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个对于陶竹来说也不便宜了,但陶竹不敢为自己辩解,因为她听邹紫若说过万宝路还是万宝龙的价格,跟那个牌子的钢笔比起来,她的这个简直就是个大白菜叶。
蒋俞白拿出钢笔,在手上随性转了两圈,微垂着眼嗤笑一声:“万宝龙算什么好牌子。”
陶竹的头低的更深了,一声都不敢吭,咬着嘴唇恨不得钻进车底。
万宝龙在他心里都不算好牌子,那她买的这个岂不更是垃圾中的垃圾。
“告诉你万宝龙是好牌子的那个,是你原来那个倚天屠龙记的朋友?”蒋俞白本来就没记住那女生名字,又好久没听陶竹提了,更想不起来了。
陶竹把头抬起来了一点,不解问:“你怎么知道?”
蒋俞白用胳膊撑着头,车窗倒影映着他唇角不屑的弧度,他眼皮都没掀,问句里带着责备:“你怎么还跟她有联系呐?你这小丫头儿可够不听劝的啊。”
“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陶竹解释说,“以前是好朋友,现在就是偶尔一起吃饭的饭搭子,连话都说的很少了。”
蒋俞白笑:“那她说的话你还信?”
陶竹不服:“我自己也查了的啊,万宝龙确实是好牌子,没光听别人的一面之词。”
他撑着胳膊往前坐,朝她勾了勾手指,陶竹虽然不理解,但还是乖乖凑过去,本来以为他是要说什么刘明不能听的悄悄话,额头却猝不及防被他用手指弹了下,他低沉的嗓音带笑:“笨蛋。”
蒋俞白用的力度不大,就是陶竹毫无防备地被吓了一跳,她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揉着脑门不服又不解:“你干嘛这么说?”
蒋俞白也坐回后座,手臂清清闲闲地伸展开:“因为你没听出来她在跟你显摆啊。”
“她显摆什么?”陶竹不懂,五指按在脑门上,嘟囔解释,“她也买不起啊,只是推荐给我。”
“非要买得起,才叫显摆?”蒋俞白反问,“她知道这个牌子,你不知道这个牌子,这就不叫显摆了?”
陶竹手搭在头上没动,思考蒋俞白说的这种显摆的意义。
还是没出过社会的小孩儿,蒋俞白还得把话再往细里拆,他的视线落在手中钢笔上:“你买了这根笔,然后你那朋友明知道你买了这个东西,但还是给你推荐了另一个牌子,你觉得这算是推荐吗?”
旁边刘明没参与他们的对话都听明白了,但陶竹还是不太能明白,在她心里,邹紫若推荐的确实比她买的好啊。
“万宝龙多少钱?你那朋友不知道你买不起么?”蒋俞白对陶竹是着实有耐心,点到透为止,“这叫暗讽你没见过好东西。”
陶竹愣住。
好像有什么意识,逐渐在明朗起来。
以前高二,她俩关系还好的时候,陶竹曾经给邹紫若推荐过一款0.38的碳素笔,手感舒适,写字流畅,当时她是第一次用到那么好用的细笔,兴冲冲地推荐给她,但邹紫若试都没试,告诉她其他品牌的碳素笔更好用。
仔细想想,陶竹并没有见邹紫若用过她自己说的那个牌子,她也确实在邹紫若推荐之后,感到了自卑。
因为那时候她觉得,邹紫若什么都知道,只有她什么都觉得新鲜,一点世面都没见过。
后来,她看到邹紫若的桌上出现了她推荐过的笔,她还没来得及问,邹紫若就先解释,是贾湾非要买给她的。
诸如此类的例子还有很多,陶竹到了今天才反应过来,她后来不敢向人分享的自卑感除了因为她自己来自小地方,还有一部分,来自邹紫若的显摆和打压。
或许邹紫若只是想显摆自己知道的多,但是这样的行为,却真真正正地伤害到了从小地方往大城市过渡,本就唯唯诺诺的她。
看她怔然的表情,蒋俞白知道她这小脑瓜终于反应过来了,如释重负地呵笑一声:“现在明白了,以后还跟她玩么?”
