“......跑着跑着小明就飞起来了哈哈哈!”
一个很烂的冷笑话。
“呵”,他却没忍住笑出声。
身旁哥们听见,好奇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
回去的路上,赫凯突然想,或许能不能再见她一面呢。
或许呢,只是或许。
于是生活有了盼头,他高一每周都去本部打球,去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他怀疑他们缘分就那一面了,结果他再一次和她擦身而过,偷听到她在校报社。
赫凯想着,或许他也终于等来命运的垂青。
可惜的是,后来他再没见过她。
他本来以为他们不会再见面。
可是有一天,那脚步声又回来,频繁经过他的世界,来回踱步,最后在紧闭的房前停下。
一回到壹号公馆,云桉就被赫凯抱在怀里,热烈地吻着。
她以为赫凯会继续推辞,尤其他今天隐隐烦躁。
“PANG!”
卧室房门被人猛地踹开。
云桉被他反手扔到床上,还不待起身,颀长身影将她压回床上。
电流似的酥麻感奔涌至全身,让人沦肌浃髓。
“你会后悔吗?”他火热的气息喷在颈侧,像风火山即将喷发。
云桉已经被撩拨得昏头转向,巴不得他马上进入正题。
“怎么会,你知道,我很喜欢你的。”她用指甲挠着他的后背,感受到指尖下男生的背肌愈发绷紧。
他两肘撑在她的身侧,“我,我其实有事情没告诉你。”
“什么?”她舒服得阖目,柔软的舌头扫过他的喉结。
她敲着那扇房间的门,无视他的警告,一次又一次。
愤怒暴戾的小男孩身上挂着血污,听到那敲门声。
他不敢开门。
害怕又是一轮毒打,又或是更长的黑暗。
他好饿,又好疼。
赫凯试着用引以为豪的理性按压自己的恐惧,云桉不是赫家,她那么善良,他应该相信她不会受害他的。
不要再让她等了。
但是内心的恐惧如猛兽汹涌,他感受到自己血液里的暴躁和......那种如癌症般疯狂生长的破坏欲。
“云桉。”
他突然叫她的全名。
因为赫凯很少叫她名字,云桉一个激灵睁开眼,望着身上的男孩。
他沉稳的黑瞳里像动荡大海,显得侵略又脆弱,像不堪承重的玻璃。云桉心情也跟着难过起来,她察觉到赫凯这一声呼唤的痛苦。
他额头全是汗,表情一贯如常,握得她的手生疼,“其实我是......”
云桉忍疼,抬手捂住他的嘴,在他的面前贴上自己的唇。
她粲然一笑,“没事,算了。”
算了?
赫凯那戒备和理性的斗争停了下,他的世界忽然安静了。
像真空突然降临,停在房门外的敲门声终究停下了。
黑暗里又剩下无尽安宁。
“我们还是早点休息吧,你本来就有点想发烧,还是不要折腾了”,云桉枕在赫凯胸膛,轻声道。
云桉想,一定是自己逼得太紧了。
她只在一次见他露出这么痛苦的表情。
他发烧里噩梦骤醒,暴戾地把她压在身下,一双眼睛痛苦又愤怒地瞪着她。
云桉突然意识是自己任性过头了,叫停了这场按部就班的初.夜。
听说在经历重大创伤后人会有PTSD,云桉不知道是不是悲惨的童年让赫凯对性比较排斥。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宁愿她和赫凯一直就这样平平淡淡的。
“睡觉吧赫凯”,她贴着他不安的心跳,试着把拒绝的理由说得更充分些,轻声道:“昨晚宿醉我也困了。”
赫凯却浑身僵住。
骤起骤落的情绪像一场沸腾的烹饪,最后炼出一种类似被抛弃的绝望感。
没有人再走近那个小男孩。
他感觉到血液里的愤怒与破坏欲开始像癌细胞一样繁殖,以更深刻的方式根植在他的身体里。
没有人再走近了。
“你,你不想了吗.....”
他极力维持语气里的平稳,带着他从泥泞里捡起的卑微。
就差一点了,他马上就要摊开心扉。
她摇头,顺带拉过被子,“不想。”
她亲了亲他的脸,说:“我们休息吧赫凯,你也累了。”
奋力抓紧他的理性突然全数断裂,一条条崩断。
痛苦如万箭穿心,他被打成筛子,风穿过他破破烂烂的灵魂。
扭曲的世界里,他得出一个诡异的结论。
云桉不要他了。
她抱着他,他在意云桉今晚没有亲他的嘴巴,而是亲他的脸。
她也没有说爱他。
七百英尺的高空,月光带着惨淡寒意。
暴雨中,嶙峋的建筑闪烁着微灯,像在海中艰难呼吸的孤独鲸鱼。
他暗下目光,喘着气凑到云桉的脖颈前,像往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