陶竹自知理亏,乖里乖气地答:“以后我就跟你玩。”你说的嘛,以后你当我朋友。
车停在大门口有一会儿了,因为陶竹在想事所以蒋俞白刚才没急着下车,这会儿动身,逗弄道:“我看你挺好玩的。”
陶竹冲他略略略,背着书包欢快地跟在他身后,她校服外面套了件紫黑相间的厚毛衣,活像他的一个人形小书包。
“对了,俞白哥,我不缺零花钱,也没想找你要零花钱。”陶竹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机会,把上次的误会说出来,“我还有钱给你买礼物呢。”
至于为什么要给他发票,陶竹说不明白,也就没细说。
这回蒋俞白倒没问,因为他都把发票的事忘了,陶竹冷不丁提起来,他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淡淡“哦”了一声。
冬天的花园没了喷泉和知了,常青植物散发着纯净和宁静的气息,笼罩在一高一矮的身影周围。
路灯斜斜地映着蒋俞白转笔的手,他手里那支笔的影子时长时短,陶竹对着那道影子,想到小时候常唱的歌。
她跑到前面,帮蒋俞白推开门,回头问:“你还记得吗?我以前教你唱过一首歌。”
“什么?”
陶竹伸出一根手指打节拍:“如果我有仙女棒,变大变小变漂亮。”
她边唱,蒋俞白边在玄关换鞋,把钢笔斜插进裤兜里。
他收了她选的礼物。
陶竹盯着钢笔露出来的一点金边笔帽,背着书包开心地跑开,到小房间门口回头调侃:“你好漂亮!”
蒋俞白:“……”什么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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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一过,期末考试和寒假接踵而来。
这个寒假陶竹没回繁春,只在过年的时候给爷爷奶奶打了电话。
高三学习忙,压力大,爷爷奶奶都理解,就是心疼孙女,在电话里嘱咐她好好学习的同时也别忘了照顾好自己。
临挂电话的时候,奶奶忽然插了一句:“小桃儿啊,你最近在北京看见你爸了没有啊?他这次怎么快一个月没给家里打电话了,给他打电话也没打通。”
她在打电话的时候是晚上,王雪平在她旁边刷短视频,她确认王雪平没听见这句话,拿着手机出去,绕到寂静的员工餐厅,关了门悄声跟奶奶说:“爸爸最近生意做得比较好,太忙了,估计是忙忘了,等下次我提醒他给家里打电话。”
“哦,这样啊。”奶奶信了,“没事,不用打,忙就多歇歇,我就是知道你们都好就行。”
挂了电话,陶竹抱着手机,仰头看着天边虚无缥缈的月亮,深深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高考也没几个月了,再忍一忍吧,高考完王雪平会告诉她的。
这个假期陶竹学的更刻苦,没时间想别的,一套卷子一套卷子地做,枯燥生活中唯一有变化的,是她和蒋禾的关系在不知不觉中变得亲近了许多。
蒋禾本就算是比较好接触的人,更何况陶竹曾经安慰过他一下午,他在心里自然而然地把陶竹归做“自己人”。而且他当初学习差的很,就佩服陶竹这样能踏实下来自律学习的人。
假期陶竹唯一一次不是因为学习出门,就是蒋禾带她出去爬了一次山。
他堂而皇之说是为陶竹缓解压力,但由于他还带了他新的女朋友,陶竹怎么想都觉得他这好像是带了个免费拎包的小苦力出来。
而且还是一个嘴巴很严实,半个字没提过他失恋痛哭的忠实小苦力。
雪白晶莹的香山,有雪有树,静静地躺在阳光下,确实称得上解压和治愈。
陶竹深深吸气,不紧不慢地跟在情侣后面往上爬,像寻宝一样找雪薄能露出草绿色的地方,一不留神就落了他们大半截。
她追的费力,但蒋禾却爬的轻轻松松大气都不喘,还能反复退回来接他女朋友。于是陶竹这时候才知道,跟蒋俞白深修金融和经济方面的知识不同,蒋禾大学竟然学的是和他家里行业八竿子打不着的体育专业,怪不得体力这么好。
在这天之前,陶竹本觉得他们兄弟两个长得不像的,但是仔细看蒋禾笑起来的时候,眉眼间神情和蒋俞白极为相似。
北风凛冽,陶竹在磅礴的山顶回头看他们,忽然觉得现在能说会笑,爱逗女朋友开心的蒋禾,或许也带着蒋俞白当年的影子。
但等他再长大,他一样会变成现在的蒋俞白。
她俯瞰山巅,在山间泛起金色光辉的雪里描摹着蒋俞白的轮廓。
横跨物欲横流,垂眸看世间冷漠,如神明爱世人。
第26章 秘而不宣
高三下学期, 紧迫的氛围平等地笼罩着高三的每一个班,学习时间显得尤为宝贵。
就算是过去最不爱学习的同学,也被这样紧张的气氛感染, 在每一次考试中保持高度警觉。
每个人都很焦虑,就算是课间,笔下涂改的声音仍不绝于耳, 一张张,一摞摞密密麻麻的笔记, 见证着每一个人的最后拼搏,没人敢懈怠,木质桌椅上坐着的像是一台台无情的学习机器。
他们不再有早操,连去食堂吃饭的脚步都比过去匆忙了许多,像陶竹这样次次考试成绩都稳定的同学,在这样的时刻, 成了班级最受欢迎的人。
她选修的物理历史和政治, 几乎每节课的课间都会有同学来找她问问题。
课间路过其他班, 也总能听到“这道题我也不会,你去二班问问陶竹”的话。
在有时间的时候,陶竹对待每位同学都一视同仁。
不管是邹紫若,还是裴嘉译。
时间一晃,寒冬逐渐离去,春意渐浓, 高三一模开始。
陶竹的成绩耀眼, 陈明下了定论,如果高考她心态能稳住, top2的两所院校问题不大,并建议她参加提招保送。
保送固然好, 但是陶竹没有任何竞赛的证书,没办法报送清北,只能选择稍差一等,还依然不错的top学校。
陈明看她犹豫,提议叫她家长一起来讨论。
“陈老师。”陶竹叫住陈明,“能,叫我哥哥吗?”
陈明:“这么大的事,你确定叫哥哥?”
陶竹点头:“嗯。”
就是因为事情大,王雪平没有经历过,而且她眼光不够长远,陶竹觉得她大概率会为了求稳而失去自己的判断选保送,所以不如叫蒋俞白。
陶竹接过陈明递过来的手机,边输蒋俞白的手机号边说:“但我哥哥比较忙,可能不接,如果他不接的话我午休能用您的充电线充个电,用我自己手机给他打吗?”
陈明答应了,笑着调侃:“你这哥哥再忙,也不能忘了妹妹的终身大事啊。”
陶竹听得一愣,过了一秒才反应过来,现在对于她来说,高考确实是现阶段的终身大事,只是,跟蒋俞白商量终身大事,怎么听着那么奇怪呢。
陶竹要笑不笑地抿了抿嘴唇,蒋俞白果不其然没接,她把手机还给陈明。
陈明接过手机,在陶竹走后,望着她又学瘦了一圈的背影叹气摇了摇头。
她知道陶竹的家境,自然想着陶竹的哥哥也是农村出身,以为最多就是办公室的白领。半天的工资而已,跟保送比,分不清孰轻孰重?
而此时的陶竹在想,一个保送而已,他手下集团那么多清北毕业生,他会愿意为了这点小事过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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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竹要保送的消息秘而不宣,但她却得知了邹紫若也要走提招的消息。
在华附这样一本率百分之百的学校,她竟然要走专科提招,不光是陶竹,连跟她一直亲近的贾湾知道这个消息都很震惊。
再不济你拿脸在答题卡上滚一圈,沾了华附风水的答题卡也能让你上个二本啊!
那天在其他同学要么安静写题要么趴桌上休息的时候,贾湾放下改到一半的生物卷子,陪邹紫若在操场坐了一个中午。
邹紫若一模成绩全年级倒数,高一入学时中考分比她低十几分的同学,一模成绩比她高出60多分,她心态崩了,觉得自己再努力也没意义了。
明媚的刺眼阳光,照着贾湾眼底的疲惫和失望:“紫若,你说的那个比你低十几分的,是杨悦吧?”
邹紫若一愣,故作轻松答:“你还记得她。”